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GL)》289经略东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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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舰驶往日本的若狭湾,后面随行着十七八艘前往若狭国和平安京贸易的大宋商船,在海面上以“之”字形前进。
    海上起了风浪,整个舰队的航速都降了下来,保持着每小时五六节的航速,以便后面的商船能够跟上。世界上最先进的造船技术在大宋,而大宋最新最先进的造船技术凝聚在战舰上,不是后面的商船可比。
    卫希颜的官船行驶在舰队中央,主舱内十分热闹,茶香袅袅中围坐了四五人,一边品茶,一边叙谈。
    坐在卫希颜左下方的是出使日本的正副使臣,正使户部太府寺卿富直柔,副使礼部文教司郎中张致远。
    坐在卫希颜右下方的是三位文士,准确的说三位书商:坐在最前面的中年文士是京城最大的书坊、也是大宋最大的书坊——古今书坊的坊主岑之仪,坐中间的蓝袍文士是明州最大的书商贺章良,坐最下方的绿袍文士是通州寻常书坊的坊主米希孟。
    除了岑之仪是从临安出发起就与使团同行外,贺章良和米希孟这两位都是临时起意去日本。
    这种隆冬时节,除了皮袍商和棉服商外,一般商人都不会在十月之后再往日本,一是海上逆风船行慢,二是天气太冷,日本多数地方泰半会下雪,市场不兴盛,再者临近过年,宋人都有临年节不出远门的习惯,就算做冬服贸易的商人,十一月初出海就是最后一趟,而赶在月底返回。
    但就在十天前,明州、秀州、通州这三地忽然风闻朝廷将派遣使团在十一月中出使日本。这消息传的有鼻子有眼,让一些海商、尤其是大海商怦然心动。若与使团同行,既可沾些光彩,又可借使团东风“狐假虎威”几分,更重要的是有机会和使团官员接触,打探朝廷关于宋日贸易的动向,更或许有幸得了人缘能为以后铺路。
    而贺章良和米希孟都收到了来自京城的快函,确定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并且得知副使是礼部文教司郎中,正好比是天下所有书肆的“父母官”,这个机会显然不容放过。所幸他们的书坊和文具斋都有存货,虽然准备不是特别充分,但来回日本一趟还是有赚头,至少不会贴了行程费用,便将书肆和文具斋全部清空装了箱,紧赶上使团出行。
    出行的前两日,陆陆续续有从明州和秀州来的海船开到通州海门港。到出发这一日,海面上浩浩荡荡的船队中,水师护航战舰一百二十艘,跟随的商船三十五艘,而使团成员出使的坐船不过一艘而已,使团成员都有些无语:这到底是护送使团还是护送商团?
    至于使团的正副使臣,看见这番阵容,心里就越发猜疑了。
    这两位是在十一月初十率使团启程出京,从临安走水路到通州海门港,按诏旨由通州水师护航出使日本。却在通州水师见着了风闻正在江北巡军的卫国师,当下都吃了一惊,然后见到卫希颜手中诏旨,方知此次出使倭国的真正主事者是这位国师枢密使,心里自然犯嘀咕。
    两位使臣这一路上都在揣测——卫国师出使倭国是否有不为人所知的内情?
    这会在舱中喝茶叙谈的几人,除了岑之仪和贺章良二人外,其余人都是头回到日本,正听着岑、贺二人摆谈日本的风情风物,不时泛起笑声。
    张致远对日本的学制颇感兴趣,虽然出行前就已经调阅过秘书省存档的日本国文教综况,但论详尽自然比不上枢府的军机情报,便问起去过日本多次的岑之仪。
    岑之仪道:“总起来讲,倭国的官学制度就是模仿唐朝。大学寮就是国子监,执掌大学的学事,设有明经道、纪传道、明法道、算道、书道、音道这些科目,教学《诗》《书》《易》《春秋》《礼记》《论语》《孝经》等儒家释义的经籍,还有史书、算学、律法、书法、汉字汉音等。后来,又在地方设立国学,相当于我朝的州学。大学只招收公卿子弟,国学招收地方官吏子弟,都不招收平民。
    “后来有个叫空海的倭国僧人,这个和尚在倭国很有名,被倭人誉为‘书法三圣’之一,他曾经在大唐学习了很多年,回倭国后创办了一家佛学私学,允许平民入学,这才开了平民子弟入学的先例;重穿农家种好田。之后,倭国便陆续有私学招收平民子弟。但总起来讲,平民入学读书的仍是少数,不及我朝多矣。”
    “自是不如我朝。”贺章良接口道,“大唐之后,我中原再无士族门阀,但倭国还是士族门阀制,这些士族就是倭国人所称的‘公卿’。选官制度主要依靠士族世袭制,公卿世袭为官,他们的子弟哪还有心思认真求学,即使上大学亦不过做个样子,能做何等官职还是看公卿门第,而不是看学识。这自然造成了官学的日益凋敝。某听平安京的一位私学山长说,以前大学有两成学生出现在学堂就算很不错了。现在,因我朝的影响,倭国朝廷宣诏重视经学,这才有许多公卿子弟不得不返回大学读书。”
    米希孟“咦”了一声,说:“倭国难道没有科举,不是说学习大唐?”
    贺章良嗤道:“有贡举,但名存实亡。”
    “哦,怎么说?”
