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扰人》第十四章穿云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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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我进入和歌山，太阳从未如此慷慨的洒下阳光。尽管已近日落，几许余晖还是透过薄云和茂密的树冠，把我们二人的影子，映照在山坡上。一路缓步慢行，路边惊起五色的禽鸟，急速的掠过天空。许多林间的小鹿，也霎时躲藏起来，却又透过灌木的缝隙，偷偷的窥视着我们。
    傍晚时分，我们终于来到了南远先生的小屋。平整的雨竹捆扎成的栅栏，围住了一个十尺方圆的花圃。种植在这的诸般五色斑斓形状特异的花草，我都是第一次得见。屋里陈设简朴，但收拾的很整洁，墙上墨宝淡然雅致，不事雕工。殊难想象，皇家狩猎场里怎会有这样一个小屋而不会被发现呢？
    粗茶淡饭已毕，南远先生拿出自酿果酒，给我满满的斟了一杯。窗外微风习习，鸟鸣不休，一小群猿猴就在不远处的树上采食瓜果、玩耍嬉戏，丝毫不惧生人。有两只特别顽皮的，竟已跳到我们窗下，探头张脑。南远先生并没有嗔怪，只是取出一个小杯子，放在窗边，亦斟满果酒。一只小猴试尝了一口，咂舌不止，却又舍不得离开。另一只则生怕失了美味，也饮了一大口，立刻抓耳挠腮，头拨个不停。没有几下，一小杯酒就被它两个抢着喝空了。
    见此情形，我和南远先生都不禁莞尔，想来他们这般和睦相处，看来已远非一日。
    “能在如此世外桃源中居住，已算不枉此生。兄长真是好福气啊！”我发出由衷的赞叹。
    此时从门外踱进一只巨大的柴犬，轻轻在我脚边俯了下来。其身长足有四尺，神威惊人，便如一只小牛犊般。左顾右盼，呼呼哈气。它就应该是南远先生提及那只试药的家犬了，若不是亲眼所见，真难相信会有如此般大。
    “当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群雄混战，难分伯仲。只是以实力来论，秀吉总览天下已成定势，显见无人足以匹敌。”浅酌一口，品味这清雅的醇香，我悠悠的说道。
    “哼！草菅人命，杀伐无算。要是那独夫取得天下，世间就更无片刻安宁了。”南远先生沉吟道。
    “只是师父……他……”南远先生看似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师父？是在说他自己的师父吗？显然南远先生不愿多提，我也不好追问。
    翌日一早，我向南远先生告辞，称还要回城公干，他日有缘再聚。却见南远先生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小药瓶及一本小册子。
    “虽仅和兄弟一面之缘，但气味甚是相投。我有生之年未必会离开这里了，这里虽处皇家禁地，却能让我远离勾心斗角、互相倾轧的权谋生活，已算幸事。这本是我多年品茶论道的一些粗浅看法，实羞于示人，留给你做个纪念吧。和你提到的那个药方，留在我这也没有什么用处，强身健体、修身养性实则未必拘于外物。贤弟尽可拿去，如何调制我已写在里面了，当可助你一臂之力。贤弟保重，外面世道险恶，千万当心！”南远先生一路将我送至山下，洒泪挥手作别。
    又寻快马急回大坂，已是交更之时。没有多久，阿舍又来了。两日没有吃饭，它激动的急叫着在我腿边来回磨蹭。我将南远先生给的小药丸碾碎拌在饭食里，看着它慢慢的吃掉。饱餐之后，阿舍放低身子，口中呼噜噜作响，惬意的将眼睛眯了起来。
    和歌山大黑蛙和斑斓的山蘑菇已然风干，既然材料都已齐备，等有闲暇时间再加调试配制也不为迟晚。
    至此每日巡城，初时也相安无事。那大阪城郭，坚固异常，是秀吉调动数万民夫耗巨资修成，城坚炮利，雄踞全国。我们巡城小队，每十人一组，每日十个小队当值，日夜轮守。我所在的小队由山田佐领。今日当值时，便又听到议论纷纷，
    “城东池泽家三日前又被偷了，他可是前田大人的妻弟啊！上面说，那个大盗要不在七日内缉拿归案，我们几个都要再遭苦打！”竹原佑行又在唉声叹气。他是我们小队中，年纪比较长的一位。
    “可是那个家伙跑的好快，我们根本都追不上！”武宫小次郎直报怨，“不知能想什么办法，把他给困住？”
