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第一百一十章挽天倾(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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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能挽此天倾!”
    马扩认真听着,眼神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动,他向南看了一眼,低低苦笑:“反正,不是俺…………方参议,你说,俺是不是从古北口离开,真的错了?鹏举少年英姿勃发,雄武盖世,更难得天生沉稳,有大将之才…………他比俺强甚百倍…………可眼下之局,却是俺活了,鹏举却生死难测!方参议,若然鹏举殉此边塞,俺马扩今后这一辈子,心如何得安?”
    说到后来,马扩的语调当中竟然带来一丝哽咽,百折千回的想下来,这个从古北口先走的石块,仍然沉甸甸的不能从心头移除!
    方腾定定的看着马扩,心中微微有一丝感慨。在汴梁日久,看了太多的歌舞升平,看了太多的丰亨豫大,也看了太多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背后这个帝国的千疮百孔,但凡稍有些心肠的士大夫,谁不能在其间嗅到一些末世的味道?可人人还是装作都没看见,只是互相争斗得一个不亦乐乎,要不是萧言突然横空出世,就已然生生葬送了这场伐辽战事,葬送了这大宋最后一支可用之军。
    如果人人都能如马扩萧言岳飞他们这样,这末世,又怎么会到来?自己来这趟边塞,实在是来对了。
    他答复的语调,也动了一点感情,低低反问:“马宣赞,此时此际,大宋正值何世?”
    马扩一震,突然想起了白沟河两岸的连绵尸骸,想起了童贯和老种小种,还有他们背后那位老公相的明争暗斗,想起了本朝此时钱引的崩溃,想起了汴梁的富丽万分,花石纲一船船的从江南运来,而激起了波及半个江南的方腊之乱!想起了朝局几乎就成了一个党同伐异的战场,想起了大宋百余年才养出来的这么一支西军这几年在大宋国内的疲于奔命,又因为朝局牵连而陷在这燕云之地苦战。想起了女真崛起之际自己亲眼看到的这些女真鞑子的英风锐气和惊人的破坏力,再想起现在燕地局势乱成的一团…………此时此刻,他也只能低低的回答一句:“还能是什么?只能说天塌地陷的末世,就在眼前!”
    他说得沉痛,方腾却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似乎这末世两个字,早就在方腾心中转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着啊,大辽也是末世,大宋又何能例外?大辽值此末世,有耶律大石萧干此等英雄人物,又如何了?还不是只能看着自家雄国轰然崩塌!俺们也都是承平之时成长起来的人物,又焉能例外?马兄你少年就英姿勃发,难道可言就能超过耶律大石与萧干么?”
    马扩抬头,用无比认真的神态,听着方腾的话语,似乎每一句话,都要掰开了揉碎了在心里过上一遍。
    方腾神色当中也有了点沧桑:“…………何能天生豪杰,挽此天倾,拯饥扶溺!没有一场绝大风云,这等豪杰英雄,如何能脱颖而出?萧言于涿易二州,岳飞于古北口死战,还有一个个隐伏在草莽当中的汉家英锐,就待此风云,轰鸣雷动!若然他们磨练出来,也许是时势,还有挽回的余地!
    …………五胡乱华之后,淝水一战,汉家存亡续绝,再度复兴,重据中原。数百年后,汉运陵替。本朝立国以来,燕云不复,西陲党项割据,一直在两面苦苦支撑,现在又起来一个更加凶狠的女真!在北面,不知道多少胡族正在次第而兴,女真之后,又是什么?难道又将如五胡乱华故事,次第兴起,轮番入主中原,彻底将汉家文明断绝?
    …………天乎天乎,先祖有灵,当降圣人!而这豪杰,就要经这新杰旧主,混杂其间的一场燕云战事,就能看出分明来!岳飞能撑过去,他就是应运之人。而萧言若是能只手挽回这由北至南而倾之天,那他就是众人期盼的那一个人物!
    …………你和在下,都不过是这场末世变动的一个见证人,也许也能参与其中,既然认准了,就有追随他们,协助他们改变这末世命运,存亡续绝这汉家运数的责任!古北口是岳飞死守,而不是你,这原因就在于此!现在大家期盼的是萧言来定燕云风波,而不是你,原因也就是于此!他们都是应运之人,而你不是!”
    ~~~~~~~~~~~~~~~~~~~~~~~~~~~~~~~~~~~~~~~~~~~~~~~~~~~~方腾低低的说完,马扩身形,整个的僵住了,良久之后,才能感到自己脊背上已经是一层冷汗。眼前这个汴梁子,不仅胆子奇大,而且心中所怀,到底是怎样的渊深如海?在这燕云战事的背后,他到底看明白了什么?
    而方腾只是抬手,痴痴的看着天幕上的满天星斗,一轮秋月。
    千年以来,星辰秋月,如同今日一般,照在华夏大地之上。
    河对岸突然传来了急骤的马蹄声响,打破了这暗夜寂静。每个各怀心思等待的檀州城下之人,都是心里一跳。
    马扩不再说话,一提缰绳,策马就迎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方腾也神色严肃,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眼前,就看见数点火光,朝这里疾驰而来。
    马扩打马,一直冲进七渡河中,直到冰凉的河水没过马膝,他才停了下来。水花溅在脸上,让马扩心头火热,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纵然自己不是能挽此天倾的应运之人,那么就算是作为那些豪杰英雄的辅弼,他也要尽自己全力和在大宋的这点小小地位,协助他们卫护着大宋,度过未来的劫难!他生于厮,长于厮。几乎是才明白世理,就在为大宋血战经年。身边不知道有多少弟兄,为了大宋而埋骨边陲,无论如何,这个国家应该在,这些百姓不能沦为胡虏的生口!
