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长生》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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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乃褒斜道。”孙青本就博闻强识,有神童之称,在太史局三年更是阅读了许多昭王宫珍藏的孤本古籍,见公主摆出了静听的姿态,便也将顾虑暂且放下,侃侃而谈,“因入口在褒谷,出口在斜谷,方而得名。”
    殷姮对此时的地理还算略知一二,故她思索了一会儿,问:“褒谷、斜谷之名,莫非来自于褒水、斜水?”
    “正是。”
    殷姮若有所思。
    褒水乃是灞水的支流,而灞水是天下第一大河,澜河最大的支流。
    同理,斜水是玉水的支流,而玉水,则是天下第一大江,沧江最大的支流。
    也就是说,褒斜道不仅作为一条交通要道,打通了九州之中的西之雍州,与不列入九州的西南边境戎州,还是澜河与沧江挨得最近的一个地方,近到两个河谷距离不到五里,只有一个缓坡相隔。
    无论从地理还是军事的角度,此处都是毫无置疑的战略要地。
    为何此地之“气”有异?莫非是因为澜河、沧江毗邻之故?
    殷姮沉吟片刻,又问:“我记得曾大父在时,便命武信侯伐岷,又命应侯修褒斜道,足足修了四十余年。此处既是河谷,地势尚算平坦,为何要修这么久?”
    武信侯本就是孙伯姬、孙青的祖上,官拜昭国相邦,对这段家族荣耀史,孙青耳熟能详。
    “公主有所不知,此段路还算平缓。但再往前走,便是悬崖高怂,绝壁凌空。数十年前,若要穿过那段绝壁,只能如猿猴一般攀援。应侯以穴山为孔,插木为梁,铺木板联为栈阁,足足四十年,方接通道路,令褒斜道成为驿道。”
    此言一出,标宛子和孙伯姬,还有车内随侍的几个宫人,个个面无人色。
    孙青言下之意,不就是褒斜道中有一段是悬崖绝壁上修建的栈道吗?她们竟要走在悬崖边缘!
    万一栈道塌了呢?绝壁深深,一旦坠落,人就要成为肉泥,绝无生还可能!
    殷姮却读出了其中的血腥。
    以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想要做成如此伟业,就只能靠人命去填了。
    问题是,她记得,从雍州入戎州的路,昭可修了不止一条,统称“栈道”。与遍布全国的“驰道”,北方的“直道”,东南的“平道”齐名。
    其中最著名的有十二条,号称“十二道”,沿用到了千年之后。
    所以,她停了一下,才问:“入岷郡的路,只有这一条吗?”
    “回公主,还有嘉陵道、子午道与石蛇道。”孙青回答,“但褒斜道,乃是其中最短、最好走,也最安全的路。”
    四条栈道。
    殷姮知道历代昭王都有很严重的强迫症,只是在殷长嬴身上特别明显。
    他们认为“十二”是昭的圣数,所以昭国的一切规划,大到郡县数字,小到楼梯层数,全都是“十二”的倍数。
    实在凑不齐十二,那就四或者六。
    既然栈道已经有四条,勉强够用,那么按昭国的惯例,就算一统天下后,栈道也应该是以修补为主?
    但修补也不意味着不死人啊!
    看来培养“巫”这件事,确实迫在眉睫,否则按照昭国的习惯,打下一个地方就要修驰道,以便运军粮,这过程得死多少人?
    就好比这次入岷郡,假如殷姮不来,光靠那十万罪犯城旦,只怕是路上就要死成百上千,这还是因为昭国律法,民夫死得超过一定比例,负责押运的官员就要倒霉。
    如果没这规定,路上就能死一大半人。
    可就算侥幸路上不死,等去修河堤,也没几个能活下来。
    殷姮内心非常沉重。
    很快,她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她记得,他们这支队伍带的粮食并不多。
    当然,她与宫人们的粮食带够了,还有很多酱、咸肉、咸鱼等。确保她就算在路上,也能有公主的待遇。
    这是殷长嬴亲口吩咐,少府准备齐的,自然不会有什么差池。
    但剩下的粮车根本就没几辆!
    她之前没想到这个问题,是因为他们路上会在郡县停留,当地商人、富户会用类似半卖半送的方式,为他们补给粮食。
    可现在……她立刻问:“褒斜道要走多久?”
    孙青答不上来。
    殷姮想了一下,也是,这支队伍里估计就没几个人真正走过这条路,所以她决定换一种提问方式:“褒斜道有多长?”
    孙青思索片刻,不大确定地说:“应当不足千里。”
    那就以千里算好了,这时候一里差不多是四百米,千里……又是这么庞大的队伍,难怪殷长嬴规定,从庐龙城到岷郡郡治的期限是八十天!
    光是这条褒斜道就可以耗掉大半个月!
    殷姮不由皱眉:“粮食可够?”
    孙青一听这话,就知道公主压根不清楚这些小事,便解释道:“臣等都带够了八十日的干粮。”
    什么?
    殷姮惊了。
    这年头出差办公,还是自带干粮?
    她立刻追问:“兵士也是自备粮食?”
    孙青觉得奇怪,不然呢?难道指望官府发吗?所以他点了点头,答道:“自然。”
    殷姮只觉不可置信:“那战时呢?”
    孙青低头,沉默。
    作为太史局的一员,他也算“士”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还是心里有数的。
    昭国法律摆在那里,老百姓说几句朝廷上的事情,顶多就是罚款,或者罚做几个月苦力。但贵族公卿们敢大放阙词,妄议朝政,很可能就是“被自杀”甚至族诛。
    他不能说的东西,标宛子却能说,她是将门之后,对这些了如指掌,又有教导公主之责:“依照昭律,战时军粮向各郡征发,武器由少府分发,不过衣物要自己配备。”
    殷姮不知该说什么好。
    半晌,她才问:“徭役呢?也是自备干粮和衣物?”
    在场三人都点了点头。
    征人家去做随时可能会死的苦役,衣服鞋子不发就算了,居然连饭都不管?这是什么世道!
    难怪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就算是太平盛世也免不了繁重徭役,还有地主拼命搞土地兼并,想方设法把百姓变成奴婢。
    对这个时代的老百姓来说,日子只有坏和更坏,与后世天差地别!
    怒火涌上心头的那一刻,殷姮反而无比沉静。
    她清楚,怎么说服殷长嬴改变这个制度,固然很关键。但无论她用什么手段,都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粮食绝不能像现在这么珍贵。
    唯有粮食的产量上去了,价格低到任何人都能吃得起,甚至还有盈余,殷长嬴才有可能点这个头。
    因为到那时,人,就比粮食重要了。
    明白事情的轻重程度后,殷姮立刻打消了多留几日,探查褒斜道之心,只是将此地的异样记下。
    她全部的心思都已经飞到了岷郡。
    殷姮已决定,用最快的速度,将泽国千里的岷郡,彻底变为“天府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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