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画》24.时为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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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陇西,骄阳似火,天地间如同放了一盆炭火,入夜却冷气逼人,空气冷的要凝固起来。经过两天三夜的艰苦跋涉,少冲所部五十三人即将穿越这片陇西人闻之色变沙漠,心情甚是舒畅,当晚与众人烤肉喝酒,不知不觉醺醺而醉,柳絮儿扶他回寝帐休息。夜半三更,远处突然传来几声沉闷的号角声,大地似乎都颤抖了起来。
    少冲一个机灵跳将起来,探头叫道:“高斌,高斌!”高斌疾步抢过来道:“西北方过来数百蒙古骑兵!”少冲道:“你带人把他们引开!”跳起身叫道:“埋沙!放火!”沙漠中无遮无拦,少冲所部半数不善骑马,若遭蒙古骑兵突袭,只能是死路一条。少冲想出一计:宿营时每座寝帐里挖一个沙坑,置大木箱于其中,骑兵来袭时,不能骑马的人藏于木箱,在箱盖上覆盖沙土,恐敌搜查故而放火惑敌。
    少冲藏好柳絮儿,叮嘱道:“未听锣响万不可叫喊,等我来救你。”柳絮儿吓得脸色苍白,抓着少冲的手不肯放。少冲狠心推开她,盖上箱盖,在上面铺了一层沙土,再把毛毯蒙在地上。
    帐外,高斌已率十余骑投西北方向而去。蒙古骑兵以大部追击高斌,以小部冲击营地。少冲刚一出帐,迎面一骑就挥刀劈来。少冲矮身避过这一刀,顺势将骑士拖落下马,一掌格毙。此时营中火光四起,少冲抢了一匹马,大喝一声:“随我来!”残存标勇匆匆上马跟少冲投东南而去。蒙古骑士紧追不舍,少冲指示众人分散逃命。
    他自己则策马冲上一座沙包,身后追过来十余骑。少冲回身连发三箭,箭无虚发,追兵抽箭回射。少冲“哎呀”一呼跌落马下。众人大喜,飞马来拿少冲,不料刚一靠近,少冲却突然腾空而起,手中长剑急出,转瞬间斩杀三人。
    少冲坠马并非赚敌之计,而是肩上中了一箭负痛跌落马下的。剩下的十来个骑士见少冲负伤,纷纷丢了弓箭拉出弯刀围了过来,两个老成的则端着硬弩冷眼旁观。少冲剑指首领道:“以多欺少不算好汉,敢单打独斗么?”首领哈哈大笑,举刀便剁,少冲侧身让过。
    侧面一汉挥刀来砍少冲双腿,少冲又躲过,如此三四次,众人只当他没甚本事,那两个端弩的也拔刀过来助战。少冲见时机已到,剑走游龙,眨眼间将十余人尽数斩杀。
    回望营地已是一片火海,出营追击的蒙古骑兵陆续回来一些,将斩杀的人头挂在马脖子下炫耀。见营地已被烧成一片白地,众骑便呼啸离去。
    少冲连滚带爬下了沙包,废墟上热浪袭人,一时无法认清埋柳絮儿的地方。顾忌蒙古骑兵没有走远也不敢敲锣。
    不多会,幸存标勇陆续回来,所剩只有七人,六人挂伤。少冲敲锣召唤被埋在沙中的人。一通响锣后被埋二十三人中爬出来十八个人,独独不见柳絮儿,少冲心中焦急,连敲三通锣,又有四人爬了出来,仍不见柳絮儿。少冲无奈只得命人一处一处去挖掘,直到天微微亮仍不见柳絮儿踪迹,少冲心情焦燥,喝骂众人去寻找。
    忽听有人喊道:“高护卫回来了。”只见一匹大青马驮着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高斌慢慢地走了回来,他背上插着七支羽箭,血已经流干,脸色苍白,手脚冰冷。少冲急取“还阳丹”给他服下,高斌这才勉强睁开眼,费力地指着少冲脚下道:“快救柳姑娘。”
