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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一惊,此刻说话的不正是我离席时临时拜托之人吗?她依旧是沉稳而不急不慢的模样,慈禧还特为她在一旁设了坐。
“珍嫔离席时对我称自己身体不适,去一会儿便回,然而我见她未带仆人,如此夜晚又独自一人,心里不放心便让皇上前去看看。”她转而说:“虽然也可让宫女太监跟去,但皇帝和珍嫔毕竟夫妻,相比旁人而言,或许更为妥当。”
我心里暗自感激,我和她虽不熟识,但她竟如此帮我说话,话语间也直接率先堵死了慈禧接下来的责问,若不是很了解慈禧的性情知道她接下来会问什么,她也不会抢先一步面面俱到的替我和皇上开脱,因此她究竟是什么身份确实让我好奇得很。
“依大公主所言,珍嫔和皇帝此次离席并无错处?”慈禧对她说话时语气竟出我意料的温和。
“若说错,那么我也得担上一份,毕竟珍嫔离席时她曾告知于我,也经过我的允许,说起来,我的责任也不可推脱。皇太后若责怪,我不妨一同领罪。”她站起身来欠身说。
“说来也怪,大公主,你伴哀家这么多年,从未见你多言,此次却如此为皇帝和珍嫔求情,是何理?”慈禧沉默半晌,神情复归平和,端起金托玉茶杯轻轻噎了一口。
大公主?我心生奇怪。
“并非刻意求情,想必母亲也清楚我的性子,我向来只述实情罢了。”她徐徐说。我听她对慈禧的称呼,更是奇怪,莫非她是慈禧的女儿?可是慈禧不是只有同治帝载淳一个儿子吗,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女儿来。而且她样貌很是显老态,看着也和慈禧像是姐妹而不像是母女。
“皇太后,今日中秋,原该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团圆,您可莫再动气责怪皇上了。”李莲芜露出甜笑来说。
“你们起吧,也罢,也罢,今日中秋原不适合责罚,以免触了这股子节日的喜庆。”慈禧最终不责罚,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此时按照她的性子不该揪住我的小辫子就下手么,怎的就这么放过我了?
“闹了一天,哀家乏了,你们回吧。”慈禧挥手说,我巴不得赶紧离开,感激的看了那位大公主一眼,向慈禧谢恩后便和皇上一前一后的出了乐寿堂。
“今日我还以为一顿板子总是免不了的,多亏那位大公主相救。”一出乐寿堂,我终于如释重负,小碎步赶上皇上对他说:“说到底,那位大公主在皇太后面前说话怎的那么有分量?”
他微微一笑:“她原是恭亲王奕忻的女儿,七岁时就被亲爸爸收为养女,自小就在宫中长大。”
“养女,怪不得。”我恍然大悟:“今日多亏她相救。”
“她虽是亲爸爸身边的人,对朕却也不失关照,为人正直,也唯有她敢于在亲爸爸面前直言。”他说。
我点了点头,对那大公主更是敬佩几分,怪不得她说话似乎不像一般人面对慈禧那般小心翼翼,而是沉稳间却又丝毫不怕得罪的样子。
“对了,皇上,说起来我应当向你致歉。”我停住脚步对他说。
他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似乎每次你都因为我而被皇太后责骂,今日还差些一同被责罚,被我连累的次数多得连扳着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了。”我有些心怀愧疚的咬唇说。
过了半晌,他凝视着我,伸手轻轻点了点我的鼻梁说:“每次你的“任性”行为,我都不加阻止,反而一起参与,又何来连累,要怨也只能怨朕意志不够坚定。”
他半开玩笑的说,话语里似乎还带着些许俏皮,我忍不住噗嗤一笑,水盈盈的目光望着他,却被他揽入怀中:“珍儿,上回你被杖责,我还记得那种心痛,若是此次亲爸爸真要责罚,我倒宁愿和你一同受。”
一股暖流笼罩于身,与清冷的月相抗,我唇边溢出的笑容又沾染上几分感怀的泪意。他,或许是孤身一人呆在这个时空的我唯一的依靠和支柱,他值得我为之心甘情愿的放弃向往红墙外的自由,抛开预知的结局,硬着头皮也要坦然相对慈禧的刁难,不忌惮日后的种种。
