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缅行纪》第三十九章人心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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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佳永快步进到石室里间，一把夺过贞子手里的电译稿，对她厉声道：“你怎么能看这个！”
    贞子满面泪痕，仰起脸儿看着他，颤栗着声音道：“这些资料不都是你安排让我整理的么？”陈佳永狠狠地一拍脑袋，心道：这都怪我呀！
    原来，陈佳永上虎崖时只携带了一部小型电台，没有电报员，他就自已充当了。联系的方式是：他的电文都由总台的曾凡强转发，有时是由曾凡强的助手华莱士转发。而华莱士的工作主要是负责对外侦听，选择出有用的电文，整理好后，供大队领导参考。
    刚才安贞子手中的这一份电文，正是华莱士侦收到后，并逐一整理出来，由曾凡强转发的提供给大队领导，主要是陈佳永和冯吉参考的一份近期的综合电译稿。
    陈佳永的电报稿、电译稿，平时一概都由他自己保管在石室里间，其中有不少是华莱士的英文直译稿，红儿她们也看不懂，而其他人是不可能进得来的，所以他认为很安全。
    对前几天发来的这份英文电译稿，陈佳永很重视，在电话上与冯吉商讨了很久，最后冯吉建议搁置一下再说。由于事儿多，当时陈佳永也没有十分在意这份电译稿的绝对保密性。谁知冯吉却安排贞子留下来协助他整理资料；谁知他胡天胡地就和贞子就相好了一场；谁知贞子精通英文……谁知……“谁知……”就是贞子现在己经知道了这份电译稿的全部内容。
    这份电译稿内容很丰富：
    “据美联社报道：目前华夏北洋政府依然内战不断，北方和中原纷争不休，根本无暇顾及南方……云南蛮夷之地，更是无人暇顾，甚至成为了北洋政府的包袱；云南督军唐继尧与大将军顾珍品明争暗斗，已经被逼走香港……
    英驻缅总督拍回本土的一级密码电：“……华夏地震来临之际，总督府派往缅北考察的军官、工程师等15人，以及达利哨卡守军12人，全部死亡于地震之中。震后总督府曾派部队前往救援和勘探，其工程设施等尽数毁损，已不堪可用。由于修复所费巨大，且此地极为贫瘠、山势险恶、交通被毁。目前可不考虑修复，只能放弃。勘探队此行仅找到死亡军人遗体11人，其余全深深埋葬于泥石流下……死亡名单：……安德森、威尔逊、查尔斯、汤姆、道森……申请国会对其亲属嘉勉和抚慰……
    日本南洋驻缅株式会社向总部汇报的一级密电：“昭和年X月X日：……山本会社派往缅北之勘察人员及武装人员共80人，在支那此次地震中全部玉碎。经派人秘密前往踏勘、搜巡，极尽艰辛，仅找到10具遗体和少数遗物……玉碎人员名单：山本一夫、荒木、渡边……春森、木村、大雄、智子……
    上述综合电讯显示：被陈佳永他们救出的这批英国人和日本人、朝鲜人，实际上已经被他们各自的国家“除名”了。而安贞子等几位朝鲜姑娘连“除名”的资格都够不上，因为朝鲜是日本的殖民地，她们只是雇佣者，而不是日本国民，只能说她们无声无息地就从世界上消失了。而英军派出的以安德森为首的军械检察小组中，亲自到过虎崖的，只有查尔斯一人，他们派出的人怎么能一时找到震后的面目全非的虎崖，就只能匆匆回去申报“放弃”了。
    陈佳永急急地问贞子：“你都知道了？”贞子点了点头。
    “你怎么看待这事儿？”陈佳永又急急地问。
    贞子摇了摇头，眼泪又如珍珠般落下。哽咽着对陈佳永道：“贞子有家……难回了……可是我，日夜都想念着妈妈和妹妹呀……”
    陈佳永紧紧搂住了贞子，为她擦去泪水。对她道：“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的。你们也是我偏崖大队的人，我们不会不闻不问、坐视不管的。明天，就明天，我们就一起想办法解决好吗？”
    是夜，陈佳永和刀郎一起，在石室里间，用无线电联系，和冯吉等往返讨论了2个多小时，决定次日一早，在偏崖集中讨论此事。
    夜深了，刀郎离去，红儿也借口新员工宿舍需要照应过去了，留下事安贞子一人睡在外间。陈佳永躺在床上，想着这一些事儿，辗转难眠。刚迷糊起来，只觉得有人进来，像游鱼一样，就滑进了他的被窝，冰凉的身子紧偎在了他的身上。他也紧紧地抱住了她，凑到她嘴上，深吻起来。良久，贞子在他怀里，轻声道：“我这些年在夜里一直总是害怕，打从认识了你，晚上的睡眠就好多了。我是学医的，知道这叫‘精神疗法’……贞子在漂泊中，遇上了弟弟，才感觉到有了一点根。可眼下……弟弟呀，姐没主意了，又害怕起来了，我真害怕，怕又失去你呀……”陈佳永无语，抚慰了贞子许久，她才睡去。
    清晨，由叶晓兵亲自驾辕的一辆大车，来接陈佳永、刀郎、安贞子、安德森、查尔斯、汤姆一行到偏崖。陈佳永安排巩毅暂时负责兵工厂的内保，按昨日计划，李三猫负责各车间检修、莫二妹负责生产线检修、红儿负责后勤。两条生产线暂停一天，进行检修。
