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歌》第九十五章争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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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u 当日平北将军以段文鸯为军府右司马时,就有人谏言说信用胡族过甚,日后恐生暴害不测之事,王彭祖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然而,值此乱世,鲜卑人的武力是幽州军极重要的组成部分。与彼辈往来,总须格外容忍些。这般想着,军使稍许躬身道:“多谢右司马厚赐,怎奈军务紧急,日后再行领受吧。”
    “那也行。”段文鸯不以为意地把兽腿收了回来:“大将军有什么吩咐?”
    “主公令,全军备战。另外,请右司马立即前往本营议事。”
    “好!”
    段文鸯重重点头。他嘎吱嘎吱地将那兽腿三五口啃尽,随即嘬唇发出响亮的哨声,稍远处的骑奴闻声立即带马过来。他翻身上马,以鲜卑语大声道:“兀奚突!段步延!贺楼蔑!拔烈乞归!你们带上得力的人,随我去见大将军!段烈奉达、贺兰举、莫哒犍,你们几个好好看着狗崽子们……随时准备厮杀啦!”
    众人轰然接令,巨大的营垒里愈发喧哗了。而段文鸯等数十人的骑队卷地而出,声势也远比军使来时要浩大得多,立即引起了叛军的注意。
    原本在远处盘旋往来的叛军骑兵中,便有骑士策马奔到近处,看清楚鲜卑人的动向后,又分出数骑返回。不久,更多骑士赶了上来。他们在距离段文鸯等人身侧百数十步的地方排开队形跟随着,但并不迫得更近。远远看去,两支齐头并进的骑队,就像是两条正在贴着地面疾速飞行的火蛇。
    段文鸯的亲信部下段步延往敌骑的方向眺望半晌,跃跃欲试地道:“那个骑黄骠马的是他们的头目。我带十个人去,宰了他!”
    贺楼蔑在一众鲜卑骑兵之中年纪最长,性格也较稳健,他探身过去,替段步延拢住辔头:“大将军的营地就在前头了,你不要生事。”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从叛军那边飞来,从贺楼蔑的颌下短髯间穿过,划伤了他的颈侧皮肉,歪歪斜斜地没入另一侧的黑暗中去了。
    贺楼蔑勃然大怒。他侧头望见一名叛军骑士正放下手中的角弓,便猛地带马。马匹还未转过头来,他已扭身弯弓搭箭,对准那人猛力还射过去。
    或许双方的距离稍许远了点,又或许连绵的阴雨对弓弦的弹性也有影响,这一箭并未射中敌骑,而是射中了那骑士胯下战马的头部。战马哀鸣一声,侧倒下来。那骑士也被带倒在地,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鲜卑人们发出一阵哄笑,也不知是嘲笑对手的狼狈,还是嘲笑贺楼蔑射术不精。
    就在这一箭来回的时间里,幽州军的本营已到。叛军们纷纷勒停战马,止步于营地边沿箭楼的射程之外。而段文鸯等疾驰入内,也不再与之纠缠。
    围绕着本营展开的战斗,已经延续了小半个时辰。东西向绵延数里的营垒上,幽州军和叛军犬牙交错,沿着寨墙或是大车构成的屏障反复争夺。双方各自高擎的火把就如成群的萤火虫那样,彼此交织、缠绕、聚拢、分散;不少营帐被叛军丢出的火把点燃了,熊熊火光冲天而起。在火光未能照射到的黑暗中,密集的箭矢呼啸着四处纷飞,愈发加剧了这场夜战的混乱程度。
    一名扈从引着段文鸯穿过营地,往北面去。陆遥从战斗开始的时候,就停留在正北的营门直接指挥战斗。而此处正是冀州军主攻的方向。
    段文鸯登上寨墙,便看见数百上千人在极小范围内纠缠厮杀,呐喊声震耳欲聋。两军泾渭分明的战线上,鲜血喷溅如雨,断臂残肢横飞。
