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186接风惊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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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般美色。
    “姜黄在潮热之地生长,其效可入药。土民少有中瘴者,皆因常食姜黄、山柰等物,体内有了抗体。”
    她搁回墨箸,说道:“此地盛产槟榔,蕃民多嚼食,亦可防瘴解热毒,不过此物嚼多了黑齿,吾等看来不雅,蕃人倒是不以为意。相较而言言,倒是这姜黄、椰汁、木香等土产香料更合入口。
    “这椰浆饭里配的红褐酱汁就是多种土产香料混合制成的酱料,印度泰米尔语叫kali,即‘酱’的意思,先从印度半岛传到三佛齐,又传到此地,据说是佛祖为信徒适应潮热环境而创。这传说的真假姑且不去追究,但这辛辣味的kali能刺激胃液,帮助身体适应这种潮湿炎热的气候。”
    众官员听得仔细,生恐漏了一句。
    “陆民到海外常常水土不服,更因这气候让人食欲不振,久之自然体衰无力,所以这kali味道虽然刺激,在此地可是好东西。”
    卫希颜微微扬高声音,“除了饮食上因地制宜外,军中将士进入山林皆佩发药囊,内装檀香、木香,有防瘴之效,此囊和姜黄、艾叶等俱作为公中贴给,州衙各员和驻军一般,亦按月配给。因此,诸君只要谨记‘因地制宜’这四字,便无惧这气候难耐和瘴毒之害。”
    众文官绷紧的面皮微微一松,陈康伯等几人更是暗中思量卫国师几度提到的“因地制宜”这四字。看来,卫国师这接风宴可不仅仅是为了接风洗尘。
    卫希颜见众官神色仍不轻松,微微一笑道:“诸君放心,至少这城区不是瘴疠之地,只要饮食多吃当地清热解毒之物,早晚习练健体拳强身,这瘴毒疠疫亦没甚么好怕的。”
    她提起箸,“诸君,请!”
    这回文官们都积极伸出了墨箸,强忍着不适往嘴里塞食,有聪明的官员用赤斑鱼混着姜黄丝吞下去,也有的一边喝海鲜汤,一边吞椰浆饭,强忍着那呛人刺激的味道。
    一干武将目睹了一群文官的现场变脸,肚里早笑开了花,这心情大好下食欲自然猛增,大盘子椰浆饭呼啦啦见了底,有人大叫辣得痛快,又叫着仆厮再上一盘,看得旁边辛苦吞咽的文官们直瞪眼,喉咙也仿佛火星子直窜。
    这顿洗尘宴吃得热火朝天。
    就在文武官员们主动或被迫塞得腹饱时,卫国师清悠悠的语声又窜入他们耳内:“诸君白日从码头一路行到州衙,可有注意到路上异常干净?”
    陈康伯回想道:“确实如此。”原以为是城内为迎接他们而提前派人清扫,难道不是?
    卫希颜道:“我方才说过,疠疫是因蚊虫叮咬通过血液带毒传染而成,因此防疫即是要防蚊,而蚊滋生于脏乱阴湿地,是以城中清洁便成了防疫之首要。”
    文官们听得胃里更加难受,原先打算不出城的官吏们顿时心内惴惴,这城里哪有不存在脏乱死角的?
    “南洋军中编有《防治瘴疠条例》,内中汇集岭南和本地防瘴治疫的办法规定,防卫军内务处记得要给州衙各员人手发放一本。”
    “诺!”王则成应了声。
    卫希颜神情端肃道:“诸君务必要熟读谨记,尤其这城中清洁更是防治疠疫的关键,关系到各位性命,切不可轻忽!”
    众文官听得心头一阵阵的凉;律师老公,离婚吧。这疫病历来比打仗死人更可怖!
