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舆浮图》正文卷第九章母子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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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后廷,平阳宫。
    碧瓦朱甍,垂帘深卷。
    宫殿正中,一只巨大的官窑香炉终日焚香不断,将缭绕的青烟充盈满室。
    元妃元婥君斜靠在躺椅上,鼻尖虽闻着今日一早宫人们就熏上的安神甜香,心绪却久久难平。
    她人虽处深宫,但不论是前朝还是宫外,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她都可以通过一些特殊的渠道得知,这也是所有后宫妇人得以在宫中生存的必需技能。就比如几个时辰前,元府暗杀行动的失败,她也是第一时间得知的人之一。
    想到自己为这件筹谋许久的暗杀行动也是做出了不小的贡献:将自己的养子,昱王关漌上元节的行踪完完整整地透露给了自己的哥哥,元府家主元达铭。
    可就算所有人都做出了这么多的努力,就算这个计划制定的再完善再周密,这次行动却还是以失败告终。
    她眉头紧拢,使劲地咬着牙,想除掉他怎么就这么难?她不解,从小到大试了多少种方法,无论是下毒还是暗杀,最后都能被他无比幸运的一一躲掉。
    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长大成人;看着他再次逃脱元家布下的杀手一路从昱州平安归来;看着他将要一步步立足朝堂;看着他终有一日会因他亲母的死找元家报仇而无力阻拦。
    这一切,究竟是天命使然,注定刀剑病魔进不了他的身?还是他真的心机深重,寻常的机关算尽都伤不了他?
    “娘娘。”元婥君的贴身侍婢珍佳上前通报道,“昱王来给您请安了。”
    元婥君倒是吃了一惊,不知怎么,突然有一种会被人兴师问罪的不安感充斥上心间。
    她勉强定了定心神,烦闷道,“本宫现在不想见他,让他回去吧。”
    可话音未落,便见昱王关漌已经大步走了进来,一派气定神闲道,“多日未见母妃,儿臣心中挂念,特来问安。”
    这下元婥君倒也不好再说什么,脸上挤出一个不甚好看的笑容来,“吾儿有心。”
    她吩咐一旁侍立的婢女,“珍佳,看茶。”
    被唤作珍佳的侍女很快奉来了煮好的茶水,将白瓷茶碗递向关漌的时候,不知怎么,双手一滑,茶碗顺势落下,眼见里面滚烫的茶水就要溅到关漌的身上……
    “嘭——”茶碗重重一声摔成几瓣,散落在几步开外的地面上,煮沸的茶水从其间渗出,正顺着地板上的缝隙缓慢流淌着。
    席案前沉静而坐的关漌慢慢放下了一把挥开茶碗的手臂。
    “奴婢该死,任凭殿下处罚。”珍佳立刻跪在地上,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关漌并未计较,含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道“本王倒也无妨,只是伺候娘娘时可要当心了。”
    “连开水都不能烫伤吾儿,吾儿真是命大啊!”元婥君眼见关漌又躲过一劫,不甘的怨气继续在心头滋生蔓延。
    “儿臣命大不大,这么多年母妃还不清楚吗?”关漌收了嘴角的笑意,语气陡然变得凌厉。
    “本宫…本宫怎会清楚……”元婥君一时被呛的说不出话来。
    关漌的目光紧紧逼视着元婥君。
    殿中氤氲的香气熏的他眼中水雾蒙蒙,“我在一日,便可保母妃一日平安,倘若有一日我不在了,母妃又能在这危机四伏的后宫中存活多久呢?”
    “你!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元婥君不敢看向关漌的眼睛,用锦帕擦了把额头上沁出的冷汗,哆嗦道,“你可别忘了,当年是谁救了你们兄妹俩的命,若是没有我,你们能活到现在吗!”
    “母妃不必多想。”关漌换上了温言口吻,“儿臣只是想提醒母妃,如今在这皇城之中,只剩我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您相信他人就是害了儿子,也是害了您自己。”
    关漌走后,元婥君好像一瞬间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地上,双眼直楞楞地盯着前方,口中不停地重复着两个字“作孽!作孽!”
