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扬明》第一百八十一章鬼才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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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是被人誉为“今之孔明”、更被美浓死敌尾张织田氏家主织田信长誉为“美浓的麒麟儿”的竹中半兵卫，也被眼前这位长得猴子一样的家伙给搞糊涂了，问道：“为什么？”
    丰臣秀吉笑道：“我乃尾张织田氏家臣、墨俣城城主，在织田氏家中的地位和竹中先生在斋藤氏家中的地位相当，我是客，你是主，应该坐在你的下首位置。但是，我今日来到稻叶山城，身份却是织田尾张守信长公的军使，代表信长公而来。并且，刚才要求入城之时，我有言在先，是来拜会美浓国稻叶山城城代、磐手城城主竹中半兵卫重治大人，并不是要拜谒贵国国主斋藤龙兴殿下。竹中先生同意我进城，就等于是答应以个人的身份来接见我。那么，竹中先生是美浓斋藤氏的家臣、一城城主，地位就比身为一国太守的我家主公信长公低。所以，我当然要坐在先生上首！”
    竹中半兵卫没有想到，眼前这位长得猴子一样的家伙早在进城之前、通名报姓之时，就给自己预先留下了这个陷阱，不禁为之一怔，偏偏丰臣秀吉的话无从反驳，生性儒雅的他又不想失去武将的器度而发怒翻脸，只得苦笑着说道：“丰臣先生说的有理，那就请上座好了！”
    陪同竹中半兵卫接见织田军军使的，还有他的岳父安藤伊贺守守就，以及他的弟弟竹中久作——竹中久作当然是装病骗过了美浓国主斋藤龙兴和稻叶山城的每一个人，帮助哥哥竹中半兵卫诈开稻叶山城城门，创造了十六个人夺取素有“不落之城”美誉的稻叶山城这一奇迹。此刻他们见到织田军军使丰臣秀吉大摇大摆地走向了位于竹中半兵卫左边上首位置的座位，脸上都露出了苦涩的表情：没有想到人称“今之孔明”的半兵卫，第一个回合就输给了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甚至可以说是相貌丑陋的家伙，这个家伙心机如此之深，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其实，无论是竹中半兵卫，还是安藤伊贺守守就和竹中久作，都没有想到，这只不过是丰臣秀吉的即兴发挥；更没有想到，昂首挺胸走向上座的丰臣秀吉此刻心里已经凉了半截，并且开始怀疑自己能否完成主公交付的这一重要任务——丰臣秀吉进城之时的通名报姓，故意不提斋藤龙兴，只提竹中半兵卫，只是在向竹中半兵卫表明尾张织田氏决意撇开美浓国主斋藤龙兴，直接和他本人谈论交出稻叶山城之事的立场，好让竹中半兵卫能够放心大胆地提出自己的交换条件和要求。但是当他进来之后，看到竹中半兵卫并没有坐在大厅正中的位置上，便猜到竹中半兵卫目前还不打算背叛美浓斋藤氏，并且忌讳被别人说是背叛家主或篡权夺位，这让丰臣秀吉一路之上准备的许多说辞都无法顺利地说出口了，又怎能不让他感到万分沮丧呢？
    好在丰臣秀吉并不是那种遇到难题就会轻易放弃的人，借着走向座位的那几步路程，他飞快地平抑了情绪，开门见山地问道：“竹中先生！我的来意，想必先生已经了然于心。那么，我想开门见山地问你，你究竟打不打算将这座城献给我家主公信长公呢？”
    日本武士最重礼仪，即便是奉命进入敌方城池招降纳叛的军使，也要先摆出一副大义在握的样子，说上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然后再开出交换的条件，等着对方和自己讨价还价。更何况，竹中半兵卫并没有丝毫流露出要背叛斋藤氏、改换门庭的打算；而且稻叶山城也远远没有到山穷水尽、不得不开城投降的地步！因此，听到丰臣秀吉说的这么直白，安藤伊贺守守就和竹中久作两人不禁勃然变色，心中怒骂：这个可恶的猴子果然是卑贱的农夫之子，一点也不懂得武士礼仪……
    竹中半兵卫听到丰臣秀吉如此直白的说出这么无礼的话，也是微微一错愕。不过，他也已经从第一个回合就被丰臣秀吉占了上风的沮丧中清醒过来，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不！”
    从竹中半兵卫不肯僭越坐在正中的座位上，丰臣秀吉已经猜到竹中半兵卫并没有背叛斋藤氏的打算，却仍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问道：“为什么？”
    竹中半兵卫淡淡地反问道：“稻叶山城乃是我们美浓国斋藤氏的本城。而信长先生不是我竹中半兵卫的主公，更不是我们美浓国的太守，我为什么要把斋藤氏的本城献给他？”