    大车下行，马儿也跑得顺溜。一路上，安德森他们虽然不知道“紧急会议”的内容是什么，却也被一路景色所陶醉了。是呀，他们许久都没有出崖洞了，望着重峦层迭的一道道山林风景，陈佳永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中午时分，能到的人员都到来了，偏崖里一时又热闹起来。詹姆士和道森、华莱士见了安德森、威尔逊等老友到来，高兴地抱成了一团；女护士们则到了何智子、金达莱、全淑英、美惠子、金英淑、崔立贞6位，加上安贞子和崔英子，8个姐妹都到齐了，她们更是兴奋地相拥而泣。张春生、赵大雄、田奇也赶到了。中午，蒋四弄了几桌好菜，为大家接了风。
    下午，就召集开会了，参加会议的有偏崖大队的领导干部们，还有最初从石盘上救援出来的一部分人员。
    会上，陈佳永深深地感谢了他们对偏崖大队作出的贡献。然后，就直接了当地提出了：在坐的谁还愿在这里干，无论谁要想走，先说好定下了，再说下文。
    陈佳永首先表态：这里遭了灾，我手下也有了400多个弟兄，我离不开他们，我愿意在偏崖留下来和吉祥等五寨共生共荣。冯吉、曾凡强、周凡等人也都表态愿意留下。刀郎、蒋四等人则表示，他们已经将大队当成了家，离不开了。
    安德森和詹姆士、张春生、崔英子等人表情就不一样了。良久，安德森才道：“我们英军7人感谢大队救了我们，但我们帮你们打仗、建煤窑、炼铁、修路，甚至找到了军械所。这一切我们都无怨无悔地报答给你们了。所以，我们要回去，回英国！”陈佳永又示意崔英子，她也低头道：“我们姐妹和安德森总教官的想法一样，都想回去。”
    陈佳永微笑着对他们道：“当初我救你们，绝对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后来我们又一道去战胜共同遇到的灾难和困难。我们不是在谁帮谁，而都是在自己帮助自己。你们现在要想回家，是人之常情，我们大队绝不为难谁，若要走，我们欢送。但是现在你们怎么回去，这还是一个问题。”
    冯吉宣布暂时休会，把一叠资料放在了安德森面前，也对张春生、崔英子等人道：“这些资料是前天晚上通讯科曾凡强科长才整理出来传给我和大队长的，华莱士是破释人员之一。有些内容不太理解的，你们可以问他。你们有半天的考虑时间，也可以相互交流，然后汇集一个意见给我们，好吗？”
    两个多小时后，陈佳永和冯吉一行回到偏崖中央的会议室，安德森起了身。他突然抱住陈佳永就大哭起来：“密斯陈，我死了！我们都死了！！！”崔英子等子和威尔逊他们也在流泪不止。陈佳永和冯吉忙安慰着他们：你们中若有人想回去，大队给足路费，并且派人尽最大努力护送你们到安全达的地方。
    张春生道：“我们都商定了：不回去，起码暂时不回去。我们其实都已经死过了。当初在偏崖下的那条泥石流中的石盘上，若没有大队长在短短的1个小时中紧急相救，我们必死无疑，早已埋在了深深的红土下。田奇、川畸、大雄和太郎等人，没有完成下达的军勘任务，回去按军规，必然要剖腹以谢天皇，而且家庭和亲属也要受到惩罚和株连。”
    安德森道：“我们也商议过了，若回去，我们不会像春生他们那样被处死，但是一定会受到没完没了的调查和追责。国会已经授与我们的勋章和政府对我们家庭的高额抚恤也要取消，从而影响到我们的家人的生活。我们回去后还很可能会被送进监狱，长年去服劳役。再说，我们一回去，就证明了虎崖军械所并没有完全毁掉。新任总督定然不会死心，还一定会重探军械所，那时，偏崖和虎崖的近500弟兄们恐怕都要遭难了。所以，我们商议后认为：不回去恐怕要好得多。”
    安贞子表态道：“我们姐妹已经商议过了，我们现在也还不能回去。特别是我们几个朝鲜藉的‘贱民’，若回去后，当局为了灭口，我们恐怕比剖腹还要死得更惨。”
    呆在一角列席会议的川畸突然道；“春生他们恐怕已经在靖国神社立上了牌位，他和智子他们的家里恐怕也立了匾、抚恤了家庭。而我现在若回去，可能很快就会从世界上消失，智子、美惠子她们命运可能更惨，她们将会被送到军妓营，更是生不如死呵！”他说完，就嚎啕大哭起来，最后，他又连连道：“他是一个坏商人，但他一定改邪归正，他一定努力好好干，恳求偏崖大队千万不要抛弃他……”
    听了他们的表态，冯吉激动地对他们道：“国际朋友们，兄弟姐妹们，战友们，欢迎你们从现在起真正加入偏崖大队！你们的祖国和家乡暂时回不去了，但足，偏崖大队就是你们的现在的家。在偏崖，在吉祥五寨，我们将用辛勤的劳动，努力的建设，一定会使我们生活得更美好。等到有一天你们能回去了，我们热烈欢送，你们也一定会是堂堂正正的衣锦还乡！”
    陈佳永在一旁苦笑着小声嘀咕了一句：“其实我和冯政委也早已经回不去了！”
    众人惊讶地看着陈佳永，冯吉忙对他使了个眼色，解释道：“大队长的意思是……为了大伙们、为了吉祥寨，他和我早已经都离不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