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传奇》二十八、教育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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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听到过这样的一句话:一个拥有过分悠长历史的民族,这个民族的孩子,从出生就已经老了。
    而中国,恰恰是一个历史悠久,且异常重视“史”的国家。五千年文明史、三千年文明史……种种说法,无不以悠长历史自豪。
    儒家十三经,三礼、《孝经》加上《四书》部分,说明的是基本的人情事理和人处于世的道德行为规范。而《尚书》和《春秋》三传,还有“孔子作春秋”的典故,从数量到篇幅,历史在儒家传统教育体系中的份量可见一斑。
    唐太宗的名言,“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还有明明白白打出帝王教科书招牌的《资治通鉴》,说明在君王统治者那里,历史的重要作用。
    令人骄傲的悠久的历史,带来一种天然的底蕴深厚,当然同时也带来接续传承这份深厚的责任——从某种程度,这份责任沉得让人根本承担不起,但这种以史自矜以史自傲、以史为例以史为鉴的文化心态,确确实实烙印在了言行举动当中,反应在每一个有意无意的片断、侧面。折射到小说,到青梵身上,就是强烈的“史传”意识,以及“史教”的传统。
    西云大陆是有自己的历史的,北洛自然不再例外。国史馆的存在,说明了原本存在的国史传统。所以君无痕在认识这个世界时首先一桩要做的,就是接受这个世界自己的历史。这一方面柳衍自然是他的老师和引路人。其后,到达擎云宫,青梵通过建议编修《博览》,真正广泛、全面而深入地了解北洛一国的历史和大陆其他国家重要的历史事实——这一切,先是他平安生存下去的前提和基础,然后才是能够作为师傅教导风司冥、秋原镜叶这些孩子的基本要求。
    可以想象,在一开始的时候,青梵是花费何等样的力气,通读和记忆西云大陆历史,并对这些做出自己的评价和总结的。在最初的时候,青梵教导风司冥北洛的历史,也许就是对着一本国史,尽可能生动、明白地讲解出来。
    历史,或者说历史能够使人产生的感情,是很奇妙的东西。不是自己国家自己民族的历史,哪怕再生动活泼,内心总是少一分血脉相依的亲近。而面对自己国家自己民族的记录,有时候当真可以听到身体里面血液澎湃的声音。在历史意识强烈的文化背景下,这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联系,能给人一种很奇特的力量。青梵是按照理想塑造出来的人物,而这种历史的意识在他身上既是一种本能的投射,也是刻意的引导和深发。所以,小说中的青梵,身上兼具了两份历史的情感——两份深厚的历史在他内心得到积淀,并以他独有的方式展现出来。
    那便是,风司冥一众,在学习自己本身的历史的时候,从青梵那里,接受到了《异国史录》。
    和《四家纵论》一样,《异国史录》也是当年藏书殿里青梵亲自教导学习的内容。但与《四家纵论》内容侧重治国思想,重在提纲挈领的理论和手段不同的是,《异国史录》是一个又一个具体故事——完整、周全、连续自然,前后七千年的漫延发展,仿佛真有那样一个异国存在于世人不知的异界。
    很容易知道,或者说,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所谓《异国史录》,就是一本改写过、精简过、整合过的《二十五史》。
    以历史时间为轴,保留主干,删削旁支,调节详略主次,整合书传志表,串联人物和事件——想想也是浩大的工程,而更关键在于,对于历史的熟悉把握程度。不得不汗颜地承认,前四史中,除《史记》读完外,《三国志》只得一个大概,《汉书》和《后汉书》根本是一路跳着翻完。而前四史之后,更是挑挑拣拣,无一个朝代有完整的概念在心里。只能说,一者青梵厉害,二来,既然西云大陆谁也不知道我历史原本真面目,要删要减也就全由得我了……
    不过,或许相比起那些圣哲言语、先人名篇,对心中向来沉甸甸的历史,更不敢有明目张胆的剽窃,所以文中里青梵亲口说了“不是我所著——没有人有那样的天才。”比之那些随口而出的诗词歌赋,态度要明确和坚决得多。
    而以史为鉴,以历史前例为譬喻为启发,既是青梵教授风司冥他们历史的目的,对于《异国史录》乃至一切历史的态度,通过青梵也说得非常明白:“虽然包罗万象……可作行为处事的借鉴,却不能处处以之为法,否则就是舍本弃源,只能为日常之害了。”
    这也是自己一贯的态度。
    前鉴,并非就是确定的规则,不易的至理。透过现象看本质,把握事物真正的规律,是学习历史,也是总结经验,提炼知识的关键——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是为鉴,而非为法则准绳。所谓历史意识,所谓史传传统,都是在这个层面上才具有其现实的意义。《四家纵论》可以大兴于世广示于众人,《异国史录》却秘藏于国库仅在宫廷传习,这决不是单纯帝王学术的垄断问题,也不是君无痕“异世来客”的关系。其根本在于以事例说世理,终究相隔了一层,非是精要直白,必须是苦学钻研后才能慢慢体会。柳青梵最初只是将一些事件作为譬喻例证,随口讲解,直到被精明无比的胤轩帝发现其中关联吻合,方才将全书一点点录出,逐步教导风司冥等。不依赖“课本”的根源,或者就在这一部分历史学的目的在于启发,在于掌握规律,而不是如西云大陆原有的历史一样,是作为王族、作为上位者所必须烂熟的常识吧?
    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中国文化,或者说中国思想、学术和文学领域一个很有意思的命题:“六经皆史”。因为,一切的经典,都是过去的记录和文献。而文学之类的发源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也是极难考证的问题:比如诗经,国风自然可以说是劳动人民田间地头的创作云云,可是兴观群怨的标准,若不是为当时的社会、朝廷,又哪里来那些美刺呢?而到雅颂,宴乐祝颂之多,而祭祀嘱告等等的大型活动,如何便是不重要历史事件的最直接记载?而中国史传文学之发达,也是世界独一的。教育脱离不了基础的文本,所以,是不是可以说,历史的意味,其实早就渗透在每一个最微小的角落,甚至,使用的最有生命力的古老文字里?
    “一个拥有过分悠长历史的民族,这个民族的孩子,从一出生就已经老了。”但如果“老”并不是古板、固执、没有活力、难以变通等等等等呢?成熟、沉稳、通达……十三经以《易》为首,“易”者变也,而历史正是社会不断变化发展的记录。以史为鉴,不骄不躁,善于吸取经验教训,三思而行,谋定而后动,这种“老”,又有什么不好?
    有一句话,是中学时的老师给的,印象深刻,一直记到今天。那位一贯笑容和蔼,说话软绵绵不乐意出力气一样的老先生,在我们一群毛头小鬼嘻嘻哈哈索讨临别赠言时候,倏然起身、正立,用最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的语音说:
    历史,即智慧。
    ——这,也是我想要青梵传达给司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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