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画》2.似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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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阳西挂时一条白茫茫的大江拦住了顾青阳的去路,登上江边的土山远眺去,心胸顿为之一阔,鱼鹰逐白帆,孤帆偎落霞。江山美如画。
    土山南坡面朝渡口处搭着几间芦席茶棚,侯船的渡客点壶大叶茶,要份香油凉米线,消磨时光,坐等船来。斜阳铺在江面的时候,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再不来船,这半天可就白等啦,由此到最近的村镇少说也得十来里地,雨后道路泥泞,来来回回的谁肯折腾?
    夜雾渐浓时,一艘双层渡船穿过江面上的水雾靠了岸,这是艘双层大船,一次足可渡百人过江,滞留在江岸边的渡客莫不松了口气,纷纷结算了茶钱,提筐背篓涌上江边栈桥。
    胖乎乎的船主立在船头拱手作揖说道:“船给人包啦,诸位请回吧。”他把这话一连说了四遍,脸上始终堆着笑,语气也尽量平和。但栈桥上仍响起了一片骂声,渡客们操着或粗或细的口音,南腔北调地咒骂着,无非是船主见钱眼开、为富不仁,缺心、缺德。
    船主勉强应付了一阵,便转过身去,脸上早已是冷若冰霜,他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一帮穷鬼。”
    哼了一声正待离去,一条赤膊壮汉陡然攀上座船,一个“鲤鱼翻”拦住了他,闷雷般地吼了声:“你不要走!”船主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又满脸堆起了笑容,他打躬作揖道:“好汉莫要误会,这个不关我的事。”他眼睛滴溜溜地转,想瞅个空儿撒溜。
    赤膊大汉叉分双腿,环抱双臂,又闷雷似的说道:“叫包船的东主出来。”
    船主嘴角露出一丝不屑:“年轻人,我劝你还是少惹事。”
    “放你娘的屁!就是天王老子,老子也要会会。”赤膊壮汉感觉自己受了羞辱,硬邦邦地撂下这句话,栈桥上响起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
    船主从鼻腔里哼出一股冷气,说:“你要见他,他来了。”
    来者是位身材瘦小的银发老者,一身名贵的绸袍,白煞煞的脸,稀拉拉的一撮山羊胡。老者人既瘦弱,看气质也非官场中人,充其量也就是个有点小钱的生意人。
    赤膊汉子左右扫量一眼,脸上便露出轻蔑的神情,他倨傲地问道:“是你包的船?”
    老者语气平和地回答:“是我。”
    “我要过江去。”
    “可以。”老者伸出枯瘦的,形如鸡爪的左手,“包银一两七钱,我吃些亏,只算一两六,你付我八钱银子,我就载你过江。”
    “你他娘的。”赤膊大汉的声音又高又尖,尾音故意拖的很长。
    他用眼角的余光再度扫视四周,确认老者确无随从后,他额上青筋暴跳,双目圆睁地喝道:“你看你是皮痒找打!”
    “付八钱银子,我让你过江。”老者把枯瘦的手伸到他的胸前,仍心平气和地说。
    “操你娘!”赤膊大汉凶狠地骂了声,挥拳照面就打,“打死你个为富不仁的狗东西!”
    他出拳的一刹那,岸上的喝彩声掩盖了顾青阳的冷笑:“你有苦头吃了。”
    在一片惊呼声中赤膊大汉犹如一只装满石头的布袋径直朝人群飞过来,变故之突然,即使顾青阳也暗暗吃了一惊,他早看出老者身负上乘武功,却不料他出手就伤人。顾青阳当下也不及多想,脚尖点地,腾空而起,将赤膊汉子拦腰抱住,再借势一拧身,避开了人群安稳落地。赤膊汉子此刻如同被抽去了筋骨,全赖青阳的扶持才能站立,顾青阳一松手他便瘫软在地,再也立不起来。一阵死寂后,渡客们拖着行李如落潮的水般退去。
    银发老者盯住顾青阳,眼珠子上下一轮,森然冷笑道:“你可知江湖上有多少人因为爱管闲事活不长命的?”
