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年》第594章重新按下黑白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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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从当年暑假开始，某视频网站上突然间冒出了一个弹钢琴的视频博主，起了一个英文名，叫做“索菲亚”。她不光翻弹一些影视歌曲的钢琴版，就连冷门的动漫歌曲也弹得很棒。不管是多难的曲子，她都能信手拈来。而且，她还能将各种曲子弹出不同的花样来，让人眼花缭乱，很难模仿。
    很明显，她应该是一个钢琴专业的学生，就连她弹的钢琴，都是非常高端的施坦威。她弹出名堂之后，不少人跟她求谱子。她果真在网上放了链接，按照十块钱一份的价格卖琴谱。
    本来这都没什么，在粉丝眼中，她可能是个不太宽裕的大学生，通过弹琴、卖谱子赚点零花钱。突然有一天，她的视频下面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有人留言，问她是不是曾在美国求学的宋某某，她是否曾供职于某知名交响乐团？
    这一条评论立刻炸开了锅，虽然当事人并没有给予回应，但她的粉丝们却议论纷纷。一个有着钢琴专业顶级背景的人，居然沦落到了弹通俗歌曲、卖谱子赚钱的地步，她为什么会堕落成这个样子？
    没过多久，另一种声音又冒了出来——她当时仓促回国，是为了跟富二代男友结婚。可惜婚没结成，工作却丢了。本来能成为世界知名钢琴家的她，为了眼前的一点点利益抛弃了大好前程，真是一把好牌打得稀烂。
    于是，在众人眼中，她就成了这样一个可悲可叹的人。虽然她的视频并不是那么大众，针对她的讨论也只是小范围的，但这番波折依然引起了她情绪的波动，于是乎，她连续好几周都没更新视频。
    热爱钢琴的魏成林很早就发现了她，第一次听的时候，他并没有看视频，便认定这段音乐绝对是熟人弹的。他又对照视频确认了一遍，便立刻露出会心的微笑来——他把办公室钥匙送给她半年了，她果然没能耐得住对钢琴的思念，重新按下了黑白键。
    魏成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是她每上传一个视频，他都会默默地为她打赏。至于买谱子，那倒不必了，毕竟再复杂的旋律，他只要听一遍，就刻在脑子里了。
    不过，他也按捺不住好奇心，用身边人的微信跟她买过一次谱子，然后就笑喷了——宋闵柔把谱子抠得太细了，专业人士不需要从她那里买谱子，可她制作的琴谱对业余爱好者来说又太难，只是徒然增加了演奏的难度。
    于是，魏成林又注册了一个小号，评论道：“谱子制作得确实很良心，但是希望大大能简化一下，我等弹不了那么高难度的啊！”
    以后魏成林也忙了起来，只听她弹奏的音乐，没再买过琴谱。关于粉丝对她的“扒皮”，魏成林也看到了，真是可笑至极。不过，以他对宋闵柔的了解，他知道，她宁愿被人这样误会，也不愿被别人扒出家道中落的事实。
    于是，他又用小号维护了她一番：“你们都省省吧，人家这么牛逼的资历，重回巅峰只是分分钟的事，就是看她愿不愿意而已。这么有实力的白富美，还用你们操心前程？”
    发完了之后，他依然忙工作。再打开网站时，发现他那条回复被顶得老高，最让他意外的是，高冷的宋闵柔居然也为他点了赞，还在评论里留了一颗红心。
    就在那一刻，魏成林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弦被撩拨了一下。
    “中央C”里面有很多练琴的学生，平时开到晚上十点，只有周六晚上会练到八点，老师也会早早关门参加乐队活动，宋闵柔应该就是在周六晚上八点后去弹钢琴的。不出所料，魏成林吃完晚饭去的琴行，里面果然传出了一阵钢琴声。
    过去一年间，宋闵柔变化很大，如今双胞胎站在一起，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了。目光柔和、脸庞丰腴的肯定是宋闵佳，而神色清冷、面容消瘦的是宋闵柔。别人都觉得她更难以接近了，唯有魏成林觉得，只有这时反而才更容易走近她。
    宋闵柔弹着一首几乎零难度的《月亮河》，深秋的月光分外清冷，可她弹得很温柔，她也没有注意有人进来了。直到一曲终了，魏成林在她身后鼓起了掌，她才如梦方醒。但是看到他，就好像很早之前就预料到他会来一样，她没有惊讶，只有满心欢喜。