    她的思绪回到了十四年前,绍仁元年的那个冬日,也是像如今一般严寒刺骨的时节:
    绍仁元年的那个冬日,对于元婥君而言,是个铲除掉后宫异己的大好日子。
    为了这一天,他与自己的哥哥元达铭早已筹谋布局了大半年,为了确保计划的万无一失,为了让绍仁帝相信那个灵阳宫中的异国公主背着自己与另一男子有着苟且下贱的奸情,他们买通了灵阳宫所有的奴仆和侍卫,精心制造了一场虚假的好戏,让正巧踏入宫中的绍仁帝当面撞见了这对十恶不赦的‘奸夫**’。
    于是,眼见为实的‘真相’让这个可怜的女人无从辩解;一向温和的帝王突如其来的勃然大怒,也让她惶恐不安;相关人等全部诛杀一个不留的冷血旨意更是让她始料不及,因为她还有一双乖巧怜人的小儿女。
    她冒死进谏,跪在大雨中求情,希望以自己一条贱命换得他们平安康健。
    但世事有时就是残酷的不会如人所愿,哪怕曾经与她浓情密意的恋人亲手将她处决于剑下,也无法减轻这个翻脸无情的帝王此时对她的厌恶。
    哪怕是曾被护在帝王膝下,备受恩宠、人人艳羡的小皇子和小公主,也无法躲掉暴刑处死的悲惨结局。
    元婥君像往常一样闻着宫人熏上的安神甜香,半倚在躺椅上。
    她的内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除掉了这个分担掉帝王最多恩宠,对自己地位最有威胁的女人,自己便可以高枕无忧,安然度日了。
    当时的她不曾想到的是,那位异国公主的小儿子,年仅六岁的关漌会无所畏惧到,在当时那种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孤身一人直闯她平阳宫。
    “让他进来,我倒是很好奇这小孩现在还能对本宫说什么,希望他不会做出这个时候来找本宫求情这种愚蠢的事情。”她冷笑连连。
    六岁的关漌在穿过回廊,越过亭阁,朝平阳宫走去之际,一遍遍的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不要害怕、不要慌乱、不要畏惧。
    刚刚他匆匆赶去父皇所在的太极殿见了最后一眼已经血流而尽,处于弥留之际的母亲。他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下,冰冷的痛感蔓延进五脏六腑。
    而尚存一息之气的母亲慈爱的抚了抚他的脸颊,用最后一次温柔的话语告诉他,“不要哭,要坚强,要保护妹妹。”
    不要哭,要坚强,要保护妹妹。这句母亲在世对他最后的一句嘱咐,他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完成。
    他冷静下来,细细思考。现如今,能救自己和妹妹的方法,只有这一个了。
    “元娘娘。“他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擦干眼角的泪珠,双手紧紧攥成拳,眼神坚决的不像一个孩童,“儿臣从今往后,愿认元娘娘为亲母,恳请元娘娘收下儿臣的这份心意。”
    “这倒有趣。”元婥君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这孩子凭什么这么自信自己会接受他的心意?“说说看,凭什么觉得我会认你为亲儿?”
    六岁的关漌拖着尚且稚嫩的嗓音,可清亮的双眸之中,翻涌的却是浓云般的波折,“世人都说后宫之中母凭子贵,子母相依方可永沐皇恩。元娘娘没有自己的儿子,和其他娘娘比起来难免孤立无援,儿臣也刚刚失去自己的生母,即将一人无依无靠。但倘若娘娘认了儿臣为子,在这深宫之中就算是有了可以相互取暖的亲人。儿臣自小读的是圣贤书、习的是孝为先,知道对待亲母应当嘘寒问暖时时关怀、尽心竭力分忧解难。总之一句话,从此以后,儿臣一定将您视作自己的生母,为您做为儿应当做的一切。”
    元婥君被这一番‘肺腑之言’戳中了心思,没有儿子,在这后宫之中就等于没有未来的保障,就意味着在皇帝驾鹤之时面临无可避免的陪葬命运,这是元婥君暗藏着的最大的恐惧。
    而此时,有人心甘情愿做自己的儿子,为自己养老送终,可以让自己在皇帝死后依然尊贵的活着,享受属于太妃的荣耀。这对于她这种深宫柔弱女子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元婥君若说自己一点都没有动心,那真是假的。
    事实上,她心底迫切地想答应了眼前的这个小孩,但她还是得先压抑住这种情绪。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她必须要先问个清楚。
    “不过你要如何向我保证,你从此以后会彻底忘记你真正的生母,把我当成你唯一的母亲呢?”元婥君扬声问道。
    “皇后她……她不顾天家颜面,竟与卑贱的凡夫……苟且,儿臣…没有这样的……生母。”六岁的关漌强忍住喉头的哽咽,每说一个字都感到一把锋利的匕首正一刀刀地刺在心上,刺的密密匝匝,刺的喘不过气,刺的剜心割肺。他紧紧地捏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肉中,几欲沁出血来。
    他知道今日的痛,是为了保住妹妹,是为了完成母亲最后的交代,是为了他日还母亲一个清白,为母亲报仇雪恨。
    他知道从此时此刻起,今日的痛将伴随他长长久久的岁月,他会将今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去而无能为力的自责和认贼为母的屈辱深深烙印上心头,时时提醒着自己血海深仇绝不敢忘。
    哪怕日后的每一天,他都会像浑身盖上了厚重枷锁的囚徒夜夜逃不掉被火烙熔心的下场。
    “很好。”元婥君很是满意小孩这样的回答,她蹲下身子,抚摸了一下小孩的额头,温声道,“你可以改口唤母妃了。”
    “母…妃。”六岁的关漌瘦小的身体微微一震,这两个字此时喊出犹如千斤之重压在心口。
    他顿了顿,“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你是想说让本宫一并养了你的妹妹吗?”元婥君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小孩现在想求什么。
    小孩果然点了点头。
    元婥君倒是有些迟疑,自己养他尚算有些道理,但养一个小女孩对自己有何益处?
    这时一直静立在旁,默默观察一切的婢女珍佳悄悄走到她耳边,小声道“娘娘,我看倒是可以把他妹妹接来,有她妹妹在您手里,生死由您说了算,就等于有了掌控他的筹码,他才会对娘娘您更加死心塌地啊。”
    “去将你的妹妹接来,日后就养在本宫膝下。”元婥君打定了主意,“不过,本宫可要先同你说清楚,倘若之后你做出了任何不忠于本宫的事,你妹妹,便是首一个遭殃的。”
    就这样,关漌从六岁起成了元婥君的养子,在满十岁被封为昱王去昱州之前,一直养在元妃的身边。
    而当元婥君的哥哥元达铭得知这件事后,他的想法却和元婥君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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