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局》正文第十四章 老道砸庙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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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真是够大的。
    那只躺在老道怀里打瞌睡的小猴儿感知极为敏锐,谭啸甫一出寺便被它发觉,一双小眼在夜幕中幽光闪动,等谭啸走到离老道不足一丈时,小猴儿发出两声尖锐的啼叫,似警告又像示警。
    “什么人!”老道魁梧的身体瞬间绷直。
    谭啸见识过他的膂力,自忖挨上一下决计无法安然无恙,立刻停下脚步,笑道:“道长,风寒露重,当心着凉啊,在下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长……”
    老道眯着眼睛看清静立身前的是谭啸,大声打了个哈欠,没好气地嘀咕道:“假惺惺!你会这么好心?小白脸都没好心眼儿!”显然对谭啸没有任何好感。
    谭啸一滞,不由生出些许被戳破用心的窘迫,略觉尴尬地笑了两声。这老道说完便低下了脑袋,用他巨灵掌似的大手揉搓小猴儿,把那怪猴蹂躏得吱呀乱叫,全当没人存在一样,谭啸心下就有点踯躅。
    过了许久老道抬头不耐烦地瞪着谭啸叫嚷起来:“小白脸子,说呀!你有啥狗皮倒灶主意?”
    谭啸气得差点转身就走,到底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好奇心,上前两步一撩袍襟,落座在长条木凳上,含笑望着满脸迷惑的老道。
    他从小学的见的听的、整日里揣摩研究的便是怎样与人打交道,他对这老道有所图谋,自然更加要做足姿态,脸上挂着无邪的笑容,就是不开口说话,这时最先沉不住气的便已经输了气势,必然会在接下来的交锋中落入下风。
    老道渐感不耐,似乎觉得仰头久了疲乏,甩了甩脑袋,随手将躺在腿上的小猴儿远远地丢了出去,从蒲团上站立起来,二人的高低登时对调,变成了谭啸仰望、老道俯视。
    那怪猴“吱儿”尖啼一声,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落在地上的瞬间腾身再起,如同离膛的炮弹弹射而出,几乎眨眼间便跃上了老道的肩头,一条长而有力的尾巴紧紧箍住了老道的脖颈。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老道瞪着谭啸恶声恶气地骂道,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小白脸子笑得好生奸诈,一看就不是啥好玩意儿!”
    谭啸的笑容僵在脸上,笑也不是,发作也不是,面对着全不遵常理行事的老道罕见地生出束手无策的感觉。
    “道长,在下可是为您排忧解难而来,多少客气点吧?”谭啸真的是觉得有些委屈了。
    老道眨了眨眼睛,狐疑地问道:“那你刚才为何不说?”
    “这个……”谭啸一怔,这老道士看起来有些疯癫,反应却极快,心念急转,干咳了一声解释道,“在下也是刚刚想出来的!”
    “行啊!”老道不客气地挥了挥手,“快说!别以为道爷我没看见你趴在门后已然偷窥了许久!”
    这老道说话真是直截了当,一点情面不留,饶是谭啸的脸皮早磨炼得异常坚韧厚实,仍不禁感到一阵燥热,苦笑道:“没请教道长仙号。”
    “道爷姓田,无名无号,有那不长眼睛的东西给道爷起了个外号叫‘田疯子’。”老道浑不觉这外号有多难听,满不在乎地说道。
    “道长心念无碍,真乃高人!”谭啸恭维道,心说难怪人常说人如其号,外号最能看出一个人的特性。
    田疯子嘿嘿一笑,撇嘴道:“你懂什么,正所谓顺成人,逆成仙,全在阴阳颠倒颠,可惜这天下尽是逆来顺受之人。”
    谭啸懒得与他坐而论道,这老道深更半夜出现在普化寺前让他觉得事有蹊跷,又恰逢老骗子今晚归来,他不得不有所警惕,这才拐弯抹角地试探。
    “田道长,我有钱,您会算命,不如你我……”谭啸指了指老道的幡子,又从身上掏出几块银洋。
    田疯子皱眉睨了谭啸一眼问道:“你是想求道爷我给你卜上一卦?”
    谭啸只觉得这老道十分逗趣,更希望能摸清他来寻师傅的意图,点头道:“不错,田道长仙风道骨,这个……一看就知是世外高人,在下能得您指点一二,幸何如之!”
    田疯子怔怔地注视了谭啸片刻,忽地放声大笑,一旁那只形状怪异的猴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主子的情绪,兴奋异常地围着田疯子上蹿下跳,抓耳挠腮地“唧唧吱吱”叫不停。
    谭啸却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一句如此好笑。这老道疯子的外号真正贴切,眼见田疯子笑得前仰后合,笑声如雷鸣一般在初霞山巅隆隆滚动。“道长果非凡人啊,连笑声都这般气势骇人!”谭啸干笑道,“不过毕竟是佛门清净之地,打扰高僧清修似有些不妥。”
    田疯子闻言顿时变了脸色,阳春三月立时化为了腊月寒冬,如戟的长眉陡然倒立,怒喝道:“我呸!”指着普化寺虚掩的庙门破口大骂,“欺世盗名的假慈悲,今儿道爷就砸了这装神弄鬼的破庙!”
