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九十三节当众两问

曲尽星河最新章节目录
   陈天一回到保郡,自然是在最好的酒楼与保郡的诸多名士宴坐承欢。
    李虎却与乡间跟出来的泥腿子狗栗子一起啃干粮,喝生水,物价飞涨,他们带的钱茶楼坐坐,就已经见底,之所以那么快跑,还不是茶楼再坐下去,钱袋就空了。就这,狗栗子跟在身后就都在埋怨。一个月画画做工的钱,还说要开石场,制石头,除了买头秃了毛的小毛驴,路上其实根本没咋花钱,都在这儿呢……结果已经见底,石材石场是看了,石匠也访问了,可你回家还咋制石?
    别说回家了,今晚怕住宿的钱都不会有。狗栗子垂头丧气,一路跟着李虎,却又发现李虎行为失常,没钱了、没钱了,他带着的纸用完了,他还去买纸,然后沿街啥都问,进了市场啥都问,这粮食多少钱一斤,饼多少钱一个……你问这些干啥?咱们来看石材场,咋关粮食,布匹,乃至饼和商铺多少钱?问完了还用簪笔在竹板别着的石头上书写记录。狗栗子都想大声给他闹。
    进了石材场,各路石材眼前敞开。保郡是入登州的重要通道之一,东来珊瑚,西来玉,南来的翡翠,北来的龙骨石,玲琅满目,各色各样,各种器具,有的珍贵精致,有的巨大不工,眼睛都看花了。狗栗子没心去看一眼,他一个劲在想,这大冬天,马上没一文了,咋住,咋回家。
    他留心李虎,发现李虎先是诧异,也渐渐沮丧,终于舒服了一点,心说:“人在外地,还敢乱来不?还敢喝茶看公主不?”心里这个坎过去,随着李虎看那天下石材,他更是手脚冰凉。
    这石材场里都是啥石材?
    有普通的石头吗?
    北方来的龙骨剔出来石头,龙一身骨架清晰可见,这是最醒目的,其次呢,各种奇异山石,有的一身上下层林尽染——红透,有的如日照暖炊,烟云袅袅,有的形如鹿角,说是出自海底,有的透明可见,说是水晶……那各种宝石,玉石翡翠更不用说了。这才叫石材呀。家里那山上采下来的大青石,大灰石,那是啥呀。李虎说要拿到县城卖,拿到保郡卖,拿到魏博卖?
    狗栗子心都在发抖。
    看?
    人家都卖的啥?
    咱们不回来卖歪肚子石磨吧?
    李虎还在一方田黄石面前问价格,一听好几十两银子,恨不得在地下找条缝,赶紧的钻进去。
    他不知道李虎何来勇气,还能在手里翻来覆去看。
    狗栗子真的快哭了。
    花了多少钱,出门一趟,走了多少天,路上吃多少苦,见到真石材,这和家里的根本不一回事。
    李虎在叹气,他也在叹气。
    终于,他带着埋怨说:“你把咱家的大青石运来,你看看有一人要不?这你知道了吧,也叹气了吧。”
    李虎凝起眉毛,扭头看他一眼,问他:“为什么没人要?不一样呀。他们这是玩物,我们是用物。”
    狗栗子嘀咕说:“你敢说你真这么想?刚才你叹气了不?你为啥也叹气呀,你自己也知道,咱那叫石材?你刚刚还乱摸,你知道摸坏了,把咱们卖了都赔不起吗?你再乱摸,我掉头就跑。”
    李虎扑哧笑了,肯定地说:“再贵重,不也是要人把玩,我摸摸怎么啦?买不起,摸不起呀?我们家的石头为啥不叫石材。不叫石材叫啥?那才是真正的石材,你字都不会写,你会买块田黄石回家刻章吗?你饭都吃不饱,你会买块玉在身上吊着吗?”他想了想,说:“咱们没钱了,不能刚到地方就没钱了。我叹气,那是还没去找加工石头的作坊,看看他们怎么做器物。逼不得已,得靠卖东西啦。”他在身上找找,找到一块大指环,一指多宽,拿在手里说:“正好石材场都是玉石,卖它换点钱。咋样也得呆几天,找到他们怎么打磨石头的办法。”
    狗栗子不自觉接过他的粗指环,想也没想往中指一套,想比划看看是不是值钱玩意儿,不料这指环在手指上打转呢。
    李虎一下被打击了,告诉说:“这是扳指,戴大拇指。”
    狗栗子小声问:“这是不是你的传家宝?卖了可惜不?还有。它值钱不值钱?我们家的传家宝也就是块石斑玉镯子,我娘拿县里让人看过,只值几两银子。”
    李虎接过扳指,在手上一弹,弹起来两尺多高。
    虽然又重新接回手里,但狗栗子差点趴地上为他,为那指环垫住,免得它跌落。
    李虎说:“什么传家宝?我练习射箭的时候保护手指的。”
    狗栗子一低头,头低到肩膀下头了。
    他一看,这家宝石店的伙计已经迎上来,接他们去店里,一时心虚,靠到李虎一侧,怯生生地问:“它值几钱,你就敢进去卖?”他问完一看,李虎已经一跃而起,上人家最上头那阶台阶上了,再一伸腿,就能进人家店,他翻翻白眼,避开热情伙计,在店门口磨蹭来磨蹭去,也好随时溜走。
    最终,他鼓起勇气,还是上去了,搂着出门才给穿的灰袄,马猴一样,左右警觉,来到李虎身后。
    李虎已经在接受别人的评价,和人谈质论价。
    一个二掌柜一样的长在把着长眼,一边看一边说:“小哥。你这不值钱。青白灰黑色全有,倒不常见,只是这个玉呀,青色,灰色,黑色,还有这种白,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占了个不常见,多少像副山水。”
    狗栗子立刻把半蹲的身子站直了,好歹是块玉呀,不是破石头。
    李虎却淡淡笑道:“你走眼啦。叫你们的朝奉或者大掌柜掌掌眼吧。”
    狗栗子背对着,凝神道:“长长眼?”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词。
    他心里说,李虎就是傲,乡下傲,进城也傲,看人家这穿着,他骂人家不长眼,还让更大人长眼?
