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羽幻境》第八章坐井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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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缕霞光从海天间敛去,夜幕笼罩在歧茗仙山上。小蛋收功睁眼,张开双臂长长地舒展了一个懒腰。
    视线所及,芊芊正笑盈盈地站在竹亭外,脆生生的声音道:「你醒了,可真太好了!」小蛋打量天色,茫然问道:「芊芊姑娘,你就一直站在外头守着我吗?」芊芊颔首道:「樊婆婆怕你用功过度,便叫我留下照看。小蛋,你感觉如何?」小蛋站起身,觉得脚下还有些打飘,显然想完全恢复绝非一两天之功,口中却回答道:「我很好,丁叔呢?」芊芊道:「他还在昏睡,樊婆婆不准人去打扰。听说一两日内就能苏醒。」小蛋放下心来,芊芊又道:「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丁寂三天前已上山自首,眼下正软禁在观天井中。我好几回想和你说,但你都望着那些剑图入神,总没机会。」小蛋听到丁寂也已来到歧茗仙山,精神一振问道:「我能去探望他吗?」芊芊道:「当然可以。不过——只怕你到了观天井也见不到他。」两人离了竹亭,由芊芊指引着往观天井行去。
    小蛋心乱如麻,一会儿想着丁寂的公案,一会儿想着四相幻镜失落之事,不觉间已行到山麓中的一片花丛前。这片花丛占地过亩,位于天一阁后山,当中有一个深陷的坑穴正往外冒着紫雾。芊芊在坑穴前驻步,向下扬声唤道:「小寂,有朋友来看你啦,猜猜他是谁?」
    观天井下,不消一刻便响起丁寂轻快的笑声道:「还用猜?一定是小蛋!」小蛋对他的料事如神早已习以为常,但听丁寂语气轻快且毫无郁闷之情,仍禁不住地思忖道:「难得小寂如此乐观豁达,当真是天塌下来也不当回事。」
    芊芊却哼了声道:「我看你还能笑多久?今早鹤老魔闯入仙山要索取化功神诀真本,逼得阁主和众位长老摆下海天剑阵与他拼死一搏。若不是你爹及时赶到,苏阁主她便要祭出元神与鹤老魔同归于尽!」
    丁寂罕见地一阵沉默,又道:「鹤老魔居然跑来歧茗山闹事?我爹怎么样了,我娘来了没有?」他情知倘若丁原有性命之忧,苏芷玉定会据实相告,无论如何也会让自己见父亲最后一面。所以按照芊芊方才说的情形,丁原应该不会有事。
    芊芊闻言,叹口气道:「你爹伤重未醒,姬仙子正和阁主一同看护。」
    丁寂在井底仰望着浓密紫雾,心里颓然想道:「这时我要是再擅自出井,该又给爹娘和玉姨添乱了。」小蛋望不见丁寂,这才懂得芊芊先前之意,朝井下叫道:「小寂!」丁寂在许久之后才应声道:「小蛋,你们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要将化功神诀泄漏给鹤老魔?」小蛋回答道:「也许,你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丁寂自嘲地笑了笑,说道:「这两天我一个人待在井底下,想了很多。打从我出生开始到现在一直过得一帆风顺,几乎不知道这天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的事。虽然偶尔也会吃点苦头,不过最后也总能想办法脱身;就算吃点小亏,也绝没让人真的占过便宜。」
    芊芊点点头道:「比起你爹来,你这日子实在过得太舒服。」丁寂却叹了口气,接着道:「所以今日我活该有此一劫,怨不得任何人。只是没想到给玉姨和我爹娘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更对不住天一阁。」却突然听小蛋徐徐道:「其实你想过没有,你最对不住的,是你自己!」
    丁寂一怔,有些惘然地问道:「我对不起自己?」
    小蛋彷佛也没料到自己会脱口而出驳斥丁寂,愣了下后才说道:「没错!因为,人只要活着,就该有所担当。」无论丁寂如何巧舌能辩,此刻却无法反驳一向温和木讷的小蛋半句,因为他很无奈地发现,自己被小蛋说中了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
    试想这些年来,自己遍游天陆百无禁忌,即使遇到危难也总能福星高照,屡屡化险为夷。无数次惹恼正魔两道高手,虽暴跳如雷却对自己无可奈何。
    然而,倘若自己背后不是有位号称天陆第一人,又与各派交情深厚的爹爹撑腰,他还能这样肆意妄为却从不用担心后果吗?不错,自己凡事只讲问心无愧,可何曾想过「担当」二字?
    在东海他将平沙岛闹得天翻地覆,把晋连戏弄得灰头土脸。但明知闹事的就是自己,晋连和平沙剑派到底也没敢前往长离岛寻仇,却将一股怨气撒在同去平沙岛的小蛋和楚儿头上。如果没有丁原,晋连会放过自己吗?
    后来覆舟山一战,自己为襄助小蛋与楚儿公然庇护叶无青,将正道各派的掌门宿老骗得团团乱转、啼笑皆非。假如不是看在丁原的面上,停涛真人、周陌烟乃至屈箭南,这些位仙林的正道泰斗会放手不管、不予追究吗?
    及至年前,他先不假思索将天一阁的不传之秘向金嗓子等人和盘托出,其后更泄漏给鹤仙人以换取卷心竹,便果真没考虑过后果吗?