    顾青阳淡淡一笑:“在下行走江湖十余年,遇到蛮横不讲理的也多了,似阁下这般倒是少见。出手便要取人性命。天皇老子杀人也要有个理由吧?”老者道:“拳头硬就是理由,谁让他的功夫不如我呢。小友,你也想跟老夫比比拳头?”
    顾青阳沉声应道:“请赐教!”一语未必,“嘶”地一声疾响,一物已射到脸面前,顾青阳挥手抄去,却落了空。
    “突”地一声闷响,赤膊大汉的右肩后胛骨上爆开一个血洞,他翻身倒地,杀猪般地哀嚎起来。顾青阳觉得掌心隐隐作痛,暗里察看,一条血沟斜着从食指划到掌缘。老者发出的暗器力道太强,自己抓着却握不稳,武功高下立判。
    恰此时,一抹斜阳沉入江中,西天如血一般的红。
    顾青阳问自己:“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值吗?”老者一眼看破他的心迹,讥讽道:“混江湖,保命第一,行侠仗义那是要看时机的。”顾青阳道:“顾某自踏足江湖那天起,早将生死看淡。他的事我担了。”他的手按到剑柄上时,心就不再动摇。
    老者定定地看着他,随之发出一声朗笑:“‘仁义剑’真不是白叫的。”船舱里传出了一阵银铃般的声音:“我就不出来,看你们能闹到几时。”顾青阳眼睛一亮,就有些哭笑不得:船舱里走出来的,是一个跟自己有过肌肤之亲后又成为朋友的女人。
    她,叫罗芊芊,飞鱼帮的第二十八任帮主。飞鱼帮以拐卖人口、贩卖私盐为业,家大业大,在荆湖一带声威显赫。四年前飞鱼帮老帮主猝然离世,帮众为争夺帮主之位,一度到了刀兵相向的地步,顾青阳居中调停,说服众人推选老帮主遗孀罗芊芊为帮主,那年她十七岁,认识顾青阳整整一年。
    见面说不上两句,顾青阳就问起银发老者的来历,罗芊芊眨巴眨巴眼,嗔怪道:“人家仰慕你的名声,想会会你。您顾大侠就别计较他的冲撞之罪啦。”咯咯地笑了一阵,就压低嗓音说:“原是父亲的故旧,后来去北边做了镖师,年纪大了又来投奔。脾气古怪,又倚老卖老,很是讨厌。”
    顾青阳凑在她耳边说:“好好待人家,将来有你的好处。”两人站在船头说话时,于化龙已帮那赤膊大汉止了血,赔了他十两银子打发了去。这时有人来报:“婉秋姑娘已过十字坡。”罗芊芊急吩咐左右:“赶紧取水把血冲洗干净,我这个妹子见不得半点血。”顾青阳听了这话就要告辞,罗芊芊拉住他,咯咯地笑:“你躲什么,我的妹子就是你的妹子,你们见个面,将来依仗你的地方多呢。”
    一顶轻纱小轿停在了码头,竹帘轻挑,走出了一个俏丽少女。在于化龙的护送下健步等上舷梯,两侧侍从个个神情凝重,一副如临深渊的样子。少女离着罗芊芊还有丈远,便撩衣跪拜,顾青阳闪目看了一眼:白皙娇嫩,鲜妍如花,一身男装,凭添几分潇洒。
    “妹妹又长高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罗芊芊扶起那少女,看了一圈,却说:“我给你引荐一位江湖上的大英雄:‘仁义剑’顾青阳,顾大侠。顾大侠剑法高深,江湖阅历丰厚,你要时常请教。”
    罗倩倩又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婉秋妹妹,调皮任性,瞒着爹娘一个人千里迢迢跑来君山看热闹,江湖险恶,妹妹我又声名狼藉,劳烦顾大哥费心照看了。”不等顾青阳答话,罗婉秋就欣然抱拳道:“多谢顾大哥关照。”
    顾青阳现在是有苦说不出来了,八月初天下英雄将汇聚君山召开英雄大会,热闹固然热闹,但对声名狼藉、仇家众多的飞鱼帮来说未见得是件好事,寻仇讨债的只怕要踏破飞鱼帮总堂的门槛。罗芊芊没跟自己商量就把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子塞过来,自己除了生生闷气还能怎样?
