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冠冕》第七十七章浦岛太郎[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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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如此,无数的大小鱼类紧紧地并排,一点缝隙都没有,一动也不动地僵固着。
    “这样太残忍了。”浦岛的步调顿时变得提心吊胆的,“真是低级的喜好啊,难道这就是你所说的简素幽邃的美吗?踏在鱼的背脊上走,简直就是野蛮人的行为,这些鱼真是太可怜了。这种奇怪的兴致,我这乡下人还真是不明白。”刚才被骂作乡下人时的郁愤不平,这时都一扫而空了。
    “不是的,”脚边传来了细小的声音,“我们每天聚集在这里,是因为醉心于乙姬大人的琴音,并不是为了什么风雅才搭桥的。请不要介意,放心地走吧。”
    “这样啊。”浦岛偷偷地苦笑着,“我还以为这也是龙宫的装饰品之一。”
    “才不是这样呢,”龟马上插话,“说不定,这个鱼桥是乙姬大人为了欢迎浦岛少爷,才特地命令这些鱼搭建的。”
    “啊,那个,”浦岛一脸惊讶,羞红了脸,“怎么可能呢,我还没有那么自恋。还……还不是因为你说这些鱼做成走廊的地板什么什么的鬼话,我……我就也以为那些鱼被踩着会很痛。”
    “鱼的世界是不需要地板的。只是因为如果拿陆地上的房子来作比喻的话,这就相当于走廊的地板,为了让您明白,所以我才用地板来跟您说明,不是什么鬼话。怎么,您以为鱼会痛啊?您的体重在海底大概也只有一张纸那么重而已,您自己应该也有感觉到吧,身体轻飘飘的感觉。”
    被龟这么一说,浦岛似乎也才发觉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但也因为一再受龟的嘲弄,开始恼羞成怒,“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事情了。因为我就是讨厌冒险,因为即使被骗我也没办法看穿。因为只能听向导说的话,你说是这样,就只能是这样。其实,冒险就只是骗人吧。还说有什么琴音,我一点都没有听到啊!”浦岛说出了这种迁怒的话。
    龟非常冷静,“因为您一直过着陆地上的平面生活,所以才觉得方向只有东西南北吧。但是在海里,还有另外两种方向,也就是上和下。从刚才开始,您就一直往前方找乙姬的寝宫,就是因为您存在着一个重大的谬误。为什么您不看看头顶呢?为什么不看看脚下呢?在海里世界的万物都是漂浮着的,刚才进来的正门也是,还有那个珍珠山也是,大家多多少少都在浮动着,只是因为您自己也在晃动,所以感觉不到其他的东西也在动。可能您从刚才就觉得已经向前走一大段了,不过,现在其实还在同样的位置,因为潮流的关系,说不定反而还后退了。还有,像刚才看到的,在百浔左右的时候,大家一起往上方浮来。总之您就走过那个鱼桥吧,您看,鱼们不再背贴着背,慢慢开始散开了,走的时候请注意不要踩歪了。没关系,就算踩歪了也不会掉下去,因为您也只有一张纸那么重而已。也就是说,这个桥是个断桥,即使走过了这个走廊,前方什么也没有。但是,请看看脚下。喂,你们这些鱼,稍微让开点,少爷要前去参见乙姬了。这些家伙就是这样做成龙宫城本丸的天守的,浮檐映波如海月,只要这么说,你们这些风流人就会很高兴对吧。”
    鱼儿们静默无言地往左右散开,从脚下传来微弱的琴音,像是日本古琴的琴音,但是没有那么强烈,是比古琴还要更温柔的琴音。不一会儿琴音结束了,留下袅袅余韵。《菊露》?《薄衣》?《夕空》?《砧》?《浮寝》?《雉子》?不对,都不对。即使是风流之士的浦岛,听见过去在陆地上从未听过的事物,也露出了可怜无依的表情,还有仿佛感到曲高和寡的情怀。
    “真是不可思议的曲子!这叫什么曲?”
    龟竖起耳朵听了一下。
    “圣谛。”一言以答之。
    “圣地?”
    “神圣的圣,真谛的谛。”
    “哦,圣谛。”浦岛不自主地复诵,第一次感悟到龙宫生活的崇高,和自己的喜好完全是不同水平,原本自以为是的高尚感,在这里也变得完全上不了台面,之前龟说听到自己自称有传统的教养、是正统风流之士等话会冒出冷汗,也就没什么好意外的了,自己的风流真的只是东施效颦而已,跟乡巴佬没什么两样。
    “从今以后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圣谛,原来如此啊。”浦岛呆然站在原地,倾听着不可思议的筝曲圣谛。
    “来吧,从这里跳下来,一点也不危险,像这样张开两手往前踏出一步,就会摇摇晃晃、舒服地落下。从这个鱼桥尽头直直往下,刚好会到达龙宫正殿前的阶梯。您还在发什么呆?要跳啰,好了吗?”
    龟摇摇晃晃地下沉了。浦岛也做好心理准备,张开两手,往鱼桥外踏出一步,脚才刚踏出去,就觉得十分舒畅,咻地迅速被往下吸去,脸颊像微风吹拂一般感到凉爽,四周顿时漫着树荫般的绿色,正当觉得越来越接近琴音的时候,浦岛已经和龟一起站在正殿的阶梯前了。虽说是阶梯,但并不是一阶一阶、段段分明的样子,而是个用闪耀着灰色雾光的小珠子铺成的缓坡。
    “这也是珍珠吗?”浦岛小声地问。
    龟以怜悯的眼神看着浦岛,“您看到什么珠都说是珍珠。不是跟您说过,珍珠都被丢掉了,所以才会堆成那么高的山吗?您抓一把起来看看。”
    浦岛听龟这么说,就用两手捧了一把小珠子起来,觉得冷冰冰的。
    “啊,是冰霰!”
