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哥传奇》一百三十三哥欢喜申屠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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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飘蓬是左也不靠谱,右也不靠谱,心里像是十几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
    其实,柳三哥也有一个不能忘却的人,那就是关在大狱中的柳家灭门案的重犯“左奔”,真名“尤一天”,道号“金蝉子”。这个瘦瘦的,面色黑红,长着一双黑亮眼睛的倔强的人。
    二十五年前,就是这个人,遵照怡亲王与管统丁的叮嘱,秘密实施了柳家灭门案的血腥计划。
    当时,在左奔眼中,柳仁宽是个里通番帮的卖国贼,柳家的人,全是一窝罪该万死、沆瀣一气的黑帮、黑奴、黑崽子。对付这种黑心黑肺的东西,就该杀无赦。
    柳三哥当然不可能忘却这个仇人,这是他在京城要了结的一件横梗心中的大事。
    深夜,阴森森的京城大牢。
    柳三哥身着夜行衣靠,脸蒙黑布,飞进了阴暗潮湿的牢房,点翻了狱卒,解下狱卒腰上挂着的钥匙,悄悄打开死囚犯石牢的铁门,突然出现在左奔面前。
    死囚牢房的石墙壁砻上,点着盏昏黄的灯,左奔披戴着枷锁,坐在木床上,神色镇定,笑道:“你是柳三哥!”
    柳三哥道:“好眼力。”
    左奔在床上扭动一下身子,正襟危坐,枷锁哗啦哗啦一阵作响,他道:“哪里哪里,老啦,我想,该来的终究要来。”
    柳三哥道:“是啊,在下本想算了,后来想想,这不能算,还是来了。”
    左奔道:“人生不可太认真,也不可太随便,有些事,可以算了,有些事,是决不能轻易放手的。听瘦猴说,怡亲王找到了?”
    柳三哥道:“找到了,在下给了他一剑,送他下地狱了。”
    左奔道:“好,真好,谢谢三哥。”
    “不用谢,怡亲王是我的仇人。”
    左奔道:“也是我的仇人!另一个仇人管统丁,老子一攮子扎死了他,家仇已报,痛快,真痛快,我心事已了,三哥,动手吧。”
    柳三哥道:“是。”
    左奔正襟危坐,闭上眼,道:“来个痛快的。”
    柳三哥走到床前,掏出钥匙,打开了左奔的枷锁。左奔睁开眼,奇道:“你干嘛?”
    “救你出去。”
    “你有没有搞错哟!”
    “好像没有。”
    左奔张了张嘴,就着石牢中微弱的长明灯的灯光,紧盯着柳三哥的双眼,这双眼睛里,没有杀气,只有友善与宽恕。
    左奔揉搓着手腕子,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跳下床,噗通一声跪下了,叩了三个响头,道:“多谢三哥不杀之恩。”
    左奔这辈子,除了向师父无言道长下过跪外,从未向任何人下过跪。
    柳三哥忙将他扶起,道:“使不得,使不得,金爷,不,左爷,知错能改,善莫大矣。左老爷子,好自为之吧,咱俩就此别过。”
    言毕,他手一松,身形一晃,窜出门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左奔呆立当堂,恍若隔世,半晌才缓过神来,于是,展开身法,飞出牢门。
    他在京城秘巢将养了数日,乔装成一个游方道士,他本就是道士出身,道号叫“金蝉子”,穿上道士的衣履,便是一个活脱脱的老道士,踏着方步,晃晃悠悠,混出了京城。
    城门口张贴着缉拿在逃钦犯左奔的告示,在告示前,金蝉子伫立片刻,门卒见道士站着不走了,叱道:“走走走,牛鼻子老道,看够了没有,别挡着众人,赖着不走了。”
    金蝉子朝门卒笑了笑,道:“军爷息怒,贫道这就走人。”他紧了紧肩上干瘪的包袱卷儿,转身离去。
    去哪儿呢?
    孒然一身,无牵无挂,该办的事,已经办了,心如死灰,身如不系之舟,对一切都已没了企盼,对一切也都已索然无趣。得,回吕梁吧,在吕梁山里,有师父的坟头在,守着师父的坟头,聊度余生吧。
    路上,他买了头瘦驴,一个老道,挎着个包袱卷儿,骑着头瘦驴,一路晃荡着,来到吕梁山。
    在山下,便见半山腰绿荫里,隐隐露出一抹雕梁画栋的屋脊来,心里纳闷道:“那地方是玄虚观的旧址呀,记得原先只是一片林子,不知是何时建的寺庙道观?师父的坟墓也在那儿,会不会给平掉了,多怪自己,出去了二三十年,起先,只想着发财,后来,只想着报仇,也不抽个空,回来看看。唉,真对不起师父。”
    心里想着,催动胯下瘦驴,往山上紧赶,来到跟前,见山门道观的黑漆牌匾上,写着四个金色劈窠大字:“忆天道观”。
    “忆天”?天用得着“忆”么,抬头便是。这名字有点儿怪。
    道观多用“抱朴”、“无为”、“紫阳”、“紫金”、“赤城”、“九宫”、“丹阳”等名号,“忆天”?倒是第一回听说。
    忆天道观的红墙内,则是依山而建的重楼杰阁、画栋雕梁,绿色黄色的琉璃瓦,起伏蜿蜒在苍松翠柏之间,显得分外富丽气派,道观内香烟缭绕,隐隐传来钟磬诵经之声,看来,香火好旺盛啊,跟当初玄虚观的茅棚,真不可同日而语。
    金蝉子将瘦驴拴在门前树上,管自拾级而上,进了山门,前脚刚刚跨进门槛,后脚还未落地,便见一旁厢房里走出一个唇红齿白的小道士来,拱手一揖,道:“道爷,可是来找传真方丈的?”
