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文豪林黛玉》第45章文贼(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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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矮又胖又黑的阿坤,正蜷着伤腿,站在会场中间一个类似于戏台子的台上,一手里拿着一个卷筒似的东西,一手拿着她的《歌仙》,声嘶力竭地对台下的人挥舞:
    “耕地的兄弟们,一年四季勤劳作,大半的收成,却被那些依仗豪族的地主拿走了!
    当兵的兄弟们,为那些良田千亩的大人们在外打死打活,他们却不但不给你们好地,还要把你们当作下等人看!当作自己家的看家护院,连你们的妻子高堂都一起受侮辱!
    还有写文书的兄弟们,你们多年宦海,给人家点头哈腰,难道为的是做宰相?都只是为了养家糊口罢了!可是,南方那位方短发的遭遇,难道各位身上没有或多或少地发生过?
    做生意的朋友们,我们只是想和和气气地做生意,给大家都带来便利,可是谁看得起我们?大家有多少人有过被土豪劣绅敲诈勒索、分薄利润的经历!现在,还要加收什么‘海禁税’!
    还有我们会场的织工,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大地主索要高昂的地租,工场也不会到连你们的工钱都发不出来!”
    底下的人们,一下子嗡嗡嗡起来,不少人流露出了悲愤。
    阿坤挥了一下手,文场里又进来一些衣衫褴褛,形容局促,面黄肌瘦的流民,跟在流民后面进来的是长得孩子气的陈与道。他对阿坤点了点,说:“这些朋友都吃饱了。”
    见到这一幕,黛玉有些不安。林若山按了按她肩膀,示意她看下去。
    阿坤说:“今天,说这是个文会,那我们就来点文的。免得那些腐儒说我们挂羊头,卖狗肉。”
    说着,阿坤清了清嗓子,在陈与道的帮助下,让人们安静下来,他翻开了《歌仙》,开始朗读:“山歌声落下的时候,两旁的树上停满了山雀”
    阿坤虽然体形黑胖矮,但是他的声音却非常清亮、多情,富有表现力。该柔婉的时候柔婉,该刚劲的时候刚劲。
    读书声在会场里流动。渐渐地,人们那些悉悉索索的小动作也停下了,会场里鸦雀无声。
    “‘你家里是故意欠着债的。’那穿长衫的男人呵欠,捻着一块糕点:‘否则,为什么还不卖女儿还钱呢?’”
    “渐暖的风,吹过了三姐的头发,她流着眼泪,对阿爹说:‘马上就要春耕了,留着我罢!你身体不好,阿弟还小,等我春天帮你耕完这亩田,再卖我罢!’”
    人们静静听着,想起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姊妹,自己的母亲、女儿、妻子,眼里慢慢蓄起了眼泪。
    “桂花开满了山,刘四弟,死了。
    一个人经过了桂花树旁的那条河,说:啊!懒人死了。
    另一个经过桂花树旁的那块青石头,说:啊!懒人穷死啦。
    于是,河与青石,都说:春天不勤奋,才会在冬天饿死。
    只有啃啮他尸身的鱼儿,嘟嘟囔囔地为他作证:他手上的老茧一层比一层厚,啃不动。”
    不少人都有过刘四弟的想法,想靠勤劳白手起家。
    但是辛辛苦苦一整年,却却还是欠了人家数不清的债。最后卖田卖屋。熬得住的,挣扎着活下来,熬不住的,就和刘四弟一样在满腔的不甘不懂中死了。
    而当最后听到“刘三姐之死”那一章的时候,人们的眼里,有悲伤,更有怒火,安静终于被啜泣、哽咽声打破了。
    场内哭声一片。
    阿坤又喝了口水,清亮的嗓音已经有点沙哑了。
    他放下书,眼里含了两泡眼泪:“父老乡亲们,今日,文会里还来了不少从外地流落到这里的朋友。是的,他们被叫做“流民”。可他们不是一开始就是流民!是谁兼并他们的地,强抢土地呢?是谁苛政猛于虎,苛捐杂税逼人死呢?天下不少地方,顺风顺水,本没有闹荒。是人为地闹荒使他们沦为流民!”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嗓子“是贪官!”立刻旁边有一个人打了他一下;“逼死三姐的那个还是清官咧!”
    阿坤含泪道:“是啊。不管清官贪官,我们只想好好地过日子,却总是有人不让我们活!”
    一旁的陈与道则念了一首民谣:“东饿死,西饿死。上索租,下要钱。天下流民起仓皇。”
    猛然听到这里,林黛玉的颤抖,终于从手,蔓延到了全身。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歌仙》,成了一些人的武器了。
    林若山看她面色大变,轻轻叹了口气:“走罢,会场人多太闷,我们出去散散心。”
    俩人离开了会场,走到会场外面的院子里,带着花香的风吹过,头脑清醒下来,林黛玉咬着嘴唇,努力冷静下来,道:“叔叔,你有什么话,说罢。”
    林若山道:“黛玉,你看看这个天下。”他把手指着天,指着地,指着人群。“现在天下是个什么情形,你知道吗?”