    “倭国的贡举制,只以学生为主,学生以外,欲参加贡举,实不可能,这就让无法入学的寒门子弟失去了进身之门。不像我朝,只要身家清白,就能报考县试。再者,倭国通过科举考试的学子只能担任最低级的官吏,而且很难得到升迁。不像我朝,以科举出身为贵。”
    米希孟明白了,点头道:“公卿子弟只需有门第就能做高官,不需要科举,而科举出身的士子只能做低级官吏,长久下去,贡举岂能不衰落?”
    贺章良捋须笑道:“正是如此。”
    卫希颜突然说了句:“其中却有一项好处。”
    啊?大家表情都有些错愕。富直柔愣了下,道:“国师这话何意?”
    卫希颜目光有些幽深,“正因为选官制度主要依靠世袭制,这使倭国的私学教育没有把培养学生参加科举考试作为主要的教学目标。也就是说,相比我大宋的官学私学都以求取功名为主的教育,倭国的私学教育少了这些功名、仕禄心,反而将教学的着眼点放在了普及文化和钻研‘有用’之学的理念上……”
    卫希颜的目光越发深邃,“换句话说,倭人的私学教育教的是实用学,也就是为我朝许多士大夫所不屑的杂学。但就是这些杂学,能让我们大宋的船只最先进,能让我们大宋拥有那些外番梦寐以求的丝绸技术、玻璃技术、制糖技术、棉织技术,等等。也正是这些实用技术,让我们大宋处在世界贸易的前导地位,源源不断的贸易财富使得我们大宋更加富强,让海外诸番都拜服在我们大宋的商品之下。”
    “试想一想,如果倭国人也学习了这些杂学,掌握了这些实用技术,他们还会像现在这般顺服地俯首拜服吗?”她手指轻叩几案,“笃笃”声仿佛敲在众人的心上,“他们会用这些技术来强大自己,然后攻打大宋,就像契丹人、党项人和女真人做的那样,觊觎中原的资源,抢掠中原的财富!”
    她扬起眉毛,“天朝上国不是口中喊出来的,后面有文明和实力在垫底。没有足够的底气,所谓的天朝上国那就是自欺欺人。我们的文明确实很悠久、很强大,它是我们的灵魂,但只有灵魂还不够,必须还有容纳灵魂的身体,没有了实用技术,就等于没有力量的身体,被人一打就趴了。”
    她嗤笑一声道:“倭人为什么怕我们?因为我们有战舰,有火炮,有强大的军队!如果没有这些杂学研究出的技术,战舰怎么造,火炮哪里来?
    “朝中一些文官动辄说‘奇技淫巧’,对杂学不以为然,这是鄙陋之见。经学之道固然重要,它是我们这个民族的灵魂,但技术之道亦不可偏废,它是文明发展的先导和卫士。
    “倭国人为什么学习大唐?是因为被大唐的丝绸、瓷器等华美的奢侈品吸引,然后才有遣唐使访唐,学习大唐的文化,这就是实用技术为精神文明开道;望族嫡妇之玉面玲珑。反过来,技术转化的军事实力又维护了文明,不为外寇所欺,使文明得以传承并教化海外,所以,这些实用技术又是文明发展的卫士。”
    卫希颜仰了仰身子,换了舒适的姿势坐在唐式圆腰胡床上,以一种隐含嘲讽的语气道:“只要有人类的一天,只要有利益的存在,争斗就永远存在,而国与国之间的侵略和纷争也永远不会停歇。
    “那些空谈教化的士大夫,只知道挥着儒家经籍讲文明,却不知道,粗暴野蛮的武力之下,文明可以灰飞烟灭。要和强盗讲文明,必得先用实力震慑,打怕了他们,然后才是坐下来讲经讲道谈文明。”
    富直柔和张致远却听得心中凛然,只觉卫国师这话倒似专门说给他们听,让人刺心。
    岑之仪、贺章良、米希孟三人却是听得津津有味。
    他们虽然是文人,并且都有举子的功名,但已经不完全是文人,更确切的说他们是大宋的儒商,接受着儒家的思想,接受着儒家的教育,但从商的经历又让他们接触到“士”以外的阶层,感触到不同于“士”的思想,比起普通儒生,他们的眼界更开阔,思维更开放、也更活跃,更能接受新事物。卫希颜这些话落在他们耳里,很直接、很尖锐,有些用词还很新奇,但似乎都直指问题的核心,仿佛就是他们长久在思考的那些道理,并产生了共鸣,不由半眯着眼,细细回味忖量,仿佛一杯加料煎煮的酽茶,初尝涩口,细细回味却是韵味悠远。
    张致远是文教司郎中,执掌大宋文教,他这厢仔细琢磨卫希颜的话,似乎是从倭国的私学教育说起,再联想凤凰书院的教学便是百科齐举,以塑造学生品行、教导学生学问和思考为主,而不以考取科举为目的,便道:“国师您的意思是,倭国私学教育有我朝可借鉴之处?”
    卫希颜没有答话,反而问他:“儒家之学是什么?”
    张致远道:“儒家之学,是以弘道为己任,‘明明德于天下’。”
    卫希颜又问:“何为儒家之道?”
    张致远道:“儒家之道,是弘天下文明,开万世太平。”
    卫希颜点了点头,道:“所以儒家讲修身、治国、平天下,修身是正其心,之后才能治国、平天下,这都是儒家‘弘道’的手段,或者说途径,但不是儒家之道的目的。诸位,可是做此理解?”
    众人都点头。富直柔捋须道:“所谓教育,即教书育人,既要教学问,更要育人品行。以‘格物’‘致知’‘诚意’,而‘正其心’,才能具‘仁’并‘文、行、忠、信’,成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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