    少冲又惊又喜,双手变做耙,三五下扒开浮土,果然见到一个木箱。揭开箱盖时,柳絮儿如婴儿般熟睡未醒,少冲伸手一探鼻息,顿时如坠冰窟:柳絮儿已然气息全无。
    高斌惨笑道:“总舵主,她还、还有救!”挣扎着爬到柳絮儿身边,捧住柳絮儿的脸口对口吹了几口气,又在她胸上按了几按,再吹气,反复几次,柳絮儿猛然剧咳两声有了生气。少冲喜极而泣,将柳絮儿紧紧拥在怀里不肯放。柳絮儿喃喃说道:“我一个人在下面好冷好怕。”少冲流泪道:“是我不好,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
    这时一阵轻微的抽泣声传来,少冲心中一凉:高斌已然气绝身亡。
    第一缕阳光照射在沙地上时,众人已收齐了所有的尸体,九成九的尸体都没了头颅,少冲点火将众人火化后,只觉胸中气闷难当,忍不住仰天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
    天气极热,缺水无粮,一百里路走下来,幸存的三十一个人中又倒下了十七人,少冲箭伤发作,突然间高烧不退,不久便昏迷不醒。众人将少冲放在一块毛毯上拖着他走,又行四五十里,人人都已精疲力竭。一人忽恼怒道:“他已经没救了,咱们为何还带着他。”另一个接话道:“活人尚且没命,还带个半死的人,真是可笑之极。”众人一起嚷起来,丢下少冲要走。柳絮儿跪地哀求众人不要丢下少冲。有人讥讽她:“你有情义,你陪着他死好了。”丢下二人不管径自去了。
    柳絮儿拖不动少冲,只能跪下来用身体为少冲稍微遮些阴凉。但不过盏茶的工夫她便体力不支扑到在少冲身上。又不知过了几时,隐隐约约听到一阵驼铃声,一支驼队走了过来。柳絮儿拼尽全力站起来挥手呼救了两声,便重重地倒了下去。
    这是一支波斯人的驼队,领队见有人昏倒便上前查看,见柳絮儿还有气,拿出水壶喂了她两口些水。柳絮儿模模糊糊中感到唇边有一股清泉,便贪婪地吸允起来,喝了几口水后她清醒过来,哀求道:“救他,快救救他。”
    波斯人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美丽的姑娘,沙漠里水是很值钱的,你拿什么回报我?”他说话时色迷迷的目光就在柳絮儿鼓鼓的胸脯游走。柳絮儿毫不犹豫地扯开衣带躺在了沙地上。波斯人舔了舔嘴唇,把水壶塞到柳絮儿手里:“愿真主保佑你。”转身离去了。
    柳絮儿灌了口水,嘴对嘴地喂给少冲,少冲已经没有了呼吸,灌进去的水又漫了出来。柳絮儿绝望了,她无助地哭泣起来。
    夕阳西下时,柳絮儿把少冲的头发仔细地盘好,然后她把水壶里的水倒在少冲的脸上,用手绢轻轻地擦干。她最后望了一眼晚霞,呢喃道:“天凉了,咱们上路吧。”说完,她拔下头上的发簪向胸口擦去……
    她不知道半里地外黄敬平正纵马飞驰而来。
    少冲昏迷了三天四夜才醒来,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提审弃己而去的十二个人,这十二个人丢下少冲后走了二十里就遇到了来接应的黄敬平,吐故纳兰恨众人背主,各判了十年苦役,只等少冲核准后便执行。众人闻听少冲来提审,个个又怕又惭。少冲命将众人的枷锁除去,说道:“我教律法第十七条‘见危不救者罚十年苦役’,可当日你们也是自身难保,情有可原,十年改为三个月吧。同教兄弟只有相扶不弃才能兴旺发达,他日再不可犯。”众人闻言痛哭流涕,人人捂面而退。
    安平堡南北长三里,东西宽仅一里,四周围着厚达两丈的土墙,风雨侵蚀显斑驳。每日清早,少冲就让人用小车推着他沿土墙走一圈,一面是漫天的黄沙,一面是低矮杂乱的土屋,整个安平堡死气沉沉。