我们各自分别后,他去了在颐和园的寝殿玉澜堂,特地将我的寝宫安排在了相近的西配殿,虽然主殿不得不依身份由皇后入住,但我和他也总算便于相见。
在西配殿里,芸洛给我递呈上刚过水的热毛巾说:“珍主子,就说您该让奴婢跟着去,当皇太后发觉您和皇上都离席后,脸色不知多难看呢,可将奴婢和容芷都吓断了魂。”
“亏得荣寿大公主当时为您说话,此际入了乐寿堂若不是大公主再次相助,您恐怕又免不了责罚。”她惊魂未定般的说。
我坐在铜镜前,取下了耳坠两边的翠玉耳环,望着镜中的自己沉思,她的话确实在理,此次慈禧居然未抓住我这个把柄大做文章已经让我心生奇怪,莫非她如此轻易的就放过了我?但这并不像她的作风。
“对了,那个大公主为人着实不错!倒不像是皇太后身旁的人。”我说。
“说来大公主其实也是个可怜之人,出嫁半年左右,额附志端就因病去世。十七岁那年便丧夫,孀居后,她便不穿任何花哨衣服,也不做任何妆饰打扮。皇太后虽是极爱美之人,对身旁人的着装都精细要求,但却唯独顺着大公主。”芸洛帮我取下头饰一边为我理了理发一边说,看样子她误以为我所说大公主不像皇太后身旁的人是指她衣着过于朴素,却不知我这句话指的是为人。
“十七岁便丧夫?之后便一直伴着皇太后吗?”我问,怪不得她虽然是二十出头的人,看起来却像老太太一样。
“可不是么,皇太后见她年轻守寡,着实寂寞可怜,便把她再次接到宫中。亲王的女儿中,若有守寡而无子的,太后心善都让她们进宫里来,大家也热闹些。”芸洛有例有制的为我将首饰都依次放好,她虽性子活泼,但做事倒也却俱到。
我听她的话心里虽对于慈禧“善心”不认同,但也无话可说。毕竟在宫女的眼里,慈禧虽是严厉不可触犯的,但这些宫女对她大多都是如被洗脑般的敬仰。
但慈禧也不过凡人一个,她自己也是年轻时便守寡,一则自然对于那些有相同经历的贵妇有所同情,二则召她们来既为自己排遣宫中寂寞又落个心善的名声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做法。
“如今宫里头谁人不敬大公主几分,王公大臣的夫人拜见太后,莫不先经过她的安排;就是外国使节的太太进宫,也需要她接待做陪。”
“但说来也有趣,就连皇太后有时竟还惧大公主三分呢!奴婢听伺候皇太后的公公说,那回大公主竟敢谴责皇太后着衣过于华丽奢侈,以至于每次大公主来见,太后就挑一件相对朴实的衣服穿,妆也不敢化得太过分,珠宝首饰也不敢多戴。宫人都说大公主简直反倒像是太后的母……”芸洛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捂住嘴。
“若明日得空,我定然要前去向大公主道谢。”我一笑说,她卖给我这么大一个恩情,我不得不去。
看来,这次我之所以脱险并非慈禧仁慈,而全然是靠她。再者,这大公主倒也实在有趣,瞧着素日并不多言,然而非但丝毫都不惧慈禧,而且普天之下能够制住慈禧的人估计唯有她了吧,我简直对她崇拜到无以复加,只差去央求拍照签名了,我暗自笑着想。
听说这几日大公主都会在颐和园暂住的消息,我安眠一夜后便打算即刻动身。
颐和园相比紫禁城着实多了几分生机,还有紫禁城难以听到的清脆鸟鸣声。
我望着容芷她们为我拿出的此行“所有家当”各种首饰细软踱步思虑着,摇了摇头:“那大公主平日都那么素净,不爱花哨,我送这些怕是她也看不上眼,你们可知她有什么爱好?”
“还是珍主子心细,大公主的喜好…奴婢想起来了,大公主似乎对书画之类的感兴趣。”芸洛思虑了一会儿说:“听说她自学花鸟画,而且画得还颇有几分神韵,跟同治先帝的瑜贵妃的山水画,可是在宫里并称为“宫闱二妙”哩。”
我展露笑颜一挥手说:“这敢情好!笔墨纸砚呈上来吧。”
待一切准备齐全,我带着容芷她们一同出了门。
屋外颐和园有花期在秋季的蓓蕾绽开来,满树的花香,也不乏零落成泥碾作尘的红枫秋叶。相比夜晚,倒是美得愈加清晰,就连纯白银桂树上不经意的小花也如昨夜被人遗忘般飘落于枝叶上的雪花,含蓄内敛却芳香四溢。
我敲了敲大公主在颐和园暂住的配殿大门,一会儿,一个丫鬟便开了门来,见是我便说:“原来是珍主子,请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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