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忏》破晓第一百三十一章山中人兮芳杜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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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潺潺溪流在耳畔滑过，和妶睁开眼睛。
    她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悲有喜，又黑又白，像是又回到了前世。
    和妶怔怔望着周遭青色的树，灰色的鸟，还有淡淡的天空，那个叫小柒的女孩，和她爱的人，都随风而散了。
    泪水簌簌而下，她竭力去追忆梦中的一情一景……如今小柒变成了和妶，二殿下，你又在哪里？
    梦中的一切随着她的醒来变得越来越模糊，过不了几炷香的时间，她就会忘了梦中二殿下的模样，以及青瀛逝去的所有人的面孔。
    和妶抱头痛哭。
    ……
    良久，灰蒙蒙的天空落下雨丝。
    和妶痴痴在山中走着，不知该去哪里。
    上清的一切使她厌恶，而当世的青瀛，一草一木皆化作一抔黄土。
    她不禁无比感怀。
    也不知走了多久，一间酒肆赫然出现在眼前。
    店小二满脸笑容地上前吆喝道：“姑娘，要不要就来温一盏热酒？小店这酒，喝了能忘忧的。”
    和妶哑然失笑：“忘忧？”
    店小二端上一盏热腾腾的清酒，上面飘着几片几近透明的细叶。和妶轻轻呷了一口，蓦地感到这滋味莫名有些熟悉。
    店小二见和妶这般神色，笑道：“姑娘，这个呀，是小店老板特酿的‘荼花酒’，荼蘼只开在春尽之时，故而小店也只有这暮春时节才有几壶。”
    “哦？”和妶细细将余味品完，“有什么说头吗？”
    “姑娘抬举了。说头那倒是没有的，这酒中滋味，只是老板半生习悟所得。爱恨嗔痴，说到最后总如这盏清淡的荼花酒一般，归于宁静。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有些事情，做与不做，到最后还不是一抔黄土，您说是不是？老板便是悟得此道，才得以挣脱红尘中的是非，每日清晨，安安心心为客人温一盏酒，再无奢求。”
    和妶静默良久，幽幽叹道道：“未曾想到，荒山僻岭的一家小酒肆，也有如此清华之人。试问世间，有此才情而甘于埋没山林的人，实在不多了。”
    和妶将盏中之酒一饮而尽，出得酒肆未走几步，那店小二匆匆追上来，“姑娘留步！”
    和妶讶然回头，那店小二将手上的一只山菊枝送给她，“姑娘，这是我们老板送与您的。老板说，萍水相逢，相聚实乃不易。赠花代情，也算聊尽地主之谊了。”
    和妶接过山菊枝，望酒肆的茅草房里又望了望，却不见人影。
    她黯然道：“多谢老板……我会再来的。”
    彼时暮春时节山中到处都是这般野山菊，绿草茵茵，蝉鸣细细，美不胜收。她摘下酒肆老板送她的山菊别在鬓间，久久也难忘。
    也不知走了多久，山间小路渐渐蜿蜒，花町一大块一大块地铺在山壁之间。过了一条石上清泉，猛然间被一大片藤萝遮住视线。
    和妶信步上前拨开那帘藤萝，两座矮矮的旧坟现于眼前。
    那双矮坟显然是衣冠冢，因为坟前只竖了木牌位，却未曾为死者篆文正名。
    和妶觉得自己冒冒失失地打扰逝者的安宁不大好，于是走上前去，将手中剩余的山菊轻轻放在坟前，也算是聊尽哀思了吧。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这花町畔，这藤萝后，这衣冠冢前，竟似有似无地缥缈着一股特殊的味道——像梦中那位二殿下身上淡淡的荼蘼之香，又像是……零九六身上的气味！
    难道他也曾来过这里？
    大婚那日，她因恨极了沉粼的薄情，与醒复暗中互换身份，意图逃婚，不想被魔化的天兵打成重伤。一名乐师带她脱离险境，待偏僻之处，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乐师正是零九六其人。
    素问零九六杀人时利索的手段，她当时真是怕极了，以为自己必死，心中免不了有许多遗憾。她失去神志后，迷迷糊糊地躺了许久许久，也不知是生是死，醒来便躺在这荒山僻岭之间。
    在昏睡的这段时候，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叫小柒的女孩，结识了上清的公主长羡，更阴差阳错地爱上了青瀛的二殿下濯泽。
    一番痴情错付后，二殿下于北溟海战死，长羡亦随之殉情，自己则在噩巅一跳而下……至此，终于又醒了过来。
    梦中悲与欢的感觉犹萦于心，而二殿下、长羡，甚至是玉奴、碧蓝仙子等人的容貌却雨来越模糊，直到此刻完全消失在记忆间。
    和妶恍然落下泪来，零九六，你真的就是青瀛的二殿下濯泽吗？
    你还没死！
    太好了。
    她的前世，就是小柒。如今她终于把这段忘却的记忆找回，更关心的，竟是二殿下奇迹般地复生。
    那么他是来复仇的。之前被他所杀的赤逢伯、恓元君那些人，每一个都害得青瀛万劫不复。他带着自己重入当年的往事中，就是为了探明真相，就是为了还逝者一个公道。
    和妶垂足顿胸，痛恨自己的后知后觉。
    零九六——或许应该叫你，濯泽，你现在在哪？
    二殿下，求求你，不要丢我一个人不顾！
    ……
    沉粼一下一下地敲着手中的扳指，等了许久，木客终于前来禀告：“冥君，找到了。”
    沉粼手指的动作一滞，抬眸道：“人在哪？”
    “在青瀛荒山脚下的一处土丘。”木客脸上略显为难之色，“夫人那样子形同枯槁，神志……也不大正常。”
    沉粼寒星似的眼蓦地一凛，“待本君前去一看。”
    方至芳汀，醒复一下子迎了上来，郁郁道：“君上，你来了——”
    沉粼拨开她，“和妶呢？”
    醒复方欲开口，男子径直走向内殿，但见一个双唇紧抿的女子赫然躺于榻上。容貌衣着，正是失踪多日的和妶。
    沉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轻握住女子冰凉的手。
    你回来就好。
    药师絮絮叨叨地禀告着和妶的身子状况，他却懒得再听。他自己便精通医礼，和妶到底有没有事，不消多说，他一清二楚。
    他静静听着她均匀的呼吸，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
    那么，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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