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锦绣华年》第395章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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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枝站在半缘居门外的廊下喂水仙,见燕七架着拐仪态万方地过来,笑着垂首行礼,燕七和他打了招呼,问道:“大伯自己在屋里玩儿什么哪?”
    一枝目光微动,轻声答道:“太太过来了,正和老爷在房中说话。”
    燕七看了看自己的御拐,现在再走回去,一会子再过来,也是有点麻烦,正要说那就先到附近浪一会儿,便见一枝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七小姐可先至里间暂等。”
    与书房相对的一间是燕子恪的卧房,简简单单一张乌漆木床,吊着白底弹墨梅花的纱帐,临窗的小炕是用翡翠绿的东陵石垒起来的,倒给这清清冷冷的房间添了几分颜色,乌漆小炕桌上摆了只粗陶花瓶,瓶里插了几朵粉白的雏菊。
    燕先生的少女心啊。燕七估摸着这几朵花是那位回来的时候随手从花园子里薅的,坐过去闻了闻,果然还残余着泥土的气息。
    四枝端了茶和几碟子燕七爱吃的干果上来,而后和一枝一起退出房去,茶是明前龙井,茶界有句话叫做“明前茶,贵于金”,像这样成色的明前龙井更是高达半两金一斤了,燕七谨慎虔诚地抿了一口,然后决定养伤期间天天到她大伯这儿来蹭茶喝,直到把他的窖藏喝光。
    这厢静静喝茶,那厢书房里的声音却隐隐地传了过来,燕七耳力本来就好,隔着两重雕花木门窗也依旧能听个清楚,何况燕大太太此刻似乎情绪不稳,声调也是不低——
    “老爷,这门亲事是门当户对,老太太也是允了的,自古儿女亲事都是父母之命,惊澜一个孩子家,哪里能够自己做婚事的主?这若是传出去,且教外人如何看待我这个主母呢?”
    燕子恪的声音不急不徐地随后响起:“科考在即,此事暂不宜提起,免教惊澜分心。”
    “便不与他说也是无妨,左右是父母做主,先替他定下,待考完再告诉他也是一样。”燕大太太极力争取,语气里隐藏着一丝极不易察觉的……暴躁,“李家三小姐虽是庶出,胜在模样好、性子顺,听说书读得也多,过了门正好为惊澜红袖添香,再般配不过……”
    “李家三小姐,”燕子恪略带轻嘲的声音淡淡截住了她后面的话,“模样虽好,一只耳朵却是听不见声音的,那是因小时候遭了主母一耳光,生生将耳朵打聋了;性子顺,却是顺过了头,唯唯诺诺,恇怯不前;书读得多,读了一身书呆气,不知柴米油盐价几何。芳馨,惊澜虽是庶出,却并不比他的兄弟姊妹低一等,女方是嫡是庶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两个孩子能情投意合,能不靠爹娘过得了日子。惊澜将来想走仕途,免不了应酬交际之事,李家三小姐并不适合做他的贤内助,如若你想张罗此事,可将待选名单列了给我,也不必去与老太太说,老太太一向少与官眷圈子来往,李三小姐她未必亲眼见过。”
    言外之意,之所以老太太允了李三小姐,怕也只是听了大太太艺术加工过的口述而已。
    半晌未听见燕大太太说话,燕七推测她现在大概觉得很难堪吧,就像是最典型的主母,不肯给庶子寻一门最好的婚姻,娶妻要娶贤,真要让庶子娶了个贤妻进门,受到威胁最大的大概就是她(的亲生儿子们)吧,她当然不会喜欢看到庶子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好过他的儿子,因为庶子是她丈夫与另一个女人生的,这是一根永远无法消除的毒刺,没有女人会不在乎,会不觉得疼,真要肯尽心尽力地为庶子着想,那还真就成了圣人了。
    可惜,燕七看了看手里的粗陶茶杯,如果大太太知道杨姨娘并不是燕子恪的妾,三少爷和六姑娘也不是燕子恪的孩子,她会怎么想?争了十几年,争的全是不存在的东西,斗的全是不真实的人,会不会有“人生一场大梦,满纸尽是荒唐”之感?
    只是她这次未免做得太明显了,连冠冕堂皇的掩饰都有些懒得掩饰,她看上去似乎是急了,急着打发庶子,下一个就是她自己的儿子,然后是小女儿,再然后呢?剩下的庶女她大概已不会在意了吧,这么急急忙忙的是想干什么呢?也许不为什么,只是她已失去了耐心而已,失去耐心,容易暴躁,对原本的人生也没了什么追求,甚至似乎连对丈夫深种的情根也都慢慢枯萎……这个人,正在她的躯壳里渐渐死去。
    燕大太太离开时的脚步声听来有些失魂落魄,燕七从窗子里望出去,见那个叫“两朵”的侍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慢慢地消失在视野中。
    卧房门响,燕子恪迈进来,在燕七脸上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她的伤腿,道:“可好些了?”
    “好多了,皇上赏的药果真有奇效,估摸着五月初就能去上学了。”见燕子恪在炕桌另一边坐下来,燕七给他倒上了茶。
    燕子恪端着茶慢慢喝了一阵,良久没有说话,燕七便也在旁边陪着他沉默,直到窗外一盏明月升上紫玉兰花枝头,他这才仿佛恍然回神一般,将手中只剩了残茶的茶杯放回炕桌上,歪着头看向燕七:“找我何事?”