    谭啸越听越是心惊,他既知所谓的大僧德宗就是老骗子林宗德,便觉得田疯子句句都意有所指,仿佛这个言谈癫狂、行事无规的老道竟知道老骗子的底细一般!
    “道长此言不妥!”谭啸心念转动,反驳道,“唯心存一点敬畏者,方能克己而善人,佛家以警世之言劝人为善,何来欺世盗名、装神弄鬼一说?”
    口沫横飞的田疯子“咦”了一声,惊奇地看着谭啸道:“那你心存的一点敬畏又是什么?”
    谭啸这时也只有硬着头皮道:“敬者五常,仁义礼智信,畏者五纲,天地君亲师。”
    距离谭啸原有丈多远的田疯子只一步就跨到谭啸跟前,低头凑近他面前,几乎脸贴脸。谭啸吓得连忙仰头躲开,惊叫一声:“道长,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小子有点意思。”田疯子背着手笑眯眯地说道,“我看你虽然奸诈狡猾,却还有一分赤子之心。喂,小子,不如你求我收你为徒如何?”
    这老道真不愧疯子之号,行事果然毫无常理可讲,谭啸哭笑不得地连连摇头:“我可从没想过要出家,在下生性好逸恶劳又喜好享受,舍不去这万丈红尘……”
    田疯子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说道:“做道士的徒弟虽然清苦些,可总比有个和尚师傅强得多吧?”
    谭啸如遭雷噬,身体猛地僵住,死死盯住嘴角挂着揶揄冷笑的田疯子,只觉得头皮发麻。这老道轻轻的一句话却像巨锤重重撞击在他的心头,强作镇定地哑声道:“道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田疯子伸手将爬到他肩上的小猴儿抓住丢出老远:“你不拜我为师,却是从和尚庙里钻出来的,又替那些秃头和尚说话,难道你不是他们的信徒?”
    谭啸面露苦笑,轻拍额头道:“我只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借机抹去额头的冷汗,暗暗松了口气。
    “唉!”谭啸叹了口气,站起身朝田疯子拱了拱手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夜深露重,道长下山吧,这桌子我会替您赔偿的。”
    他本想试探这老道的底细,结果非但没有半点收获,更是被他疯癫无常的话惊吓得心惊肉跳,连这老道究竟是无心之言还是别有深意都分不清楚。
    田疯子也不拦他,只说道:“无功不受禄,化缘是和尚干的事,何况道爷还要等德宗那个老秃驴理论。”
    谭啸脚下顿了顿,苦笑摇头,这老道好像与和尚有深仇大恨似的,句句都冷嘲热讽。江湖上“砸场子”的事常见,可道士跑和尚庙来“踢馆”他还是头一次遇到:“道长,所谓与人为善就是于己为善,何况您又是位出家人,何必这般咄咄逼人呢。”
    “切,我就说和尚是你师傅!”田疯子的话让谭啸的心又急跳几下,只听田疯子又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今日来却是要收回多年前的一笔旧债。”
    谭啸眉头紧蹙,暗忖莫非师傅真的欠了他一笔巨款?可看这田疯子实在不像富有之人,而老骗子就算出了家,金盆洗手不再行骗,也绝不至于要借钱的。
    田疯子嘴里的旧债恐怕不是钱物这般简单。
    虽担心田疯子对师傅不利,可眼下的情况是打也打不过,骗又骗不走,想要刺探这老道的底子却几番无果,无奈之下谭啸决定赶回寺中,让红豆派人偷偷下山去将此事提前告知师傅,让他早作准备。
    “小子,我看你人还算不错,也罢,送你两句话,就算你买的货物了!”田疯子的手里发出几声清脆的撞击声,却是谭啸方才放下没有收回的那几枚银洋。
    谭啸的脚步虽然没有停止,却已渐渐放得轻缓,竖耳倾听这老道会说些什么。
    “天地为盘汝为棋,进退左右不由己。何不就此抽身去,舍却牵挂才自由。”田疯子肃声道,全无半点癫狂之气。
    谭啸听到前两句心头不禁剧颤,似隐喻自己目前所面临的情势,看似一切都按照计算的结果发展,他却觉得自从他来到北京城,就仿佛被一张看不见的大网紧紧地罩住了。
    正思考这好像顺口溜似的四句话究竟是什么寓意,老道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阜成门外八里,有庄名恩济,有个守墓的太监出宫时私挟了一幅画,值得一观。”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谭啸霍然转身望去,幽幽的月光下,老道的身影早去远了,小猴儿拖着幡子晃晃荡荡地跟在后面。
    这老道走得莫名其妙,连谭啸想要追问他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没机会,田疯子与师傅到底有何瓜葛?他的那番话透露出来的意思谭啸虽不能洞彻,却至少明白一点:田疯子劝自己离开这是非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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