    要是人家打我们怎么办?
    伙计觉得他闲着,来引他入座,给他奉茶,他一下就抬起胳膊,捂头上了,要求说:“要打别打脸。”
    伙计愣了,店里还个走看器物的愣了,接待的,二掌柜一样的也愣了,李虎也愣了。
    李虎愣了,是怕他这一透底,好东西,人家也当是破烂,淡淡笑了,主动说:“乡下来的。诸位不要怪他无状。他不过是想逗逗你们乐。”
    狗栗子醒悟过来了,一放胳膊,喘了两口气,脸涨得通红。
    二掌柜眼毒。
    这样的人,你能当他能拿出来多值钱的器物,冷冷地说:“不用啦。我自信不会看错。”
    狗栗子不自觉拉上李虎的后襟,振振,想让他走。
    李虎逼视二掌柜道:“你可知道什么叫水墨河山青云绕?这不是杂色,青底籽玉,杂水墨浑一色。你要真错过了,追悔都来不及。”
    这是吹牛呀。
    李虎也会吹牛呀。
    狗栗子心想。
    二掌柜迟疑了一下,他其实知道,这肯定是块玉,起码在手里的感觉润泽,只是压压价格而已。
    至于什么水墨山河青云绕,他听都没听过。
    难道真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他最后还是将扳指放下,轻声说:“小哥稍等。”不大会儿,有个供奉模样的扶着员外帽出来,不动声色拿起扳指,凑上小眼珠去看。李虎毫不客气一把拿回来,在供奉眼前晃晃,放到嘴边哈了一口气,重新递过去,那供奉傻眼了,这玉外头多了层水气,似乎活了,里头的烟云好像在游动。供奉拿回去,捧在手心里叹气:“走眼了。真的是走眼了。公子。但是小的真的从未听说过水墨河山青云绕,竟不知道怎么鉴别。见笑了。见笑了。你开个价吧,只要不那么过分,我就把它留了。”
    李虎趟了几步,笑道:“虽然你这不是当铺,但我缺钱,我可以在这儿等着你鉴定……我只要三百两。你不要因为我喊了这个价,掉头跑了,认为这等宝物怎么只卖三百两。很简单,我缺钱,怕你认不准,不要。”
    供奉摇了摇头,交还到李虎手里。
    他说:“公子高估了。这扳指玉质不怎样,而且刮得太厉害,有些人是在玉上开槽,可你这,纯粹是磨花了的,你不知道我一见我都想,它到底是不是玉,我从来没有见过真玉会被弓弦磨出一道、一道坑来。”
    这一行有个规矩,在别人的铺子,当家的没决定不要,没有让人掌掌眼,别人就不能上去掺合,此时听供奉回绝,几个客人喊了要走的李虎一声,要看看。李虎把扳指递过去,前面两个看了看,就都长叹,看来相信供奉所言,惋惜这扳指的一面已经刮花,到最后,这是一拨人。
    到跟前的是三个人,后面则站着仆人和随从。
    一名杏眼大汉看扳指一眼,看李虎一眼,看扳指一眼,再看李虎一眼,李虎知道他在干什么以及看什么,扳指的刮痕,等于是对武艺的鉴定。
    此人是武人。
    李虎心中警觉。
    此人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交给身边另外一名客人说:“想把玉扳指刮成这样,并不容易呀。”
    第二名客人此时正在狗栗子的一侧贴着。
    他将扳指拿起来,看了一会儿,说:“我也未曾听说过,有什么水墨河山青云绕,怕是小哥自己给起的,不过这水墨山水青云绕,倒是合雅合意,正如刚才那店家所言,刮痕太重,这世上雅人众多,有意境的东西并不多,若新出之物,别说三百两,一千两都会有人要。”
    李虎笑道:“扳指不刮,武艺稀垮。扳指嘛,用了就会刮。”
    到了第三个人手里。第三个人二十出头,胖脸赖笑,他捏了一下,念叨说:“扳指不刮,武艺稀垮。好,三百两我刘二要了。”他扬眉笑了一笑,立刻就把扳指套大拇指上了,发现竟然正好戴上,举起手正看一下反看一下,喊道:“给钱。”
    一个家人猛地跨步上来,到了跟前,交上一匝银票。
    第一个客人意外道:“刘公子。草率了吧?三百两可不是小数。”
    第二个客人笑吟吟地说:“别劝他。他哪在买物件,他在买文武气质,这刮花的扳指正好可以充数。”
    胖子掉头,拍了下他肩膀,笑道:“知我者,仙台兄也。”
    李虎不动声色揣银票,狗栗子还在跟做梦一样,不停捏自己身上的肉。
    那第一个客人突然上前,摁住李虎抓钱的手,避免他往怀里揣,沉声问:“小哥。我想请问,这上面的刮痕是怎么来的?”
    那手,筋骨绷紧,大汉面孔涨红,在用力往外拉扯。
    不光言语,这动作也是在作试探。
    李虎不动声色,用另一只手把他的手轻易拿开,说:“铁砂刮刀,都能在上头磨出点痕迹。”
    他想了一下,回头找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