    “什么大盗！仓皇鼠辈，不敢一战！”这时山田统领过来了，大怒道，“要是让我碰上，定将他生擒活拿！你们几个不要再长他人志气！否则绝不饶恕！”
    于是大家面面相觑，再不做声。
    我上前深施一礼，“听得山田大人和几位大哥的争论，小人斗胆，进一建言。之前也有听说，那大盗喜欢白天打扮成商人模样，四处刺探消息，再择机于夜晚下手。不如我们派人在城内各富户附近，安插耳目，见有无陌生的可疑面孔，或可跟踪捉拿，也能防止再有人家被盗。”
    “闭嘴！你懂得个屁！你小子当兵才几天？胎毛还没退干净呢吧！有你说话的地方吗？这当哪有那么多闲人？这家伙现在最好求神拜佛，别遇见我！”山田愈发五官挪位，恶狠狠的骂道。
    我并未露任何不豫之色，低首退下，只是心中忽然生出一个计策来。
    时间已近寅时，我们小队还有五人沿西城墙巡视，连山田在内的其他人却已经不知去向。突然间眼前一花，一个黑影从头顶掠过，几人相视一看，已知晓这绝非幻觉，立时困意消失殆尽。我瞧的仔细，发觉此人好像背着一个包裹，奔跑迅速却步履沉重，显是外家拳脚功夫不弱，但内力只是一般。
    “烦劳竹原大哥，快去通知山田统领，兴许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大盗。若能捉住，此番功劳不小。”我对竹原道。
    “可他应当正在睡梦中，若是没来由的吵醒他时，一番臭骂又少不得了。”竹原大哥颇为踌躇。
    “限期已到，现在宁可看错一千，也不敢再放走一个。”我直视着竹原，拱手说道。
    虽然不太情愿，他还是动身去找山田去了。
    我双足发力，不急不徐的跟在那黑影后面。那人发现了我后，随即扭回身向我疾冲过来，而我转身向来路便走。追了一段，那个黑影觉得不是路，又回头打算逃走，我则又紧紧跟住。如此你来我往，当那黑影发觉，原来只是在城墙附近兜圈子以后，似乎终于猛的省起，忙不再理会我，想逃出城墙外,但这时竹原大哥终于把山田带过来了。
    只见那山田衣冠未整，睡眼惺忪，口中兀自咒骂不休，
    “妈的，要不是我们要抓的毛贼，一会可有你的好看！”
    这黑影正被我撩的心中火起，见到山田立刻扑了过去，随即两人便斗在一处。
    那人虽背着大包裹，且显然十分沉重，但攻守自有法度，未见丝毫散乱，掌中带劲，腿上挂力，渐渐占了上风。
    再见山田，许是临阵轻敌之故，甫一交手便吃了亏，被其掌风逼住，眼看只剩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一旁的竹原和武宫，似心中焦急，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瞅这当儿，我快步赶上前去，跳上城墙，大喊一声：
    “兄弟不要着急，我来了！”
    同时悄然从腰包中摸出一块飞石，觑的真切，指力催动，激射了出去。
    金风破空之声一过，正打中那山田的太阳穴，他随即应声而倒。
    此奇便陡生，为那黑影所始料未及，他不明就里，可能以为友人来救，怔了一下。
    见此空档，我潜运真气于右腿，使七分力气，一招穿云裂日，正踢中那黑影腰眼穴，眼看着他从城墙上，似落叶般飘了下去。
    我紧跟着落地，再探知他脉象贫弱，气息若有若无，显是已被我封住了穴道。
    记得当年师父传授我此招时曾说道，
    “存乎一理，发乎一心。当意念尽集于一点时，其效非同小可。此运气法门，非一日之功，每时研习，便终当有成。”
    而想那山田，平日尸位素餐，一味呼呼喝喝，实死不足惜，于是我才有如此打算。
    我先使金丝绳将那大盗捆住，点住其全身穴道，再用布条封住其口，仔细端祥。但见此人须髯龇张，一脸英气，却也是个豪侠！
    竹原和武宫此时已先后赶到，围拢近前。只见这人掉落的包裹散落开，诸般黄白细软、金珠玛瑙撒了一地，两人俱是又惊喜，又担忧。
    我连忙将包裹收起，对竹原说道，
    “烦请大哥将这厮负着，先离此是非之地，我有话说。”
    由我背着那包金银，竹原背着那个大盗，武宫断后。此时万籁俱静，看着左近并无他人,我们三人迅速钻进了附近茂密的山林之中。
    到了林中一处僻静的所在，我把包裹放下，竹原也将那大盗放了下来。
    “此番我们已立下大功，但不知二位兄弟，如今有何打算？”我眼光扫视着两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