    念及至此,丁寂额头渗出涔涔冷汗,惊觉道:「我一直不愿活在爹爹的庇护之下,可做事却又将他当作了*山。我在外面闯祸结仇,却从未担心过有人报复,不正是觉得自己是爹爹的儿子,谁又敢找我丁寂的麻烦?「我总以为爹爹从没过问我的作为,更不曾出手帮我了结恩怨。但我怎么就没想过,就算他不出头,别人也不敢对我轻举妄动!不然单凭我救叶无青这一桩事,早已成了正道公敌。」
    他幡然醒悟道:「刚才芊芊也说,比起爹爹来我的日子太舒服。而这背后的原因,其实不是我修为有多高,更不是我如何机智多变,实在是因为我运气太好,有位别人不敢招惹的爹!」
    他在井下自顾想得出神,芊芊忍不住问道:「小寂,你什么时候变哑巴了?」
    丁寂一省,先前的轻松自在荡然无存,闷声道:「小蛋,你说得有道理。我是个没有担当的人。」芊芊见丁寂自责反是不忍,宽慰道:「你这不是主动来天一阁负荆请罪了吗?」丁寂道:「其实,前两日我还能若无其事地坐在这里观天,一点也不担心天一阁会严惩我,那是因为玉姨是天一阁阁主,她不会做对不起我爹的事!可现在,我知道我真的错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问道:「小蛋,你还当我是朋友吗?」小蛋答道:「当然!」
    丁寂一笑道:「很好!」抬手弹指,往井口上方射出一物道:「请你将此物转交楚儿,我便可别无牵挂。」
    小蛋心头一震,从丁寂的话里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探手接住来物,摊在掌心竟是一根卷心竹。一瞬间,他明白了丁寂的心意,慨然点头道:「放心,我一定带到!」丁寂扯嘴笑了笑,郑重道:「拜托了。芊芊,烦你转告我娘亲不必前来探望——反正,她来了也见不到我。」
    芊芊感觉丁寂有点不对劲,忙劝道:「小寂,你千万别胡思乱想。」丁寂笑道:「我是有很多事情要想,可不是胡思乱想。小蛋,谢谢你。从今往后,我得干一些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别人的事才好。」小蛋收起卷心竹,点头道:「我相信你。」
    丁寂打了个哈欠道:「你们回去吧,我也该洗洗睡了。」却不说井底无水无床,如何洗了睡。小蛋想笑可笑不出来,只好道:「保重!」他默不作声地随着芊芊离开观天井,行出一段,芊芊道:「小蛋,你先回竹亭吧,我还要去见过丁夫人。」小蛋与她点头作别,芊芊径自往天一阁而去。静室里,苏芷玉和姬雪雁仍守在榻边,芊芊便将自己与小蛋探视丁寂的事向两人说了。当听到丁寂请芊芊转告自己不必前去探望,姬雪雁露出又是欢喜又是忧伤的神情,轻轻道:「这孩子??总算是要长大了。」芊芊问道:「姬仙子,您真的不打算去看望小寂了?」
    姬雪雁微笑道:「不去了,他知道我在他身边,已经够了。」芊芊望着丁原熟睡的面容,迟疑地问道:「那??明日一早是否还要审问小寂,不等他醒转吗?」苏芷玉沉静的语音斩钉截铁道:「不必等。」姬雪雁心一颤,从苏芷玉的眼神中彷佛读懂了更多内容,却什么也没说。
    翌日午后,丁原被窗外照入的明媚春光刺醒,悠悠地睁开双目。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姬雪雁那张嘴角含笑的脸庞,眉宇间却蕴含着几不可察觉的淡淡忧愁与焦灼。发现丁原醒转,姬雪雁脸上的忧色倏忽隐没,展颜微笑道:「你醒了?」
    丁原点点头,随即皱起剑眉嘿了声道:「这个鹤老魔,委实有两手。我有多少年,没像今天这样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姬雪雁微怒道:「你还好意思吹,动不动就祭出元神找人拼命,想吓死我吗?」
    丁原不以为意地一笑,不意牵动胸口的伤处,低哼道:「是他先招惹上我的。」
    姬雪雁注视丁原憔悴苍白的俊挺面容,叹道:「我懂,你这么做是因为小寂和玉儿。咱们退隐长离岛已有二十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动了真怒。」
    丁原没有说话,吃力地抬起指头轻按在姬雪雁的手背上,眼神里满是柔情与歉疚。姬雪雁反手握住丁原冰凉的手指,低声道:「答应我,以后你再不可如此冲动。就算有都天大光明符护体,可毕竟血肉之躯,终究难保万一。我们曾经有过的约定,你永远都不准耍赖食言。」
    丁原感受着妻子纤手上传来的柔情,望着她娇艳不减的俏颜,微微笑道:「是,我下回再想跟人玩命时,一定先提醒自己你刚才的话。」
    姬雪雁一绷俏脸,哼道:「这么快你就想有下回?口是心非的家伙!」
    丁原蓦地想起一事,唇角笑意收敛道:「有小寂的消息吗?」姬雪雁点点头又摇摇头,回答道:「他四天前便到了歧茗山,向天一阁请罪。眼下玉儿和天一阁的诸位长老正在商议如何发落小寂,已经一个上午了,仍旧没有消息??」
    她的身躯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道:「我??害怕,害怕小寂就此毁了——」
    丁原紧了紧妻子的纤手,缓缓道:「如果他畏罪不敢来南海,那才是真的毁了。」姬雪雁黯然神伤道:「都是我不好,平日太宠爱他,才让他养成今日无法无天的性情,闯下大祸。」丁原安慰道:「无法无天也不是错,我年轻时惹的祸事还少吗?差点连翠霞山都轰了。经一事长一智,年轻人,不尝点苦头怎会长大?」姬雪雁兀自难以释怀道:「我好不容易才忍着没问玉儿,小寂私自传授化功神诀给外人,依照天一阁的门规到底会受何种惩戒?」丁原沉默须臾,答非所问道:「你还记得潜龙渊之战后的第二年春天吗?咱们刚刚定居长离岛,便迎来了第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
    姬雪雁一怔,不知丁原为何忽然提起将近二十年前的往事,颔首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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