    魏成林带了好几罐啤酒过来，宋闵柔警惕地说道：“你是不是想把我灌醉，然后图谋不轨？”
    魏成林也开起了玩笑：“呵，要是真想对你图谋不轨，还要等到喝醉？”
    说完之后，魏成林赶忙躲闪，可宋闵柔还紧盯着他，仿佛在说——哦豁，原来你早就不是二十年前那个黏糊糊的熊猫团子了。
    其实宋闵柔的酒量远比魏成林好，甚至抽烟也比他厉害。但是自从回到港城后，她就不愿意喝酒了。因为陪着爸爸跑生意，总免不了要喝酒的。她长得漂亮，气质出众，每次在酒桌上，端着酒杯向她走来的人络绎不绝。
    有几次她确实喝醉了，醉眼里还能看到某些人不怀好意的眼光，还好爸爸在身边，她不至于吃亏。在某次回家的路上，爸爸也跟她敞开心扉：“我并不是不喜欢你和闵佳，才想要个男孩子的，也不是说你们没有继承家业的能力。可我知道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很多事情并不是努力就能做好的，那些生意场，我从来都不愿意带你们去，因为我一点儿都不希望我的女儿在那些应酬上吃苦。”
    宋闵柔没有吱声，但是下车后，久违地抱紧了爸爸，伏在他耳边说道：“可你吃了很多苦，才把我们一家养得这么好，所以……我也不忍心你再吃苦了。”
    喝酒从消遣变成了职业需要，宋闵柔开始排斥酒精，很久都没有这样毫无负担地跟朋友喝酒了。他俩也没有谈情说爱，就是聊了这条老街上的人和事。在魏成林面前，宋闵柔倒没有隐瞒，她说：“说实在的，我现在很羡慕我大姨一家，还有我表哥……他现在真幸福啊，娶了那么漂亮的妻子，儿子像他，女儿像他老婆。我曾经憧憬的一切，他全都实现了。”
    “你也别灰心嘛，总有一天，你也会那么幸福的。”
    “我一次次开导自己，不要羡慕别人，尤其是大姨一家，他们每个人都吃了很多苦，才过上了现在的好日子。唉，怎么可能不羡慕……不过看着他们，我倒有信心了，我们家一定也会好起来的，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苦难让人成长，此话不假。哪怕往前推三年，魏成林也不会相信，宋家长公主会心平气和地说出这番感悟。她喝酒之后，还将卖谱子的经历和盘托出，她翻出微信来给魏成林看，颇有些得意：“你看，这个月又卖了五十多份，至少咖啡钱不用愁了！”
    魏成林喝得脸颊红红，头脑发热，便口无遮拦：“嘿，就你那谱子，难得要死，还五十多份，我以为最多卖五份呢！”
    ……
    嗯，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魏成林紧张之下，还打了个饱嗝，谁知宋闵柔却噗嗤一声笑了：“我就知道，那个‘会弹钢琴的功夫熊猫’就是你，表现得不要太明显！”
    糟了，打嗝停不下来了，魏成林傻傻地问：“那个，你没生气啊？”
    “我为什么要生气？你又没给我买数据造假，就是安静地听歌、留言，难得有个知己能听懂我的琴声，我高兴还来不及。”
    完了，宋闵柔也像她的名字那样，越来越温柔了。魏成林也不知道怎么了，打嗝还没停下来，宋闵柔也有点醉意了，笑道：“你说，我把你现在的样子拍下来，放到网上，会有多少点击量？”
    “我不怕，反正我花边新闻够多了，就是怕连累宋大小姐。”
    宋闵柔笑了一会儿，揉了揉太阳穴，伤感地说：“魏成林，我以前很瞧不起通俗音乐，可我现在弹的都是……我跟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魏成林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怎么会？你弹什么都好听。”
    “是吗？”宋闵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说道：“可我还是想回到过去，想弹以前的曲子。”
    魏成林确实喝多了，又是晃脑袋，又是打嗝。宋闵柔实在听不下去了，绕到他身后，猛烈地拍着他的背。魏成林猛然抓住她的手，诚恳地说道：“那你就重新开始吧！”
    宋闵柔急忙将手抽了出来，魏成林却再次握紧了，说道：“你这双手，才是真正的艺术家的手。”
    宋闵柔不再挣扎，只剩下无奈：“我搁置了一年多，已经落下太多了，我根本没有信心去乐团应聘了。要我离开家，也不太可能，我家还没走出困境……”
    “那就继续上学，找个地方进修也行啊！”魏成林醉眼朦胧，可眼睛里依然有星星闪烁：“你别担心，只要你愿意，我就供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