    少冲问推车的年轻人:“这里离沙州有多远?”年轻人答:“六十里。十年前,这里人口过万,商铺林立,一片繁华。自被蒙古人屠城后,就荒废了。”
    少冲见他能猜破自己的心思,心生好感,问道:“你不是‘天赐子’吧?几时破身入教的?”年轻人道:“去年冬天。属下投效总舵主本是为家人报仇,杨堂主说我戾气太重不肯让我破身入教。”少冲指着土墙下一群练习骑射的士卒道:“你的箭法比他们如何?”年轻人不屑道:“纵然射的一手好箭,不过当个百夫长,我要学万人敌的本事。我发过誓,要在父母坟前摆上一万颗鞑子的人头。”
    少冲笑道:“不练箭法,一上阵便丢了性命,谈何报仇?便是让你领兵,士卒们又如何服你?”年轻人笑道:“为将帅者要心怀韬略,选贤任能,冲锋陷阵还是留给兵士们去做吧。古往今来书生成名帅者比比皆是。”少冲望了望年轻人那张红扑扑的娃娃脸,问:
    “你叫什么名字?现居何职?”
    “林玄茂,大宋凤翔府人。中枢堂侍从室帮办。”年轻人呵呵笑道。凤翔府已被蒙古侵占多年,他仍以宋人自居,这句话博得了少冲的好感。
    “让你这样的大才待在侍从室真是委屈。从今日起你到军中效命,假如三年后你还活着,我就让你掌兵报仇。”
    “一言为定!”林玄茂喜不自胜,丢下少冲便下了城墙。
    杀马镇原名响锣镇,极盛时人口过万户,被蒙古人屠过两次后,户不足千。刘麻子原是镇上一个卖肉的屠户,七年前朱日哈的一个马弁拿了他一块马肉,不给钱就走,刘麻子提着双刀追了他三条街。因怕朱日哈报复当晚便收拾细软,撇下家业远走他乡。
    所有人都认为有生之年刘麻子是不敢再踏入陇西一步了,不曾想,仅过了两年刘麻子又回来了,不光带回来四十个铁打金刚般的把兄弟,还娶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富家小姐,光陪嫁的丫鬟就有七个,个个貌美如花。
    刘麻子回到响锣镇后干了两件大事:第一,他把马千里派驻在镇上的税吏割掉了一只耳朵一只鼻子,剥光衣裳后装进麻袋给送回了快活林。第二件事是改响锣镇为杀马镇,“杀马镇”三字石碑还没刻完,就成了一座空城。所有人都相信马千里会兴兵来讨伐,到那时玉石俱焚,人畜全无。
    奇怪的是马千里迟迟没有动手,被赶走的税吏再也没有回来,刘麻子名声大噪,“二当家”之名不胫而走,而今当着他的面无人再敢呼他旧名,都伸出大拇指称一句“二当家”。二当家没有大当家的势力,但二当家更爱护商贾,杀马镇客商云集、商铺林立,一派繁盛景象。
    少冲跨入杀马镇东门土楼时正是夕阳西下,一抹残阳照在斑驳的土墙上,十字街口的一家饭铺里一个胖大的汉子正蹲在板凳上和五六个闲汉赌钱,桌上除了金条银锭还有一些珠宝首饰和捏扁了的金银器皿。少冲的长剑剑柄上镶了块红宝石,在门口灯笼的映衬下烁烁生辉,他刚一进门,就引起了胖汉子的注意。
    胖大汉子驽了驽嘴,几个闲汉会意,一个秃子就一屁股坐到少冲对面,剔着牙问:“哪条道上的?”少冲淡淡回道:“生意人。”秃子瞟了眼桌子上的剑,道:“卖不卖?”少冲道:“十万两银子。”
    秃子撇了撇嘴,阴冷地笑了起来:“这把剑我们当家的看上了,交个朋友怎么样?”少冲冷冷回道:“无意高攀。”秃子拍案而起,大骂道:“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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