    “别开玩笑了。难得有这个机会,您吃吃看。”
    浦岛很老实地照着龟的话做,吃了五六个冷得像冰一样的小珠子,腮帮子都塞得鼓鼓的。
    “真好吃。”
    “对吧?这是海樱桃。吃了这个的话,三百年都不会老。”
    “是吗,吃多少都一样吗?”自诩为风流之士的浦岛已经忘记了刚才的窘境,一副还想继续吃下去的样子,“我啊,特别讨厌老丑。死这件事没什么好可怕的,但唯独老跟丑是不符我的爱好的。好,我要吃更多!”
    “在笑了呢。您抬头看看上面,乙姬大人出来迎接您了哦。啊,今天的乙姬又更漂亮了。”
    在樱桃坡的尽头,一位身穿青色薄衣、身材娇小的女性幽笑着,透过薄衣可以看见雪白的肌肤。浦岛赶忙别开眼,小声地问着,“那是乙姬吗?”浦岛的脸变得通红。
    “是啊,这还用问吗。您张口结舌在做什么,快去跟乙姬请安。”
    浦岛显得越来越犹豫不定,“可是,要说什么好呢?像我这样的人,即使报上名号也无济于事吧。我们的拜访太唐突了,根本就没有意义,回去吧。”拥有高级宿命的浦岛,在乙姬面前却显得相当卑屈,甚至开始想逃跑。
    “乙姬大人对于您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哦。又不是阶前万里,快,做好心理准备,您只要恭敬地鞠躬行礼就行了。就算乙姬大人对您一无所知,但她是一位毫无戒心、宽宏大量的人,不会有任何心机的。就说您是来玩的就可以了。”
    “怎么能说这么失礼的话。啊,她在笑了。好吧,就先鞠躬吧。”
    浦岛行了一个相当慎重的礼,两手都快要碰到脚尖了。
    龟在一旁捏了把冷汗,“这也太慎重了。唉,真讨厌。好歹您也是我的恩人,请您表现得更有威严一点嘛。有气无力地行了一个最敬之礼,简直是不三不四。啊,乙姬大人在向我们招手了。走吧,来,挺起胸膛,要有像是日本第一好男人、最上流的风雅之士的表情,威风凛凛地走路。您在我们面前都一副相当高傲的态度,但面对女人却很软弱啊。”
    “不不不,因为是高贵的人物,如果没有尽到相应的礼节的话……”浦岛紧张到声音都破了,脚也不听使唤,步履蹒跚地走上阶梯。走上阶梯后,看到一个约有万叠榻榻米般大的宫殿,不,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是庭园可能还比较适切。不知从哪儿射来树荫般的绿光,把这片万叠榻榻米大的广场照得像在雾里一样迷蒙,地上也铺着像冰霰一样的小珠子,黑色的岩石四处散乱着。别说是屋顶,连一根柱子也没有,眼前所见是一个几乎可称为废墟的大广场。仔细看才发现,在这些小珠的缝隙当中,有些紫色的小花从中生长出来,但反而增添了几许孤寂感,也许这就是所谓幽邃的极致吧。能在这么艰困无依的地方生活,真了不起啊。浦岛不经意地发出感叹,然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偷看了乙姬的脸。
    乙姬不发一语,静静地转头走去。这时浦岛才发现,乙姬的背后跟着无数比稻田鱼还小的金色小鱼,啪哒啪哒地游着,乙姬走到哪里,它们就跟着移动,像是金色的雨连绵不绝地下在乙姬的身边,散发无与伦比的贵气。
    乙姬身穿薄衣赤脚走着,再仔细看,那双苍白的小脚并未直接踩在那些小珠子上,脚底和小珠子之间还有些许空隙。或许那双脚底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踩过任何东西吧,乙姬的脚底一定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柔嫩漂亮,身上也没有任何闪耀夺目的饰品,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更突显出乙姬真正的气质和优雅。
    “幸好来了龙宫。”浦岛心中不知不觉生起对这次冒险的感激之情,跟在乙姬后头走去。
    “觉得如何?不错吧。”龟在浦岛耳边低声地说,鳍在浦岛的腰上钻呀钻。
    “啊,什么,”浦岛一脸狼狈,“这个花,这个紫色的花,真漂亮啊。”故意岔开话题。
    “这个吗,”龟觉得很无趣地说道,“这是海樱桃的花,有点像紫丁香对吧。这是龙宫的酒,吃了花瓣之后,会觉得很舒服,像喝醉了一样。另外,那个像岩石一样的东西是海藻。因为经过了几万年,所以变得像石头一样,但其实它可是比羊羹还要柔软的东西呢,比陆地上任何美食佳肴都还要好吃,而且每一块的味道都不一样。在龙宫的生活就是吃吃这些海藻佳肴,喝些花瓣美酒,喉咙干了的话就含颗樱桃,醉心倾听乙姬大人的琴音,或是看看小鱼跳舞,仿佛像是有生命的花吹雪一样。如何?我邀请您来时曾告诉过您龙宫是歌舞升平、充满美酒佳肴的国度,跟您想象的一样吗?”
    浦岛无法答话,只好苦笑。
    “在你的想象里,应该是有很热闹的祭典,铿铿锵锵,大盘子里放着鲷鱼生鱼片或鲔鱼生鱼片,还有穿着红色和服的女孩在跳着手舞,四处散落着金银珊瑚、绫罗绸缎对吧?我都知道哦——”
    “怎么会,”浦岛也露出一些不悦的表情,“我才不是那么低俗的男子。虽然我认为自己是个孤独的男子,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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