    座中无人怀疑卫希颜是在危言耸听,一来“海外是瘴疠之地”是宋人共识;二来卫希颜在医道上的声名仅次于神医萧有涯,她说蚊虫叮咬会传染疠病就没人会置疑——何况一国枢密使岂会在这种事上空口厥词?
    这导致华宋州的文官们在上任后第一项颁布的法令即《防疠惩治条例》,将随地弃垃圾、随地吐唾、随地泼污列为三大传疫罪,违禁者不仅要服三十天的扫街役,并重处十两罚金,后来华宋百姓皆惧称为“一口唾沫十两金”云云……
    《惩治条例》颁布后,华宋州的文官属吏们成了最严厉的监督官,皆因卫希颜当日又说了句:“到华宋为官者,就算你有通天本事,不干满三年任期,休想挪地回国!”直接断了某些文职官吏想打退堂鼓的心思。
    无人怀疑卫国师这句话内含的决心,这句话将各种侥幸者变成了督行法令的坚定者。既然脱不了身,便只有为生存环境而努力。
    这般严厉的措令使华宋州成了全大宋、乃至世界最干净的城市,港口没有一片落叶,街巷没有一洼污水,水泥道洁得耀眼,不出一年,许多三佛齐商人、印度权富和阿拉伯商人都相继在这座海滨宋城置地起房,迁居或作为渡假地,继而在华宋州掀起股房产热,和海贸一起拉动了华宋的经济潮,并间接推动华宋的地域扩张,此为后话。
    且说这顿让文官折磨的接风洗尘宴并未持续太久,酉时五刻就撤了席,一干官员回舍再次洗漱更衣,按卫国师的吩咐酉时七刻在州衙前集合。
    州衙正门外是阔达百丈的广场,地面皆是汉白玉石铺就,光洁得能照出人影,比皇宫大庆殿前的磨缝青砖更显得华贵,让陈康伯等人有些不忍下足之感,踩上去都不敢用力,轻飘飘如行在云端。
    “卫帅说这州衙要建得大气尊贵,这是大宋在海外的门面,既要威服土民,亦是给那些蕃国看的,不能修得寒酸。”防卫军帅王则成向陈康伯等人解说。
    知录朱松有些不以为然,捋须道:“威服海外当修德政,施礼仪,这般奢华难免滋长为官者趋侈的不良之风。”
    王则成眯眼道:“朱知录有所不知,这些蕃人多是眼目短的,最看重外表光鲜,不在这上面震住人,就先被那些蕃使看轻了。”他脸上露出笑容,“二月中,这广场建成时,卫帅请三佛齐的蕃王和高官显贵,以及北边马来半岛的土王们来参观我军在广场的阅兵式,嚇得他们个个脸色发白,哈哈哈,那才叫痛快!”
    司法参军李易不由扼腕,连道“可惜,未能亲见”,让王则成大生好感。
    广场上三三两两聚立着不少消闲的商民,有宋人、蕃人,也有当地土民,此时被防卫军隔离开,清出通往广场西端的道。
    “快看,要行降旗仪式了。”看热闹的人群中传出声音。
    广场的最西端,在汉白玉砌出的基座上,矗立着高大的铁木旗杆,顶端飘扬着一面朱红旗帜,上下四角均以金线绣着龙和凤,旗面正中是玄线绣的庄体“宋”字。
    众文官识得,那是南洋水师的军旗。
    王则成指着旗杆道:“卫帅有令,每日卯正,军乐队列队奏军歌,旗兵执旗,从州衙正门行至杆下升旗,此为升旗仪式;酉时正,则行降旗仪式。每日均如此,风雨不缀。”
    说话间,卫希颜已到众官之前。一番行礼后,众人随国师行到南侧观降旗礼。
    便闻一通鼓点,早已列队在北侧的军乐队开始奏响军乐。
    在激昂的鼓点声中,整齐的踏步声干脆利落,带着锵锵的英武和矫健。六名正装的旗兵正目不斜,挥臂踢步踏向西端,行至旗杆下,鼓声停。旗兵仰目击胸行军礼。便闻一声高喝:“降旗;丞相的腹黑娘子!”四名旗兵行礼,两名旗兵上前,徐徐拉绳降下旗帜。
    旗兵踏步收旗退下。整个过程历时半刻,偌大的广场上,竟无一人咳嗽低语,气氛庄严肃穆,油然带出几分神圣。陈康伯等人若有所思。
    便闻卫国师道:“诸君可知这升降旗仪式的意义何在?”
