《清梦扰人》第四十一章青青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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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诸位长老高僧乔模似样惺惺作态，挤眉弄眼口中默念祷文，此时既来还愿，我当不好大放厥词。怎奈我等芸芸众人匆匆过客，如不能善待眼前珍惜今生，又何必虚言报应奢谈来世？
    告别了那些大和尚，我此番又要出门，先行到田中夫人那里探看一下吧。
    “恩人哪，请快快坐下，我这就做饭去！只不过粗茶淡饭，恩人不要见怪！”在门口远远的看见我，田中夫人连忙迎上前来。
    见她和小弃子现如今都已是衣衫整洁，变得举止得体，我也觉得十分欣慰。
    她们这整个庭院收拾得很干净，鸡鸣犬吠相闻，一时不绝于耳。母幼两只花鹿，并不惧人，在到处随意的跑跑跳跳。
    那襁褓中的小男孩，已经开始牙牙习语蹒跚学步，爬来走去甚是有意思。
    “对了恩人，这孩子还没有名字哪，请你给起一个吧。”田中夫人道。
    “嗯……我曾经有匹小马，甚是神骏，不如就叫他小助好了。这孩子境遇甚奇、底子不错，看来还真是一个学武的好材料。
    “不用劳烦了，又要出趟远门，我这就动身了。你们吃穿用度花费很大，不要客气。”我取出不少银钱，放在桌子上，便打算离席而去。
    “大、大哥哥，小、心豆豆！下豆豆！”真没想到弃子会突然开口说话。
    下豆豆？真是孩子天性。
    一家子目送我远行，如此前往纪州，该怎样开始探听杂贺方面的消息？目前并没什么头绪，我也只好先缓走慢行，在路上好好观察一番、细细思索对策。
    行过半日，已经远离大坂城郭。眼前一马平川，是大片的开阔地，目光所及望不到边，可连篙草都只到膝盖。我心下有些着慌，若没有什么遮掩的话，很不习惯，倘有事发生，那就连躲闪都来不及。可是这里却是继续往前的必经之路，思量之下，既然左右无人，我大可以发足狂奔，早一刻闯过，万事大吉，比什么都好。
    我正运起真气蹑足疾行，却没料想，突然间万里晴空直转密布乌云，本想加速全力远离这片毫无遮挡的平原，硕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的打到身上。
    可是衣物却未淋得透湿，反而感到微微吃痛，原来天上落下的，并非雨滴，竟是个头不小的冰雹，其中不少足有鸡蛋般大，劈头盖脸砸将下来，紧紧密密掉落一地，打得我真是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奔入茂密的树林中，找到一块山石栖身，我调匀气息，总算惊魂稍定。猛然想起临行前弃子的呓语，这……这还真是下豆豆！难道说？
    多年来诸大名豪族连番混战，一路目光所见，尽是落荒逃难的穷苦民众，充耳所闻，皆是家破人亡的悲惨境况。道边两旁，随处见到倒毙于地、骨瘦如柴的尸体，或者遭劫掠杀害的流民，暴露于山野内草丛中，被乡间野狗硕鼠蜂拥啃咬，残缺不全形状可怖，然而却并无人理睬收殓。
    这样倒也毫不令人奇怪，现如今胜者通吃人人相危，正是泥佛过江自身难保，别个的死活，那谁又能顾及得上呢？
    走到河内地界，繁繁杂杂人群之中有个身影，穿着青布衣袍、戴着一个大斗笠，引起了我的注意。虽然宽大的衣襟随风舞动，不过显然身段窈窕、体态婀娜，应是个妙龄少女。好像着力将步子踏实，但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得出来，她是在刻意掩饰自己的内力和轻功底子。
    那时我留了心，倒想要看看她什么来头，于是便不紧不慢非远非近的跟在后面，直到一起走进家茶馆歇息。
    果真，简单茶点用过，从茶馆走出不久，细细查看一番，发现左右已无人烟，她便提气飞奔起来，步履轻盈、身法飘忽，片刻之间已疾行在官道旁边，她突然停住，隐身在一片树丛中。
    一路尾随在后，透过枝叶树杈间的缝隙，我见她对准路旁一人抱的大树，取棍不费力的连点数下，运掌一推，那大树应声而倒，就将官道拦腰截断。
    接着她转得身来，大斗笠下，我依稀看见她的脸，白寥寥毫无血色、冷冰冰没有表情，竟完全不像一个活人。不过两只星亮的双眼一张，目光流转之下，顿时显得机敏非常。
    哦？一个人的眼睛，那是什么也瞒不了的，她一定是戴了副面具，足可乱真。这水准，可是不赖。应当只有世代行家，才能制得出来。
    她这一轻身功夫，还真是好俊，一跃之下，人已稳稳坐在离地约有五六尺的一块大山石上。从腰间取出长箫，一首曲子悠悠展展，透遍整个山谷。原来刚才她点倒大树，用的并不是什么棍棒了。
    箫声呜呜喑喑，初时欢快灵逸，有如小鸟在云层中自在穿梭，渐渐柔声转而低沉，充满愁苦，似乎顾影自怜。
    我心想，那她这可是有什么箫外之音？结果风调又变，恰如金石撞击、枪戟缠斗，只觉得杀意充盈，满是愤世嫉俗般刻骨怨恨。
    正听着箫声似倾似诉如痴如醉，耳边却又隐约有数十个人的脚步声响，慢慢由远及近，一辨之下，好像为数不少，并非庸手。
    箫声戛然而止，那少女也留神发觉，提纵落地，潜于草丛之中。
    看来她对自己的耳力还甚是信心，并不用顾虑那首箫曲被人听见，再起了防备。
    那伙人行进前来，原来是十数个武士，簇拥着一个四人抬的轿子。见道路被阻住，全数停下来查看。其中四个，倒不离轿子左近，手握刀柄，警视周围。
    只见那少女将刚才吹动的那只箫，慢慢举起到嘴边，似是对准了那顶轿子。
    “嗤”的一声极轻响动，轿子里便闷哼传出。四个武士立刻惊呼一声进轿查看，其他人马上冲进林子里寻找。
    不过，我眼只看见，那青衣的少女得手后几个腾挪，一早就不见了。
    四个贴身武士跪在地上，久不起身。那么保护主子不力的责任，他们是跑不掉了。技不如人，当然只有落在下风。现在才想起懊悔，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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