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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海瑟的话语仿佛就是一个信号。
一瞬间,周围突然浮现出极其浓郁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几乎实质化的黑暗,像是将整个山林吞噬了一般。
连月光都被遮蔽,附近的能见度一口气降到了最低。
我甚至怀疑,如果不是姬乃发出的淡淡白光挡住了黑暗的侵袭,我们现在可能都已经身处在那不吉的黑影之中了。
即便是这样,我还是产生了一种错觉——我们是不是已经跨过了那条境界线,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然而,我们身处的困境,可不只是‘天黑了’这么简单的事。
周围的黑暗中,正有“什么”在蠢动着。
虽然无法看见,但是能感觉得到。
地面传来的骚乱般的震动,耳中听到的令人不舒服的刮擦声……所有的感官无一不在提出警告,在那片黑暗的对面,令人绝望的恐怖正在蔓延。
连几乎失去效用的视觉,也能捕捉到“它们”的踪迹。
刹那之间,无数的幽绿色光点在黑暗中亮起。
漫天繁星也不过如此。
我终于意识到,海瑟所说的“来了”究竟意味着什么。
摆在我们面前的,可不只是一个两个死灵生物那么简单。
这是亡者组成的大军。
简直像是有人在附近打开了地狱之门,令阿鼻叫唤的炼狱场景在这里重现了一般。
不,这样形容或许并不恰当。
因为它们出奇地安静。
除了行动中发出的响动之外,竟然没有一声嚎叫。
莫名的静寂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面对这样的景象,就连小步都从阿翔身上移开视线,与清美抱到了一起。
白光中的姬乃没有任何反应,恐怕还要归功于精神集中在治疗阿翔上了吧。
这实在是万幸,因为她如果看到,无尽的亡者大军,如同向着灯火的飞蛾一样,朝着发出光芒的自己缓缓集中,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心情。
最无法挽回的事态,终于还是发生了。
看来姬乃和清美的猜想并没有错,使用能力的姬乃会引来魔物。
只是没想到,完全没想到,这“饵”实在是太过甜美,整整一条河里的鱼都蜂拥而来。
我眯起眼睛,望向远方。深邃的,如同天灾一般的不祥的黑暗,仿佛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而在那里,幽绿色的光点依旧存在着。
敌人的数量无法计数。而我不想去数,也不需要数。
“真是那样的话就拜托你啦。保护好我和大家吧,我的骑士。”
我该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把眼前这些想要伤害姬乃的东西,一个不剩地全部排除掉。
姬乃正在努力治好阿翔,而我也应该努力做好我自己的事。
保护姬乃,是我的义务……不,是责任。
我握紧了手中唯一的武器。
只有一把匕首也没有关系,刨开肌肉,削断骨头,直到它无法使用为之。
到那时候,我就用我自己的躯体战斗。
哪怕我身上仅剩一个细胞存活,也绝对不会让这些东西触碰到姬乃一根寒毛。
可就在我即将带着悲壮的决意踏上战场时,一只纤细的手臂拦住了我。
“这件事是因我而起,这里请交给我来解决。”
是海瑟。
她仰头望着我,双眸中早已不见从前的空洞,而是充满了决意。
“我无法治疗翔一的伤势,所以至少请让我在这种时候出一份力。”
“哎?”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跟阿翔到底说了什么?他又为什么会……这么多的魔物,一个人又怎么……
想问的问题实在是太多,然而在我问出口之前,她就果断地转过身去,只留给我一个沉默的背影。
——————————————
我只是呆呆地望着海瑟的身影,完全忘了行动。
因为,她此刻散发出的威压感,比面前不计其数的死灵大军的总和还要沉重。
“魔女”
就在这个词掠过我脑中时,海瑟张开了双臂。
小小的指挥家,挥动了无形的指挥棒。
瞬间,一股强有力的波动以海瑟为中心扩散开来。
这是与这世界完全不同的,沉重、苦涩、充满着骚乱气息的波动。
小步与清美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向了海瑟的方向。
就在这片刻的功夫,海瑟的身后就已经浮现出了三个巨大的魔法阵。
品字形分布的三个巨大的圆阵,在海瑟背后缓缓旋转着,发出淡淡的光辉。
暗紫色的纹路,在黑暗中意外地显眼。
三个魔法阵的大小略有差距,但是每一个圆阵内部都充满了极其复杂的图案。
各式各样的文字与符号,密密麻麻地填充在同心圆之中。明明看上去杂乱无章,却有一种特别的艺术感。
我突然想起,曾经向爷爷请教过的关于魔法的问题。
那还是在我很小的时候,爷爷还经常在睡前给我讲各种各样的传说故事的年纪。
那天晚上,爷爷所讲的,是正义的骑士为了拯救被诅咒的公主,勇敢地与邪恶魔法师战斗,趁对方咏唱魔法的时候冲上前去斩下了魔法师的头颅,最终解除了诅咒的故事。
当时,年幼的我还对“魔法”一无所知,只是根据我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提出了现在看来很可笑的问题。
“爷爷,为什么魔法师要在战斗中花那么长时间唱歌啊,而且既不跑也不反击,那不就跟练习剑术用的木桩一样了吗?”