    丰臣秀吉热烈地反驳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家主公信长公是贵国已故国主斋藤道三殿下的女婿，道三殿下早有遗言，要将美浓作为浓姬公主的嫁妆赠送给我家主公。这件事情你应该很清楚吧？”
    斋藤道三当年被逆子斋藤义龙篡位夺权、逐出稻叶山城，的确负气说过“如果‘六尺五寸’那小子不让我安度晚年的话，我就把美浓国送给阿浓做嫁妆。”这样的话，这件事在斋藤氏的家臣之中广为流传，竹中半兵卫也略有耳闻。因此，他点头说道：“是的。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情。”
    “这不就对了嘛！”丰臣秀吉说道：“既然道三殿下有这样的遗言，我家主公取得稻叶山城乃至整个美浓国也就是理所当然之事了。竹中先生早在道三殿下在世之时就已经在斋藤氏家中出仕奉公，难道不愿意遵行道三殿下的遗言吗？”
    竹中半兵卫说道：“不是我不愿意遵行道三殿下的遗言，而是美浓国并非无主之地，稻叶山城更非无主之城，不能交给外人。”
    丰臣秀吉反驳道：“信长公怎么能是外人呢？刚才我们不是说了吗？他是贵国已故国主斋藤道三殿下的女婿啊！”
    竹中半兵卫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讽的微笑：“既然不是外人，更是我家老主公道三公心爱的女婿，为什么要率军入侵我们美浓？”
    丰臣秀吉再一次反驳说道：“当年斋藤义龙率军讨伐道三殿下的鹫山城之时，我家主公信长公就曾率军出阵，仗义救援道三殿下；却因为路途遥远、救援不及，致使道三殿下惨死于逆子义龙之手。我家主公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早就想要讨伐那位弑父夺位的逆子斋藤义龙。只不过是因为有逆贼武田信玄胆敢追随逆贼三好长庆，悍然向幕府将军挥戈相向；并仰仗武力，逼迫我们尾张织田氏的盟友三河冈崎城松平氏借道。我家主公不忿其不义之举，调动兵马到尾张与三河边境，时刻准备救援松平氏，这才把讨伐斋藤义龙之事暂且搁下了。而今那位弑父夺位的逆子斋藤义龙虽说已遭受天谴而死，但继任家主的斋藤龙兴并没有祭奠道三殿下，反而终日沉湎酒色、不理国事家务。我家主公既愤慨于他的冷酷无情，更担心他无法守护美浓，以致于自己岳父道三殿下当年费尽千辛万苦才取得的领地落到别人的手里，使道三殿下的在天之灵也难以瞑目，这才再一次率军出阵，讨伐斋藤龙兴。怎么能说是入侵呢？”
    说到这里，丰臣秀吉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今我家主公已经率领上万大军越过边境，一口气就可以攻下稻叶山城。可是，他既不想自己岳父道三殿下千辛万苦筑就的稻叶山城毁于战火；又想到他和夺取稻叶山城的你素无恩怨，还要感谢你替他讨伐斋藤龙兴的忠义之举；并且听说你精通兵法韬略，有‘今之孔明’的美誉，乃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有用之才，希望你能与他同心协力平定战国乱世。因此，尽管这是一场有十分正当理由的战争，但他仍不想和你刀兵相见，以致牺牲太多的人命，这才派我前来与你商谈，希望你能把这座城让出来，他愿意把西美浓半国割让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尽管在早晨领受任务之时，丰臣秀吉曾经对主公织田信长说过割让西美浓半国来换取稻叶山城的条件不足以打动竹中半兵卫；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这个开价也不算低了。眼下无法直接说服竹中半兵卫，他不得不把这个条件抛了出去，看看能不能打动竹中半兵卫。
    早在刚刚夺取稻叶山城之后，安藤伊贺守守就和竹中久作两人就曾苦苦劝说竹中半兵卫，既然已经夺取了稻叶山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诛杀斋藤龙兴，自立为美浓国主，却被竹中半兵卫以“我乃斋藤氏家臣，万万不能做弑君夺位的不义之举”为由断然拒绝。此刻两人听到丰臣秀吉这么说之后，忍不住都把目光投向了竹中半兵卫：你不愿意背负弑君夺位的罪名，干脆就拿稻叶山城换来西美浓的领地，把杀死斋藤龙兴的罪名甩给织田信长，这样总可以了吧？
    可是，竹中半兵卫对此却仍是无动于衷，面不改色地说道：“请丰臣先生替我多谢信长公的好意。但我乃是斋藤氏家臣，既不能将主公的居城让给外人，更不能接受外人的赏赐。还有，身为斋藤氏家臣的我，也不会容许任何人讨伐我家主公，夺取斋藤氏的本城！这一层意思，也请丰臣先生一定替我转达信长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