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碌》正文卷第三百七十一章不败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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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望半跪在狭窄且充斥着满闻的味道的牢房中,就这么呆了一个时辰,听着秦将军一字一句诉说着他的人生,好似不会厌烦,好似津津有味。
    从脏乱的妆容和服饰上看不出秦将军的表情,而他如今的身体也无能做出什么动作,只有从他的语气中窥见一二讲述者的心情。
    而无论这个故事进行到悲伤或是快乐的地方,无论她的面容上展现的是什么样的笑意,在她心中随时都充斥着一股彷徨的悲伤之情。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便是在打斗中度过的,因为如果不会打不斗不争,就会没有饭吃没有水喝,会受人欺负遭人唾弃。”
    “我曾为了半碗剩下的冷饭,与人争了半个时辰,最后掉落在泥地里,还要捡起来,混着灰土和血液,一口一口咽下肚子。然后寻找下一碗饭在哪里。”
    “所幸我从小就打架,因而生得比别人壮些,就算打不过,也能硬扛下来。从第一次输的时候起,我就立下了誓言,下一次和人打,绝对不能输。”
    “后来,我为了常胜不败,就跟着好多人学武艺,被棍子打过雨痕,被剑剜过肉,被刀刺过骨,弯弓伤了手,耍枪动了筋。什么样的伤都受过了。”
    “每次受了伤,我都计算着距离下一道伤口会有多少日子。而随着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我的野心也渐渐大了。”
    “那日,我正与一群小子打架,却突然间闯入一队骑着马来清人,将街上的所有人都一股脑赶走了,就连最为凶悍的人,都不敢在他们面前造次。”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在力量之上,还有一层权力压着。再强大的痞子,在军队面前,都不值一提。于是,我便进了军中,做了一位将士,在军中所向披靡。”
    “从那开始,我打架的对象就从街边的地痞流氓成为了数万大军。我喜欢那种在战场上肆意杀敌的感觉,没有人能够阻止我,更不会因此收到惩罚。”
    “可是这样也有一个坏处。我能与之交战的,都不是由我决定的,而都由将军说了算。一旦在战场上遇到些弱势,便急不可耐地撤兵,逃离。往往我还没有尽全力,就不得不跟着大队离开。”
    “原来,纵使在战场上,也有许多不能尽如人意的地方。为首的人也要听从在他头上的人的命令,军队该开向何处,攻打何人,也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
    “既然如此,为何不能依自己所愿,自己找想要敌对的对手,再找同样以此为敌的君上,投靠在此之下。等打败了这个对手,再另寻一个对手。”
    “如此循环往复,一直在各国间辗转,从未有过什么落脚点。为了能达到自己的目的,甚至能够甘受人下,什么样的低贱之语都遭受过,甚至因不明的来历被人百般刁难追查。”
    “可是再怎么样的低谷,都比不上战胜对手那一瞬的快感。为了获得那难得的一瞬,却要付出别人难以看到的辛酸。”
    “我自十五岁起,便一直辗转着,从来没有遇到将我视为正常的将军一般对待的人,不是觉得我是妖魔鬼怪,就是将我奉为上宾,一切都是为了能为他们打胜仗,而我也只是工具而已。”
    “我接受我的矛盾身份,都是为了能满足自己不败的欲望。所有应该承受的非议我都能忍着。直到遇到一个人,他让我只为他卖命。而他的野心也与我一致。”
    “我跟着他,从边陲小国到处于风头浪尖的充满争执的大国,从前万黎到可丽,一直都为他四处征战,而也因此遇到了难以战胜的对手。”
    时望心中隐隐微动,大概知晓他要说什么了。
    “那是我摔得最重的一次,也让我定下了下一要战胜的目标。而这个目标,我到现在都没有实现。”
    剩下的,秦将军从前已经说过了。
    她和宁泽清在烛之北大败秦将军,从此之后,便一直与他为敌,多次交手,难舍难分。
    说了许多,又好像没说什么,只在一刻钟内就走完了自己的人生。
    秦将军嗤笑一声,扯到了伤口,笑声停止,却不将疼痛表在脸上,只是微微抽搐的脸部肌肉可以看出他在忍耐。
    时望看着他受痛苦折磨,却无能为力,拿出了随身的汗巾,想为他擦擦额头的汗水,除了一些污渍,再也没有其他的了。
    “公主可知道我为何只让人称我为秦将军?”他将那汗巾握在手中,十分用力,好似要将它揉进掌心,融入身体。
    “我没有名字,因为我想要的只有胜,在胜之上,名字没有意义,气势才有意义。而现在,胜和气势又有什么意义呢。”
    秦将军哧哧笑出了声,好似是对这些话的讽刺。
    他在贴身袖子里摸索着,最后抽出一块比手指略大一分的刺锥,塞到了时望的手中。
    “我已经败过一次了,不能再失败了。就让我在这里停下来吧。再多一次,对我来说都是侮辱。”
    手中的刺锥带着些许的温暖,是贴身带着的缘故,很轻,时望却有些不敢触碰。
    这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这就是你让我来的原因吗?”
    “当然不是,”秦将军的笑中带着不屑,“多日不见公主,有些想念,这才想再睹芳容。”
    往常这般嘴贫,时望定会回嘴,眼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你既然有这个,为什么不自己用呢?”
    “我不是说了吗?我输的人太多了,要是又输给了自己,不是太弱了。公主不一样,既然已经输了一次,再输多少次又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手下败将罢了。”
    时望握着刺锥,手有些微微的发抖。
    大概是在后宫呆久了,许久没有战场杀伐,就连这样的武器都觉得冷手了。
    “公主下手准些,也不枉我听你的话,给子袭征战多年。”
    时望坚定地将刺锥握在手中,尖头朝外,闭着眼,往他心中重重一按。
    秦将军登时青筋四起,四肢发抖挣扎,慢慢失去了力气。
    时望不停地喘着气,好似做了一件十分累的事情,等她晃晃悠悠站起来时,已经有些晕了。
    她走出牢狱时,觉得前所未有的寒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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