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天眼》第九百四十二章：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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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吗？
    一个声音从莫七的混乱冰冻的思绪中忽然跳脱出来。莫七睁开迷蒙模糊的眼睛，看见一道淡淡的光倾泻在眼前。此时此刻，他已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也感觉不到生的象征。他觉得自己已经脱离了那个世界，进入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
    这个世界中只有孤独，冰冷，绝望，还有——永生！
    冷？
    莫七嗤笑起来，还有什么样的冷比失去自己在乎的一切更冰冷的？你无非是要让我斩断一切感情，做到太上忘情，无我我天。如果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力量的话，那么，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
    是！你可知道这么多年来，是什么支撑着我走到现在，走到这里么？不是冰冷，不是绝望，也不是决绝，而是思念，渴望，憧憬。是亲情，是友情，是爱情！我为了这些才豁出去一切，拼命走到这里来的！如果失去这一切，那我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我相信，即使没有冰的力量，我也能靠我自己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
    所以？
    所以我放弃接受你要给与我的一切。
    沉默像是突如其来的寒气，冰冻了所有。隔了好一会儿，那个声音才又响起。
    冰是什么？
    莫七沉默片刻，静静地回答，冰是什么？是无情，是离别，是孤独和死亡！你故意利用我的记忆制造出此前的那些幻象，让我再瞬间拥有又瞬间让我失去一切，为的就是要我体悟那痛彻心扉。抱歉，你的力量并不等于我的力量，我们的道，不同！
    又是一阵沉默。
    冰是什么？
    又是同样的问题，莫七只觉得十分可笑，甚至有些厌烦了。
    我刚才说的，你没听到？那不是你告诉我的么，也是我在这里痛彻心扉的领悟到的。
    不，你错了。
    我错了？
    是的，冰，并非意味着无情，离别，孤独和死亡，而是——希望！
    希望？！
    正是。这和你的道不谋而合。天地万物自有定时，花开花落，人生人亡，不以己愿，这才是真正的无情。我们都生活在一个无情的世界中，时时刻刻经历着孤独，离别还有死亡。唯有冰，是可以将一切都封存起来的。是心底深处，最渺小却又最真切的希望。就如同你掌心的那颗冰粒，难道你认为那是无情么？
    莫七再次张开手心，那颗冰粒完好无损地躺在掌心，他仿佛能看到泪水从叶馨脸颊滑落的瞬间，她的模样。她的眼睛中所包含的所有的情感。这正是冰的力量将这一切封存起来，并且永远保留下来。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他似乎在混沌黑暗的世界中，看到了一条隐隐的，但却是唯一的出去的路。
    希望……希望……无情本是多情故……看似绝望无情的，往往却是包含了浓烈的情愫。但天地间，又有几人能参透？
    莫七听着这句禅意的话，忽然想起来此前看到的画面。友人们祝福鼓励的笑容，心上人爱怜不舍的眼泪，亲人们肯定赞许的眼神……这些都忽然在他的心底慢慢浓缩起来，最后凝冻成一颗冰。
    像是一瞬间，茅塞顿开。心底的那颗冰越来越明亮，棱型的冰体轻轻翻转着的同时，他感觉到一股天上地下最本源的力量正在以摧枯拉朽的速度汇入他的身体之中。
    恭喜你，领悟了冰皇典！从此以后，你将真正掌握了力量！继承我的心愿和遗志，让这个世界永远保持希望吧……百里莫七！
    那道淡淡的影子越来越远，像是终于卸下了负担。莫七陡然行大礼跪拜下来，“莫七恭送先祖冰皇！”
    逆天地的力量在这片峡谷深处以惊人的方式扩散着。
    苍穹变色，大地崩裂，所有的反抗不过是企图在沧海中扭曲挣扎的小鱼，最终也是徒劳。此刻的神禅子就像是一个神，他要连同这整片峡谷，连同冰皇族遗址，连同这里的所有生物一起埋葬。
    想到这么久以来，自己独守苦寒之地，只为了得到那绝世的天眼。他抛弃了六域的地位，使得原本无比强大的神霄宫骨肉相残，以致今日的衰败。现在，是该做了断的时候了。
    轰轰轰——