    陈康伯想了想,道:“莫非是激励军心士气……并威服百姓?”
    卫希颜笑了笑,未作直接答复,却又问道:“未知僧人为何须每日早课晚课,敲鱼念经?”
    陈康伯道:“此为敬佛虔诚。”
    “所谓佛由心生,僧人敲鱼念经不过礼佛形式,能取消否?”
    “……不可。”陈康伯道,“虽为形式,然心中有佛者几人?非人人为高僧,不念经则心不静、意难诚,修佛难矣!”说到这,他似乎已有所悟。
    卫希颜淡淡颔首,目光扫视众官,道:“正是这个理,僧人敲鱼念经是一种形式,这念经就好比是在暗念‘吾心向佛’,日日这般暗示,纵然佛心不坚者亦有三分诚意。可见,形式亦很重要。”
    卫希颜语声扬高,略带了几分铿锵道:“这升降旗的仪式亦是一种形式,激励士气、威服军民只为其一,更准确讲,是要用这种仪式,来形成一种凝聚力,增强我官军和蕃汉百姓对大宋中原的向心力。如此,华宋才不惟是地理属于中华朝,更要在心理和文化上谛造归属感。论影响长久,文明远比刀枪厉害。”
    她的目光从陈康伯等人脸上扫过,“汝等驻守华宋,不只是为大宋牧守一方土地,也不仅仅是将华宋建成南洋商路的明珠,更应以教化文明为己任,将我中华泱泱文明浸润到这片土地,方为治政之圆满。”
    文官中朱倬、朱松捋须点头,显然对卫国师强调文明教化大为赞同。
    陈康伯突然回想起早前码头迎接时那些看热闹的蕃民跟着唱军歌的情形,不由再次遥望广场西端才刚降旗的旗杆,忽然明白了卫国师的诸般作为。耳濡目染,化夷为汉——他心中默默念道。
    朱松道:“国师之话发人深省。先圣说:‘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韩文公(韩愈)解之曰:‘用夷礼则夷之,进中国则中国之。’可见夷夏之分在于文明,用我诸夏之礼即为华夏——虽为胡蕃,亦可教化。”
    众文官纷纷点头。
    卫希颜微微一笑,任由这些文官指点广场高侃发挥。
    名可秀接到卫希颜的信函后,几经考虑下选了陈康伯、朱倬等人除任华宋,其人选自是要适合卫希颜经略华宋的深远筹谋。
    其中,陈康伯、朱倬、朱松三位本州最高官员均有地方从政经历,并且在教育上各有经历,州守陈康伯任过太学正,通判朱倬任过国子司业,诸曹之首的知录朱松任政和县尉时大兴教育取得不俗业绩,可担起教化一方的责任。
    其他曹官中,司户参军洪兴祖此前是秀州华亭县市舶务的长官;司法参军李易则在大理寺任职,司理参军袁陵则在刑部任职,皆是专项干才。
    从政治学术派别来看,也搭配得颇有深义。陈康伯、朱倬是王学派,而朱松、洪兴祖是程学弟子;李易和袁陵则有重法的倾向。小小一州,几乎浓缩了整个朝廷的学术政治之分。
    派系是面双刃剑,用之善谓之民主,用之差则陷党争。
    卫希颜清冷目光扫过在场这些文官。三年后,几人浮,又几人沉?
    作者有话要说:呃……儿童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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