    就在距离陆遥数丈开外的一处垛口,两名叛军士卒突然翻上寨墙,挥舞长柄大刀乱砍。一名幽州士卒正在用长枪刺击下方的敌人,来不及躲避,顿时腰间中刀,脏腑都从巨大的伤口中涌了出来。
    另几名幽州将士见同伴凄惨,无不狂怒,他们用肩膀抵住大盾,如一堵墙那样向前推去,立即将敌人迫在墙角。其余几人用长枪从盾牌间的缝隙反复戳刺,每一次刺击,盾墙那面就传来一声惨叫。大量粘稠的鲜血随之四处流淌,一直到陆遥的脚下,再顺着木板的缝隙渗透下去。
    眨眼之间,三人阵亡。而这只是绵延的战线中毫不起眼的片段。幽州军的勇猛固然出众,冀州军前仆后继,其坚韧不拔的程度也超乎想象。这支以乞活军为骨干的军队似乎根本不介意己方的损失;就像是一头狰狞的巨兽,哪怕遍体鳞伤,但只要血未流尽,就只会一次次地冲击,没有丝毫犹豫。
    随侍在陆遥身边的方勤之等文职僚属,无不掩面战栗,不敢再看。这样惨烈的搏杀就发生在他们眼前,超过了他们承受的极限。而这些将士们英勇赴死,竟是受了某些逆贼的无耻蛊惑……这更令人心痛至极。
    “右司马。”陆遥扬声道。
    段文鸯仿佛也被杀气所慑。他深深下拜:“在。”
    “叛军的气势已经衰退了。黎明之后,我立即发起反击。待中军旗号示意,你带领鲜卑突骑邀击侧翼……”陆遥挥手示意:“凿穿他们的阵型!”
    段文鸯想了想,皱起双眉。
    “有何不妥?”
    “叛军确实善战,如果我们再据守营寨几个时辰,或许能多消耗他们的锐气……”作为精通骑兵战术的鲜卑大将,判断合适的作战时机几乎已成为段文鸯的本能。他非常确定,叛军的斗志在黎明前后远未消耗干净,在这个时间反击,幽州军将会承受额外的损失。
    “不行。”陆遥断然拒绝了段文鸯的建议:“必须在黎明时发起反击。随后,一个时辰作战,一个时辰整编。到午时,我要幽冀两军重新整合为一体,投入下一场战斗。”
    “下一场战斗?”
    “没错。薄盛这厮突然反叛,我怀疑这其中恐有中原贼寇插手其间,煽风点火……即使彼辈没有插手,此番我军自乱阵脚,贼寇们恐怕也不会放过这天赐良机啊……”陆遥凝视前方,按压着指掌关节,直到骨节发出咯咯轻响:“我已传令沈劲、麦泽明二部,若贼寇来攻,要他们全力阻击之。午时之前,绝不容贼寇有一兵一卒来此。”
    “午时之后呢?”段文鸯下意识地追问。
    若中原贼寇石勒、王弥两人所领大军果然攻来,幽州军也就只有与之决一死战。而且,是在全军尚未完整渡河、占据兵力半数以上的冀州军叛乱的情况下。
    陆遥身后诸将彼此对视,俱都肃然。当幽州军在北疆纵横的时候,石勒、王弥的名字只是个名字罢了。但他们南下勤王以来,这两名巨寇横行数州、击破朝廷兵马数十万众的赫赫凶名,使众将不得不重视,不得不万分戒备。
    方勤之是知道陆俊代表石勒前来的,他不安地摩挲双手,向前两步,想要说些什么。他又立即反应过来,首先陆俊的使命绝不能公开提起;其次以贼寇之凶悍狡诈,所谓两家罢兵的提议,很可能正是石勒一系列谋划中的一个环节……也就是说,幽州军一开始就落入了石勒王弥的计算之中!
    眼看众人没有注意自己,方勤之悄然退回原位。
    段文鸯的疑惑,诸将的不安,方勤之的彷徨,陆遥都看在眼里。确实许久没有面临这样的危急时刻了,强烈的紧张感充斥在陆遥的体内,让他心跳加速、气血涌动。这种紧张感又与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使命感、与对胜利的无比渴求交织在一起,使得陆遥无所畏惧,推动他勇往直前。
    陆遥笑了起来:“提三尺剑,与天下豪杰争锋,大丈夫当如是也。诸位可知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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