    “前几日我请了阿玥和小藕来家里闲聊,”燕七就把那日三人说的话大致和燕子恪说了,末了道,“也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一条线索,虽然最后我们也觉得有点儿扯。”
    “从对此连环案有所怀疑至今,我调阅了近二十年太平城所有发生过的杀人案件的卷宗,”燕子恪丝毫没觉得燕七提供的线索是幼稚的无稽之谈,反而认真地与她分析,“发现与连环指导杀人案有相似之处的案子多集中在近三年,有些是我亲自经手过的,有些却是啸华经手的,而在啸华经手的许多案件中,你们三人都未在场,所以这条线索并不能完全成立。”
    啸华是乔乐梓的字,燕七闻言拍了拍胸口:“这我就放心了,否则还真以为是穿越引出的副作用。”
    燕子恪似有些倦怠,脱了鞋子盘起膝来,支了下巴在炕桌上,眼底微微动着波光:“然而有一点却是对的,在我们不在塞北的那段时间,京都的确没有再发生过类似案件。”
    “……我放心得太早了,”燕七放下手,“所以还是很有可能和我有关吗?”
    “现在下结论还有些早,说是巧合也不无可能,”燕子恪道,“不必因此而忧心,若再遇请宴聚会之事,多加注意安全便是。”
    “好。”燕七给他和自己的杯里续上茶。
    “你方才说‘穿越’,”燕子恪话题忽转,“是指你前世之事?”
    “啊,其实对于现在来说,那应该算是后世,大概在千年以后吧。”燕七说。
    “千年以后……”燕子恪支着下巴,眼底在琉璃灯的光影里流动着潋滟的纹,“那时的世间,是什么样?”
    “变化大得难以想象,”燕七道,“比如我们住的房子,现在我们住的大多是一层、两层,而千年以后,人们住在楼里,那些楼有二十层、三十层甚至近百层,那是真正的‘广厦’。”
    “广厦。”燕子恪此刻像个在听童话故事的孩子,眼睛里装着的全是幻想,“还有什么?”
    “还有很多很多,多到数不过来,”燕七也支起下巴,“日夜不停的说大概也要花上个好几年的功夫吧,真的要听吗?”
    ……
    燕七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才拆开元昶托燕子恪转交给她的信——昨晚跟她大伯闲扯淡到大半夜,回来倒头就睡了,梳洗完、吃过早饭后才坐到院子里的藤椅上,边呼吸浓春清晨清新的空气边把信打开,一串不怎么漂亮的字迹拳打脚踢地映进了眼来:
    “腿伤怎么样了?”——连称呼都省下了,单刀直入地开始了正文,“我这阵子也被拘在家里,每日看书练武。”
    看书……是武侠话本吗?燕七想。
    “——当然不是武侠话本。”写信的人仿佛知道这位会有怎样的念头,立刻在下一句予以反驳,“是兵书,地理志,风物志,还有各种游记。说到游记,《东游志·食部》里说,京都东边列肆城东郊的驿马县有一家馆子,做银丝烩是一绝,知道是怎么做的吗?就是把豆芽全部掏空,将新鲜的鳜鱼或者鲈鱼剥皮斩骨去刺碾细,制成鱼蓉,然后灌入豆芽,炒的时候要用鸡油,把酿好的豆芽放锅里用旺火爆炒……”
    ……麻蛋,这是故意来馋人的吗?燕七想撕信了。
    “收收你的口水,”写信的人对她的吃货属性了解非常,“我派了人重金去请那家馆子专做银丝烩的师傅去了,明儿就能抵京,你就在家等着吃吧。”
    信里的“明儿”就是今天,跨越了两天两地来投喂。
    “我这几日在家中练箭,忽遇到了一个问题。”后面便是几段充满学术气息的讨论帖,末了写道,“以上,没了。”落款是“元天初”。
    燕七架着拐从院子里回了书房,磨墨蘸笔,铺了张信纸在上面写:“信收到。”——也把称呼省下了,“腿伤恢复状态喜人,勿念。银丝烩尚未入口,吃过再来留评。关于你所说到的问题,你知道弓弦差距定位法和脸部差距定位法吗?”后面是整整三大页的箭术讨论回帖,末了写道,“以上,也没了。”落款是“燕安安”。
    信才写完,小十一就过来串门儿了,摇摇摆摆地跨进来,手里拎着小桶小铲儿,要和燕七一起去外面玩沙子,府里头最近正在拆卸一些老旧的楼榭,预备重盖新的,毕竟也是有了两位高官的人家了,总得住得敞敞亮亮的。从外头运了沙子砖头和木料进来,全都堆在那里,前几日被路过的小十一瞅见了,立时就爱上了那片沙,估摸着是因为从小住在大漠边城,看到沙子就油然生出亲切感的缘故。
    听说小十一喜欢玩儿沙子,老太太立刻让人筛了几石沙子出来,不粗也不细,粗了怕划伤他,细了又怕他不小心吸进肺里,甚至还让人把沙子用水淘了几遍,晒干了铺在坐夏居竹林的外头,安安静静的,不远处还有湖水,看着也亮眼。
    小十一玩了几天仍然兴致不减,今天又来约燕七,给她吹了吹腿后就带着往外走,后头跟着一群奶娘丫头保镖,一群人站到沙堆旁边尽职尽责地围观姐弟俩玩沙子。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四枝送过来一个食盒,打开来见是银丝烩,燕七也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辗转到四枝手上的,想了想,还是回房把回信封好了交给了四枝,四枝半句没多问,拿着走了。
    及至晚上,燕七就又架着拐去了半缘居——她大伯已经预定了今晚的活动项目,要继续听她讲关于未来的故事,讲完今天的更新,临走前燕子恪又给了她一封信……燕七也是有点醉,元天初同学还真是敢把她大伯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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