    连绵的峡谷山脉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般连绵崩塌而去，覆盖在山脉之上的终年积雪好似无情的夯土浇泼下来，将所有埋葬。
    完了！
    龙烈的身体在疯狂撕裂旋转的空间中无能为力，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心中叫道。视线在高速旋转间瞥向冰人一般的两个莫七，早已经是遍布裂纹，随时都会崩裂成碎片。对于此刻正在进行高危修行的他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无助，愤怒和悲伤统统涌上龙烈的心头。二十多年前，他无能为力地看着百里星鎏和若晨死去，现在，他又要看着他们的孩子死在眼前。
    不——
    怒吼咆哮而出，但只是无谓的叹息而已，漫天的积雪刹那间已经封死了所有的光线，只剩下盖棺定论。
    然而等了足够长，龙烈也没能等到自己被大雪倾覆的那一刻，就连刚才那疯狂的撕裂旋转也莫名其妙的静止了。天地间，似乎忽然被一股更加奇异的力量戛然而止。
    这是什么力量？！
    他转动眼珠，忽然看到四周一片冰层覆盖。一股强大的冰冻之力将这疯狂的力量完全封死。同时也保留了一切生的希望。他的心底尽管有一百个不敢相信，但还是忍不住一股热流激荡而出。
    神禅子悬浮高空，双臂依旧保持扬起的动作。可是一瞬间，他就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一股匪夷所思的冰寒之气正侵入他的身体。如果他有镜子，一定会看到自己现在正变成一个冰人。一种无与伦比的冰的力量像是囚笼一般将他牢牢束缚禁锢起来。
    他这一生只见过一次这种力量。那是冰皇百里道真与魔皇第一次大战之时所展现出来的，惊天动地的冰之力量。在这份力量面前，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苍白无力。
    可是，百里道真不可能还活着！
    他笃定着，但是这股力量他却不认为还有第二个人足以施展出来。
    “就算是百里道真亲临，我也有一战之力！”
    他暴喝起来，从体内暴动的力量让他的全身笼罩在一层深紫色的气焰中，那紫色的气焰如同炽烈的火焰再融化着禁锢他的冰层。他的脸扭曲到了极致，力量也爆发到了极致，然而被若兰心慧偷袭一击带给他极严重的创伤，到了此刻，最是要命的时刻，力量竟然开始有溃散的征兆。
    “你给了我家破人亡，现在，我也要给你粉身碎骨。”
    莫七的脸悄无声息地浮现在神禅子的眼前，他那双阴阳眼瞬间暴突出来。他绝对想不到，这股不可思议的冰力竟然是从这个小孽种身上爆发出来的。
    嗡！
    莫七额心一颗菱形的白色冰粒印记凸显出来，这一刻他就是掌控天地的冰皇。他弓起后背，双掌从左右向中间推，仿佛有什么无形力量在阻隔，他推的并不快，但是神禅子的身体和脸却变形了。覆盖在他身体之上的冰层竟然跟随莫七的这个动作，开始碾压他。只是一瞬间，他就嚎叫出来，那种血肉骨髓被挤压到爆的痛苦，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小孽种！你敢杀我？！”
    看似威胁，实则是无比恐慌的话，在莫七眼中更是一种愉悦。他的脸也冷若寒霜，额间白色冰粒印记绽放出苍白的光线将对方完全笼罩。他不打算给他再多活一刻的机会。
    他闭上眼睛，所有的力量集中在掌心。如果说冰是希望，那么现在，则变成了绝望。神禅子从未像现在这样绝望。当初那个只手就能捏死的小蚂蚁，如今已经长成巨兽。
    “冰皇典·梦陨！”
    所有的力量在这一刻随着莫七双掌终于相抵，而达到极致。
    崩——
    神禅子连同冰层一起再莫七眼前崩裂成无数碎片。然而在无数冰块中，一颗绿色的种子正悄然生根发芽，在短暂的迟滞瞬息，长成巨木。巨木崩裂开来，神禅子宛如新生的身体，就像是刚刚完成蜕皮的蛇，全身的骨骼脏器投在几乎透明的皮肤下裸露无疑。
    “想杀我？！你还太嫩了！百里莫七，你给我等着！这笔账我一定会讨回来的！”
    讨回来的——
    神禅子瞬息间身体明明灭灭，遁入空间之中。而无处不在的冰层也在同时冰封而去，但终究是迟了一点。
    哗——
    莫七单手轻轻一挥，那被冰冻起来的无数正在他坍塌的巨石，坠落的积雪忽然间就像是一抹尘埃被轻轻抹去。淡淡的光线和层层叠叠的雪花再次静谧地坠落下来。两旁的山脉峡谷已经崩毁，裸露出大片的视野，一片苍茫。
    “莫七？！”
    龙烈从空间中挣脱而出，惊呼出来，然而莫七并未回答，就像是梦游之人忽然醒来，整个身体化作一道冰霜退回到盘坐在湖中心的本体之中。继而，冰湖开始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