    这也就是自己,马扩的命运!
    来骑在离七渡河还有点距离的时候,借着天上星光,已经看清楚了是自己撒出去的哨探。在他们身后身侧,不同方向,这个时候都同时出现了哨探举着的火炬,起伏着朝着同一方向奔来。
    当先数骑,已经向着立马河中的马扩方腾大声疾呼:“女真鞑子,女真鞑子!他们正星夜兼程,朝着檀州而来,天色未明,就将直抵这里!”
    ~~~~~~~~~~~~~~~~~~~~~~~~~~~~~~~~~~~~~~~~~~~~~~~~~~~~~~~~~~~“宣帅,不可孟浪!萧言此举纵然荒唐,可不还是去邀击女真人么?怎么看,也算是遮护大军的侧翼,不要让这些女真鞑子前来搅局。刘太尉提议提前北渡高梁河,和萧干尽快展开决战,这是正办,下官也自当在奏章当中附和宣帅,可现在拿下萧言,对这场战事未必有利啊!还是镇之以静,等燕京克服,再追究不迟,这样如何?”
    说话的正是蔡攸,这位地位清华的翰林学士入政事堂的使相,履历是完美无缺,家世更不用说了。单论学问,也是一等一的。这几年更是拱倒了自己老头子,成了大宋权力中枢当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次作为童贯副手,也是要借一场大捷,彻底稳固自己新得的地位。谁能料想,这场以为稳操必胜的战事,竟然这般不顺,好容易重振旗鼓了,现在又出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变故!
    蔡攸坐在那里,努力的维持着自己的丞相气度,清癯的面庞上,看起来也还镇静。缓缓而言的解劝着童贯。仿佛胸有成竹也似。
    童贯摸着自己发烫的头皮,靠在卧榻之上,却没好气的瞪了蔡攸一眼。
    两人所在,正是童贯居所的内室,所有人等,一概摒弃了出去。当得到前面突然发生这么大变故的时候,童贯眼前一黑,顿时就不省人事。
    这个变故实在太大,女真盟约,是他缔结的,燕云战事,是他一力主持的,萧言,是他孤注一掷寄希望于他的,现下这三样一起发作,让毕竟已经六十多岁的他如何承担得起?
    家中老都管做主,一切探望之人,全都挡驾。哪怕是蔡攸这地位非常的人,也都别打搅了童宣帅。一天一夜之后,童贯才算悠悠醒转,顿时就让下人将蔡攸请进来。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现在就得拿出一个计较出来,不然就得一起倒霉,老公相对政敌的手段两人都是清楚,一旦倒台,哪怕亲似家人子弟,也绝对没有好下场!
    蔡攸一进来,就听了童贯一阵雷霆大作。咬牙切齿的说要亲自抵达高梁河,率领刘延庆他们将燕京亲手拿下来,并且要治萧言重罪之后,却讷讷的替萧言分说了一番。
    童贯知道蔡攸的底细,并不是这个蔡相公和萧言有亲,或者是看重萧言。只不过这位面子上还能维持宰相气度的蔡相公,其实并不如他童贯,抚边二十年,什么样的风波未曾见过?官家的旨意让他不要进兵,他都能望靴子里面一塞,矫诏进军。
    此时此刻,蔡相公不过是拿出了官僚们最拿手的本事,敷衍了事,得过且过罢了。只怕此刻他心中,早就已经吓得全无主意!
    自己为什么和这等样人连成了一气?
    他摸着头皮,缓缓开口:“蔡相公,难道你不知道,这女真盟约,是某家经手亲定么?虽然鞑虏之性,反复无常,见燕云乱成一团,过来捞点好处也是有的。就算有什么大举南侵之征兆,若是萧言真是不负某这一番栽培的苦心,焉能自说自话,领兵就去和女真交战?他最应该做的,就是等某家来亲手处置这件事情!不论是战是抚,甚至行款让他们退兵,让这变故,不要传到官家那里!而萧言此举,蔡相公,你觉得此人居心如何?”
    童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和蔡攸独处一室,可以说掏心窝子的话,所以每句话,都说到了自己内心最狂怒的所在。
    “…………而刘延庆营中军议,支持他北进迎击女真的,就是老种小种!萧言此心,还可问乎?无非就是看到这变故起了,而燕京又不见得一时拿得下,此人就变了心思,靠上了老公相他们一派!此人南归之人,反复无常,胸中无非都是将来在大宋的荣华富贵地位,这个时候,不知道老公相许了他什么,才借着这个变故反出门去!
    这女真南下,他将主力骑军带走,再将事情闹大,燕京最后一时不得下,就击在你我最痛处,蔡相公,事急矣!”
    蔡攸脸色一变,他倒是想装鸵鸟,可是童贯句句话都诛心。扯到北伐这场战事朝中各势力的政争上头,他却是再明白不过,顿时就转了口风:“宣帅,立下钧令,追了萧言的告身,让他回雄州待罪!将他那支骑军收归麾下,交给刘太尉,让刘太尉一举击破萧干,拿下燕京城!”
    童贯长叹一声,仰头躺在榻上:“谈何容易!现在女真南下事发,要在官家心中放平这件事情,只有快点拿下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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