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锦字录》正文卷第三十四章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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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燎之意不止是告诫,他也回答了姜云的问题。
    即使只做个唱双簧的戏搭子,也要有能上得台面的技艺。姜云的生母和长乐长公主的故事,只不过是她与西戎王子交结的借口。这段往事在今日翻开,其因只在于,皇帝认为它有价值。
    皇帝判断姜云可用,故而破例允她参与政事,明燎亦是因为对裴济的欣赏,才会推举他调查要案。
    他们和她,生而不同。
    姜云身在宫城,始终如履薄冰。离京多年的她在京中毫无根基,可她偏偏是世家女,从出生那一天起,就注定会拥有许多敌人。
    她来到东宫,只得到了更多的嫉妒,更多的阴谋。她在漫长的悬崖上孤身前进,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在姜云眼中,无人是友。
    然而皇帝和太子不会有这样的顾虑,天下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他们视天下人俱为臣属。
    无人不可舍,无人不能用。
    纵然在他们心中,徐家俨然有所图谋,但姜云仍然于国有用。对本该怀疑之人付诸信任,这便是大雍自信且尊贵的君王。
    她忽而一叹,将手臂抵在案上,十指交错托住下颌。姜云是太子妃,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她循规守礼,难得在明燎面前如此随意。然而此刻,她像是想通了什么:“我终于明白,外祖为何瞒我。”
    瞒,而不是骗。姜云至今也不曾怀疑过徐太傅对她的照顾和关心。
    坐在这里,她的视线自然延伸,指向明燎面前的白纸。纸上只有寥寥二十余字,但明燎写得极大,纵然是背对,姜云也看得清晰。
    须兰黎渥。这是其中最显眼的四个字。
    西戎须兰氏向大雍称臣已有二十年,长乐长公主的远嫁,是先帝宾天之前,留下的最后一条重要诏令。
    这位传奇的帝王在一场大胜之后,接受了外邦的臣服。百余年来的战乱自此终结,大雍西陲的动荡终于平息,他的女儿将大雍皇帝的善意带到他乡,换来二十年太平。
    而那一战,主将正是当今天子。
    他仍然在位,西戎人却欲卷土重来,这不止是挑衅,更意味着复仇。
    明燎在她面前写下这个名字,本就是给姜云看的。他好似不在乎姜云所言:“可知道都是谁?”
    姜云回答:“西戎王子,三部的首领,几位将军。”
    见明燎未曾理会,她想了想,再度说道:“除了须兰黎渥,其他人都曾亲历二十年前的战争。”
    姜云收获了一声低笑,明燎的欣赏表露分明:“你倒真学得不少。”
    明明是赞扬之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总显得有三分讥意。这些天里,姜云早已习惯他的轻慢和恣肆,想听太子殿下一句真心诚意的夸赞,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然而姜云的心情应声转好,她轻轻扬起眉梢:“岂敢让殿下失望。”
    明燎唇角稍弯:“太子妃从不让人失望。”
    姜云含笑摇头:“殿下过誉。”
    明燎闲闲地收起这张纸,又问:“你想到了什么?”
    姜云的笑意在一瞬间收敛干净,她不自觉地放轻声音:“外祖,仍给我留了任性的余地。”
    她如今的尴尬处境大半是拜徐太傅所赐,而姜云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明燎挑眉看她,颇觉有趣:“何意?”
    姜云垂下眼帘,答道:“外祖从未告诉我,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也从来不曾提起您和陛下。”
    明燎悠悠道:“妄议天子之罪不轻。”
    姜云失笑:“殿下说得少了?”
    明燎斜她一眼,无意作答。
    姜云轻叹:“将计划压在不知情之人身上,是个极具风险的决定。我若只想做太子妃,只消避开身边的麻烦,也能得一世清净和太平。”
    明燎嗤笑一声:“你也会说出这样天真的话?”
    姜云没有把他的嘲讽放在心上,她笑得明媚,眸底犹泛着三分温暖:“外祖敢送我入京,必有办法保我性命。而且……殿下一开始便说过,日后会放我出宫。”
    彼时她不懂明燎之意,如今再看,他的确有这样的底气,更有这样的心。
    倘若姜云不去自找麻烦,明燎也不必为难一个女人。他几番试探,究其根本,是姜云从第一面就表现得令人在意,不像一个棋子该有的样子。
    明燎在姜云眼中看到了满足。这个女人分明进退维谷,却好似从未丢失温柔。
    他也笑了:“你怎么知道,徐太傅不是料定你会主动入局?”
    姜云的手指绞得更紧,她慢慢地叹了口气:“若如此,那由我自行分辨您与陛下的谋略和性情,或许更好。”
    有人喜欢为后辈铺设一条平坦的大道,而徐太傅的选择却是放手。他把一身智慧教给姜云,让她自行决定命运。若她有意入局,便任她展翅高飞。
    而后,他在江南等她一鸣惊人。
    姜云面上的笑意愈发真挚:“外祖信我如信他,他相信我无论作何选择,都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她生而艰难,或许终此一生,也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路。身在朝堂之人,随时都在经历决断。无论是为名还是为利,亦或是只为一骋壮志,他们都曾牺牲太多。
    步入明堂,身不由己。师友,亲族,乃至自己,何人不能放弃?
    姜云恍惚之间,又想起了回京前的日子。她的外祖,大概也曾真心期待过她的拒绝。
    明燎深深地看着姜云,不知她凭什么如此恬淡,如此安然。
    “凡事顺其自然,或有意外之喜。”
    任姜云一步步陷入其中,自然比逼她做不愿做的事要好。
    姜云眉眼间的平静不曾动摇,她慢慢地说道:“殿下说我心思太重,可您不也一样如此?”
    她一向有意避开这个话题,但在此刻,她竟从明燎话里读出了些许执拗。姜云忽然意识到,明燎未必是在问她。
    他是在逼问自己。
    她与他的关系还远远不到这一步,但姜云被他的言语牵动了心,也不知哪里来得勇气,竟做了一件有失分寸的事。
    “盼殿下恕姜云冒昧,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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