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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1章光芒闪耀之杯三十
某年某日,某时某地。
胡狼人赛特走进一个黑漆的房间里。门打开的时候倾泻而入的光芒,映照在房间尽头一个人的身上。
那名虎人瘦骨嶙峋,浑身沾满血污,每一处都是被毒打之后留下的伤痕。尽管如此,他的眼中却放射着不屈的光芒,丝毫没有向折磨他的那些人妥协过。
"看你都做了些什么,迪玛。"赛特看着那名一副惨状的虎人青年,哼笑道,"到这个地步了,仍然没有反省吗?"
"很抱歉,父亲大人。"对方低声回答道,沙哑的声音之中却带着倔强。
"董事会的人跟我说过了。你不仅违抗命令,没能从斯芬克斯那里带回来他是奥西里斯的切实证据,甚至还私通外敌,和他们的人鬼混到一起了。"赛特严厉而平静地斥责道:"且不提你在学院内做的那些蠢事。光是私通外敌就已经构成严重违规了。你有什么好解释的吗?"
"不。"那名被叫做迪玛的虎人青年低哼道:"这里的人都太古板了,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欢乐。我在饮用水里放了点药,在排气系统里释放**,都是为了图他们一乐。而且我只做一次。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
"混账!"赛特怒斥:"你一时兴起,只做一次的坏事,已经在学院里造成足够大的破坏了!"
"听着!"他稍微收敛自己的怒气,继续道:"他们之所以没有把你大卸八块,让你还原成一团肉酱,只是因为你是我亲手的造物,是我的独子。说不定也是因为你和诺拉的交情。但也仅此而已。如果你执意地串通斯芬克斯的人,在学院内搞破坏,那就谁都保不住你。我制造你的时候赋予了你比任何人都更高的智力,你是所有人造人,甚至所有兽人里,智能最顶尖的个体。为了活命,聪明的你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犯蠢呢?"
"因为我这辈子已经足够地聪明了,做得太多的聪明事,却没做够蠢事。"迪玛哼笑道。
"……你不是蠢,你是疯了。"赛特闷哼。
"或许。"虎人青年吃吃地笑了起来:"让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吧,父亲大人。我确实是智能特化的个体,我比学院内部那群有着天才头脑的科学家还要聪明。不管是怎样的比试、比赛,我都从未输过。但这次我却输了。"
"什么?不可能!"
"我确实输了。在纸牌的赌博上输给了一名小孩。"虎人青年继续道:"那小家伙没有任何心机,不懂作弊,连动脑子都不会。但他仅凭自己绝对的运气,就让我输得一塌糊涂。在败给了他以后,我不禁如是想,所谓的策略,到底算什么?我枉有父亲大人赐予的天才头脑,在对方那绝对的强运面前,却什么都不是。我一文不值。"
赛特皱着眉:"……只是输过一次,就让你如此奔溃?斯芬克斯的人给你洗脑了?"
"不,他们没有。"迪玛摇头:"那小鬼只是带着我到处去玩了。在市中心胡闹,在街头巷角到处涂鸦,恶作剧,泡妹子。而我只是……我觉得很有趣。比学院内这一成不变的生活,远远有趣得多。仅仅是知道这一点,我就知道我回不来了。"
"你一定在跟我开玩笑。"赛特捂着头:"我倾尽全力,最伟大的造物,竟然只是被吃喝玩乐,这种低级趣味的东西所吸引,变成了这样胸无大志的废物吗……"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父亲大人?"
对方却冷不防问了一句。
"这是必须回答你的问题吗?"赛特冷然道。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父亲大人?"迪玛重复道,语气变得机械性。
"我认为生命的意义……"赛特还真的认真地回答了:"就是在历史中留下自己的名字。让人记住你。让自己名垂青史。变得有名。变得伟大。变成永恒。"
"那么你也只是别人的仆人,你永远都只能是。"迪玛摇头道:"我从那个机器里见识过父亲大人的记忆。我知道你见证过永恒。你活得比谁都久,保有巨大的力量,比谁都更伟大。然而这一切有意义吗?
宇宙的本质是虚空混沌。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一切都将化为乌有。你再怎么伟大,在历史之中留下再怎么不可磨灭的一笔,最终你也将被淡忘。就连历史本身也可以被淡忘,在历史之中只是一个小数点的我们,又算什么?"