    林黛玉沉默了片刻,道:“我一路走来,大凡不是瞎子,都当知道一点。”
    林若山出了一口气,有些出神:“如今东南西北,都是民不聊生,起义军一*。朝廷军队不对付外敌,主要的任务,反而是镇压起义。而皇城里,昏君废了太子,几个皇子蠢蠢欲动。其中几个成年的皇子,比如皇七子楚王,早早借口整顿封地而逃离京城。”
    黛玉点点头,叹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不稀奇。”
    林若山顿了顿,接着道:“但这次,与从前都不一样。我朝与前几百年的朝廷也都有一个不一样的地方:虽然同禁海利,但是我朝底下臣民,都有众数谋海利为生,商贾大兴。而我等曾长年出海,也认为,我们,已经落后西洋人很久了。南边,李白泉等人很早就已经着手翻译《契约论》这些书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非常隐晦。
    黛玉先是蹙眉,忽然脸色又一变,立刻直直地盯着林若山:“叔叔!”
    林若山苦笑一下:“不一定能成只是罢了。黛玉,你须得知道。若欲效法西洋振奋国力,地租、以及依附地租为生的那群人,便乃是众恶之恶。”
    林黛玉神色又一变,她聪明至极,稍一细想,不由冷汗涔涔:“所以,叔叔你的意思是我的《烈女祠》、《歌仙》,之所以引起这么大的争论,是因为”
    她叔叔道:“时事造英雄。不过,也不一定就是你。只是,你的《歌仙》的确写得非常好。好到足以大多数人听懂。”
    犹豫片刻,又道:“恐怕到时候,朝廷反应过来,黛玉,你便要做头一个‘大盗文贼’了。”
    黛玉猛然抬头。心里滋味陈杂。半天,才沉吟道:“我知道了。”
    《歌仙》的遣词措句,黛玉是故意直白化的。
    因为《歌仙》最开始,就是在替汉家、壮家的山民编歌书的时候,渐渐有的初稿。后来写成的时候,她是想祭奠三姐。而三姐出身贫困,不识字。而且她也想让更多的百姓能听得懂。
    于是黛玉就拿着歌仙的稿子,一句句念给那些山民听。如果山民听懂了,她就写下来。如果山民听不懂,她就反复地修改稿子的用词,直到山民听得懂为止。
    大多数人都能听得懂,偏偏又由于黛玉本人的文学素养,而很富于艺术感染力。
    而现在,恰恰是因为这个,又加之《歌仙》笔锋直指地租制度,赶上了当世双方的焦点。
    所以,借《歌仙》,各路人马,变革派与保守派唇枪舌剑,展开了一场大辩论。这才成就了她的文名。
    “怎么,后悔吗?”看她半天不说话,林若山问道。
    黛玉摇摇头,笑了:“其实我未必没有料到这个结果。”她当时在一个个寒冷的夜晚里,整理与山民的对话,一一修改文稿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
    她经常想起黄大姐、想起刘四弟,想起血肉模糊的三姐,想起许许多多命运凄惨的人。
    寒夜孤灯,披衣独坐,流泪到天明。
    而在季家的时候,她终于下定了最后一点决心——她也想报复这个世道。
    最后,在回去文会的场地的时候,林若山问却很有点心情复杂,问她:“还有没有想问叔叔的?”
    如果黛玉说不喜欢阿坤的做法,那他就去叫阿坤
    少女抚了抚头发,忽然狭促地一笑道:“有。”她顿了顿:“你们也是在利用我的《歌仙》吗?”
    林若山一窒。
    黛玉却大笑起来:“这只是一场文会。叔叔,你糊涂了!”
    她的眼睛比星星更明亮:“‘东饿死,西饿死。上索租,下要钱。天下流民起仓皇’。他们不是被我鼓动了,而是被自己的不幸鼓动了。真正能使人爆发怒火的,永远不是文字,而是苦难。”
    “倘若,我的文章能让人们动容、落泪,那恰恰是我的荣幸。因为我如实的反应了这个时代。”
    林若山听到她的回答,闭了闭眼,忽然难以抑制的微笑起来:大哥,如果你还活着,也不怪我把玉儿养成了这个样子,那你就应该看看,她有多光彩夺目。
    这一刻,那个曾经孱弱无力的少女林黛玉似乎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隐隐是一个凛然傲气,玉树临风于天地之间的背影。
    她是谁?
    “黛玉,你还无字。叔叔却赠你个号。”
    “号?”
    “待你以后年过十八再用。便取你的笔名,号为潇/湘。”
    她是林潇/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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