    并肩往船舱走的时候,罗芊芊暗暗碰了碰他的手,弯目含笑,问:“你不会怪我吧。”顾青阳报之以淡淡一笑。
    船行到岳阳,罗芊芊携罗婉秋先回飞鱼帮总舵处理几件家事,顾青阳独自进城,落脚在云烟阁,昏睡半日,黄昏时,下楼喝茶,几个丐帮弟子奉岳阳分舵当家长老赵广之命来请顾青阳赴宴,赵广是顾青阳多年挚友,觥筹交错间,顾青阳不觉有了醉意,赵广便亲自送他回客栈。
    行到云烟阁门前,见几个店伙计正围殴一个乞丐,赵广黑着脸咳嗽了一声,众伙计慌忙闪到一边。云烟阁的外掌柜小步趋前,满面陪笑道:“赵爷千万别误会,这是个外地来的‘游嘴’,不然借咱几个胆也不敢撒野。”
    赵广朝那乞丐踢了一脚,对顾青阳说:“确实不是我的人。”
    顾青阳借着醉意道:“相逢即是缘,老兄不能见死不救吧。”赵广叹道:“‘仁义剑’果然仁义,他这条命是你救的。”说罢,斜眼向那掌柜:“他掘了你家祖坟,还是睡了你老娘?下手这么重,还让人活吗?”掌柜深知招惹不起,哈腰点头,哭丧着脸道:“赵爷明鉴,这位……爷,他早晚吃喝,又分文不取,小本生意那顶得住他天天白吃白喝。”赵广冷笑道:“休要跟我胡扯,看他这副倒霉像,还敢吃霸王餐?天下花子是一家,这人我收了,吃你多少记我账上。”
    掌柜的暗松一口气,赔笑道:“赵爷肯收他,那是他几辈子修来的造化,赵爷看得起小的,这磕头酒小店包了。”说着一面招呼伙计救人,一面命人摆茶。赵广抬手道声“多谢”,并不肯往里走,却问顾青阳:“如此处置,你看如何?”顾青阳拱手笑笑,二人在门前别过。
    二日清早,顾青阳洗漱清洁,在房中用了早点,换了身新衣揣了几两碎银子,手握描金扇款步下楼来。岳阳城里名胜古迹众多,难得有闲,岂可错过。他前脚刚走出店门,一个满脸是伤的乞丐突然从街角冲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乍一照面,顾青阳觉得有些眼熟,正要仔细看,那乞丐却自己垂下了头,过了一阵,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重又把头抬了起来,他的目光游移闪烁,与顾青阳一触即溃。
    顾青阳认出他正是夜行时在茅屋中邂逅的那个书生,忍不住出言讥讽道:“你来见我,是要还我行李吗?”书生满脸羞惭之色,嗫嚅道:“马匹和行李都弄丢了,我是来赔罪的。”顾青阳略怔了怔,说道:“罢了,一匹马能值几个钱?就当奉送给大人了。他年升官发财之余,别忘了顺便为百姓做件好事!”言罢再不瞧他一眼,侧转身,扬长而去。
    原本很好的心情无端被这书生搅坏了,顾青阳心中甚是懊恼,低头疾走几步,一转身又回了云烟楼,在游廊转弯时,一个肥大的和尚猛然窜出来拦住了他,顾青阳唬了一跳,一掌拍去,那和尚双臂护住脸,急叫:“莫打、莫打,是我。”
    “肉头和尚!”
    顾青阳收住掌力,用纸扇把那和尚一通乱打,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佛门败类,有经不念,有戒不持,如今又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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