"世界的历史不会简单地消逝,文明也不会简单地灭亡。这一切都会流传下去,他们将永远记得我的名字。"
"然而他们记住的,也仅仅是一个名字。"虎人青年摇头:"醒醒吧,父亲大人。你应该比谁都更清楚,这一切是多么的无意义。
生命并无意义,一切都是虚化,是徒劳。
哪怕你的名字永存史册,人们记住的也只是你的名字。他们并不真正了解你,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不知道此时此刻,你真正的想法。
数千,数万年后,一群自以为很聪明的伪善者们,嘴上说自己有多崇敬你,希望能成为你这样伟大的人。
但他们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知道真正的你,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的想法与主张,也继承不了你的意志。他们拙劣地模仿着你的人生,想要从你的轨迹里多少得到些利益。但他们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你。
被记载于史册之中的你,不管再怎样响负盛名,却没有人真正认识你,了解你,知道你。文字,声音,画面。媒界的记述是如此之浅薄,空泛,平淡无期。它根本记述不了什么。
一个人从来就没有办法真正地了解另一个人。一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办法真正地了解另一个世界。
在你死去之后,关于你的,最重要的那些[资料],已经永久地失落了。"
他顿了顿,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胡狼人赛特,那如同神一样的男人:"所以啊,父亲大人。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生命并无意义。所有一切全是无意义的,只是徒劳的挣扎。
你比谁都伟大,但你也只是和我们一样,苟且活着,在这无意义的人生中徒劳地挣扎,漫无目的地等待终结的那一刻的到来。你还有什么想补充的吗?"
赛特哑口无言。
他比谁都经历得更多,知道得更多。他走过了任何人都没有办法理解的,悠长的人生。也正因为如此,几乎是全知的他,反而没有办法反驳出自他儿子口中的"真理"。
"是谁……谁教你说这个的?"赛特退后了一步:"……斯芬克斯吗?"
"没有任何人。我自己感悟出来的。"
"所以你真是太聪明了。聪明过头了。"赛特摇头道:"以前我杀死我的哥哥时……那家伙说的话,几乎和你说的一模一样。"
"这重要吗?"迪玛从地上缓缓爬起来,抹去嘴角的血:"我要离开学院了。你知道你们是不可能拦得住我的。以我的智慧,总会有办法逃离此处。
所以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
要么直接念我的停机口令,让我永远地停下来。把我还原成肉酱,再造出另一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造人。但你们知道,那个不再是真正的我。真正的我已经永远失落;
要么,你们放我自由。我自愿当一个蠢蛋,去过我自己想过的,蠢蛋一样的生活。而我会过得很快乐。"
"由你来选择吧,父亲大人。不管你怎么选,我都不会后悔。"
迪玛咧着嘴,冲他的父亲大人露出狞笑:"不管你怎么选,都是你们输了。"
那之后过了数天。
"那么,拜拜咯。我不会想念你们的。"虎人青年扛着包袱,迈着六亲不认的脚步离开学院。
在场几乎没有旁人,目送迪玛离开的只有胡狼人赛特,以及另一个衣着端庄的中年女子。不知道是化妆还是服装的原因,她看上去比实际的还要年轻。
"你真的就这样放他走?"女人问:"是我看着他长大的,我知道那孩子的品性。这个决定太过疯狂,即便是你下的决定。"
"别担心,他会回来的。"赛特漫不经心地说:"当他尝透了外面那个世界的人情冷暖以后,最终还是会醒悟,还是学院最好。斯芬克斯不值得。外面世界的一切都不值得。只有这里才是他的归所。"
"如果你这样认为的话。"女人看着远去的虎人青年,哼道。
"你也是,诺拉。"胡狼人也问道:"居然用外科手术把那小子体内的人造人元件取走了。甚至不在他身上放置追踪器。这一点都不像你。"
"我和你的想法一致,我知道他会回来的。"女人微笑着答道:"即便我们不这样做,那孩子如此聪明,肯定会自己想到办法把身上的元件取走,拆除追踪器。我不会给机会他这样做的,做这一切的必须是学院。我甚至不会消去他进出学院的记忆。反正没有学院的许可,他也进不来。但我要让他知道,学院并不是他的敌人。这是他可以随时返回的归所——只要他低下头诚心恳求。"
"你太天真了,诺拉。"赛特道。
"我们彼此彼此吧,赛特。"诺拉说。
时间回到当下。
正如胡狼人赛特用那让人背脊发凉的目光注视希洛玛那样,四分卫希洛玛也用同样犀利的目光看着对方。
"好久不见,父亲大人。"他自言自语般低声嘀咕道:"能在这个赛场上碰面,真是孽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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