往常如果是听到这种幼稚的问题,爷爷通常是笑笑之后简单带过。
可是那天不知为何,爷爷的神情却很凝重。
他摸摸我的头,详尽地解释起来。
“因为魔法师的武器不是剑与盾,而是魔法啊。使用魔法必须要咏唱,就像猎枪射击之前一定要装入火药,塞进弹丸一样,这是必不可少的准备步骤。使用魔法时,需要集中精神操纵魔力,咏唱正是一种最通用的手段。越是强大的魔法,咏唱的时间就越长。甚至有的魔法需要跟异界的生物沟通,那耗费的时间就更长了。极其强力的术式,花上几小时甚至一天来准备才能释放都不足为奇。”
“非要不停念念叨叨才能集中注意力,魔法师可真是没用呢。”
“哈哈哈,使用魔法所需要的精神力跟日常活动可完全不一样吶。打个比方的话,就像飞鸟做乘法算术题一样。”
“呜……那,那的确是很难……”
那时,我还是个刚刚开始学习乘法口诀表的小屁孩儿,连3×7这类简单的问题都要扳着手指算上半天,正确率还无法保证。
“是吧?魔法对于魔法师来说就是这样的事情。就像算术题一样,不同的魔法也有不同的难度,不同的人计算速度也不一样。有的魔法可以随手释放,有的就需要经过长时间的咏唱。如果咏唱出了差错——计算错误的话,魔法就会失败,还有可能会对魔法师自己造成伤害呢。”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用这么麻烦的东西嘛。”
“因为魔法很厉害啊。骑士用剑砍树的话,可能要花上一番功夫才能砍断,然而魔法师只需要一个最简单的火球术,就能将它烧成灰烬。只是强大的力量都很难操控而已。”
“那,那……猎枪不是可以先装好子弹,等看到猎物的时候就能直接射击了嘛。魔法不可以吗?”
“哦呀,没想到飞鸟能想到这一步呢。”
“爷爷,飞鸟可不是笨蛋啊!”
“哈哈,对不起对不起,爷爷可没这个意思。确实,因为释放魔法很麻烦,所以魔法师一般都会用很多道具辅助,就像骑士的武器和铠甲一样。有的魔法道具可以加快魔法的准备速度,有的可以提升魔法师的魔力,有的甚至能够储存现成的魔法。但是普通道具的力量总是有限,跟猎枪的子弹打完就必须重新装弹是一个道理。战斗中用光了事先准备的魔法也无法打倒敌人,魔法师就只能开始咏唱了。这时候也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刻,打倒他们就得趁现在。”
“也就是说,与魔法师战斗的话,只要撑过开头就行了?”
“对于一般的魔法师来说是这样。想办法避开他们一开始的攻击,或者是毁掉他们的辅助道具,比如魔杖什么的,魔法师的战斗力就会大幅下降。然而有一类魔法师,因为过于强大,一般的道具已经对他们没有任何意义了。简单的魔法他们根本不需要任何准备就能瞬时释放,而且威力比普通的魔法师还要强——因为他们的魔力和精神力都超乎想象。打个比方的话,就是脑子特别好用,简单的算术题一瞬间就可以得出结果来。”
“那……那他们就不需要咏唱了吗?”
受到爷爷影响,一直以骑士作为目标的我,邪恶的魔法师自然是假想敌人之一。听到竟然有克服了弱点的敌人存在,年幼的我自然很震惊。
“不,他们在释放强力魔法的时候依然需要准备,但是他们会用别的方式代替咏唱。那就是魔法阵。通常魔法阵都是在大型的术式,或者是需要长期持续的魔法上使用的,用来辅助魔法的准备。它们一般都被实际刻画出来,在地上,石碑上,或者是羊皮纸上。然而‘他们’并不需要这样。他们会将自己的魔法咏唱全部变换为复杂的魔法阵储存在脑子里,魔法阵本身就是他们的语言。使用魔法的时候,他们会使用魔力将魔法阵瞬间具现化来代替咏唱。可以说,就算释放极其复杂的术式,他们也不会耗费多少时间。”
或许是爷爷联想到了自己过去的经历吧,他眯起眼睛望向了远方,语言中也用上了许多当时年幼的我还无法理解的词汇。
虽然不能理解爷爷的全部描述,但是从爷爷的语气中,我就能够体会到‘他们’的强大。
“记住,飞鸟。就算将来你对自己的能力有了足够的信心,也最好不要跟他们战斗。跟这些,将自己称为——”
“称为‘魔女’的人们。”
我不禁将爷爷最后的一句话诉诸于口。
本以为这段记忆已经跟其余的灯下夜话一样,逐渐淡去,被我遗忘。
没想到,我现在还能清楚地回忆起来。
一字一句,包括爷爷当时格外认真的表情,不时挑起的眉毛,我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或许是“魔女”这个词给我留下了印象吧。就算无法理解,它还是像难以风化的顽石一样深埋在我的脑中。
以至于现在眼前的景象,让我一瞬间就回想起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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