    金蝉子讶异道:“传真方丈?没有呀,贫道是来打听一件事的。”
    “何事?”
    “这事问你,只是白问,料你不可能知道。”
    小道士脑袋一歪,道:“未必。”
    金蝉子道:“那时,你还在娘胎里呢,所以,问你真是白问。”
    小道士道:“道爷的意思是,后人不可能知道前人的事喽?”
    “是。”
    小道士道:“道爷差矣,后人有可能知道的比前人还多呢。西汉时期的司马迁,知道春秋战国时期的事,比当时的前人知道的还多得多,这个,你承认不承认?不过,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事情是明摆着的嘛。”
    一时,金蝉子语塞,咦,这小子是个精怪,伶牙俐齿,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呢。
    小道士道:“无语了吧,哑巴了吧,前人后人,不重要,看你有心还是无心,才是最重要。道爷,你说呢?”
    金蝉子“哈”一声,乐了,问:“请问道童如何称呼?”
    小道士道:“我叫白云子,那你叫啥呀?”
    “金蝉子。”
    白云子道:“彼此彼此,好说好说。”
    金蝉子道:“白云子,贫道问你,就在这道观附近,原先有个坟头,立着块碑,上刻‘尊师无言道长之墓’,这个坟,现在还在吗?”
    白云子道:“在呀,不过,这个坟,不是谁想去看就能看的。”
    “啥,还有这种事?”金蝉子奇极。
    “当然啦,这个坟头,埋的是本观的开山鼻祖无言仙尊,严禁闲杂人等骚扰,要去参拜,得须本观传真方丈批准才行。”
    金蝉子道:“烦请道友前边带路,让贫道去叩见传真方丈。”
    白云子道:“传真方丈前些天听见树上喜鹊叫,就算了一卦,知道今儿道爷要来造访,一早便命小道在门口恭候大驾光临了。”
    金蝉子道:“难道真的有人能预知过去将来?”
    白云子道:“当然啦,就看你修功到不到家啦,传真方丈深谙阴阳八卦,道行高深,能预卜吉凶祸福,算得可准啦,不过,一般他不给人算命,等一会儿,你见了他,别说是我说的,免得方丈骂我多嘴,道爷!”
    金蝉子道:“唔,唔唔。”
    白云子歪着脑袋追问:“‘唔’是啥意思?是没听清呢,还是不相信?”
    金蝉子道:“是按你说的办,这总可以了吧?”
    白云子道:“马马虎虎。”
    说着他俩来到后院的书房,白云子推开门,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士,坐在窗口读书,这大概就是传真方丈了。
    白云子道:“观主,客人来了。”
    传真方丈将书卷在案头上一放,抬眼朝金蝉子打量片刻,目光奕奕有神,呵呵笑道:“想必道友就是尤一天了?”
    金蝉子莫名诧异,拱手一揖,道:“贫道这厢有礼了,尤一天正是贫道的俗家姓氏,方丈真乃天仙也,算得奇准无比。”
    传真方丈道:“哪里哪里,只是略通些周易八卦而已,学识浅薄,只能前知三个月,后知三个月,三个月外的事,却概莫能知。想不到尤一天竟是我辈中人,借问道友如何称呼?”
    金蝉子道:“道号‘金蝉子’。”
    传真方丈一边打量着金蝉子,一边道:“好,金蝉脱壳,这名字寓意极妙。从道友的外五行来看,此生历尽坎坷艰险,脸上布满岁月沧桑,却能度尽劫波,逢凶化吉,究其因,一则是道友的命硬,另一则呀,则是这个道号取得吉祥。”
    传真方丈示意金蝉子在一旁落坐,白云子上完茶,便退出书房,将门轻轻合上了。
    传真方丈道:“三十余年前,这儿叫鸡冠岭,十分荒凉,岭上有个玄虚观,观内有一个道士,叫无言道长。”
    金蝉子道:“无言道长便是贫道的恩师。”
    传真方丈道:“噢,这就对了,那时,本观主在岭下落鹰坡的清福道观静修,见过几回尊师,劝他下山修行,不必在山上自苦,可尊师却推说喜欢清静,不肯下山。尊师大智若愚,非我辈凡夫俗子能及,观其像貌,已达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道家上乘境界,后听说患疾仙逝,本观主甚感意外。”
    金蝉子急于去恩师坟前祭拜,便道:“以前之事,已成过眼烟云,多说无益,徒增伤感,烦请方丈带贫道去恩师坟前祭拜,以尽徒儿孝心。”
    传真方丈道:“急啥,本观主还得验证一下道友身上的一个标记呢。”
    金蝉子奇道:“标记?相符了怎样?不相符又怎样?”
    传真方丈道:“相符了,你就能去祭拜无言道长,就成了‘玄虚宫’的主人;不相符,你就无权去祭拜无言道长。”
    “标记?玄虚宫的主人!什么意思?”
    “一切须标记验证吻合了,方能细说,否则,无可奉告。”
    “什么标记?”
    “你身上的刺青。”
    “刺青?”金蝉子当然知道,自己有一个极小的精致的刺青,是在左耳根后的脖子上,不撩开头发,根本看不见,这个刺青非常隐秘,就连通缉令上,也没有提及。
    知道这个刺青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刻刺青的无言道长,另一个是死在自己手中的管统丁。
    传真方丈怎么会知道的呢?喔,他是算卦算出来的!
    传真方丈道:“请道友过来,让本观主验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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