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九三》第一百九十节回忆·广州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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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武装的雇佣兵在喧闹的大街上匆匆走着,不时扫视货摊边大声叫卖充满异国情调的手工艺品的小商贩。在遂溪县城这片商业区域,有许多可以吸引他们兴趣的东西。
    但没有人准备停下来购买或者欣赏这些东西,因为停下来就意味着会被推销商品的小贩或者乞讨钱财的小孩包围——自从知道这些洋兵有钱并且也愿意花钱以后,这种事就经常发生——最近一段时间,雇佣兵们一直试图规避这种麻烦,没有人愿意让自己陷进去。
    而且他们正在执行一项由易水亲自布置的任务,寻找一些早已引起关注的特殊人物,因此就更没有时间浪费在一些不必要的小麻烦上面。
    用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走到街道尽头,然后雇佣兵们拐进一条狭窄的、在两侧高耸的墙壁衬托下显得就像坑道一样的巷子里。
    他们的行动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其中一些是不怀好意的,而另一些则充满好奇,但没有人敢于真正做点什么。他们随身携带的武器都醒目的显示出来,并全部处于待射状态。周围所有看见并关心雇佣兵的举动的人,不管他们有什么想法,也只能三三两两的聚在某个角落,互相交流信息,并达成一些意图值得怀疑的共识。
    一股热风顺着小巷呜咽而过,雇佣兵们把队形靠得更紧了。他们的准确与整齐掩盖了他们对这种易患幽闭恐怖症的地方地感觉。
    但值得庆幸地是,他们不需要深入小巷太远。很快,带队的文德嗣在一道门前停了下来。与其他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他走上前开始用力拍门。
    最开始。屋子里什么反应也没有,但过了一会儿,一个略带恼怒的声音传了出来。“谁在外面拍门?”
    文德嗣没有出声。他唯一地回应就是加大了拍门的力量。屋子的主人明显被他的举动激怒了,在一连串愤怒的脏话和急促的脚步声之后,房门打开了,一张怒气冲冲地脸出现在文德嗣和他身后的雇佣兵面前。
    然后所有的怒气迅速消失了。
    蔡云楠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房门前的一群全副武装的洋兵,以及一个二鬼子,这是他从未想到过的事情。他感到迷惑。但只过了几秒钟,迷惑就让位给了恐惧——因为文德嗣已经开口了。“你是蔡云楠?”
    意识到这些美国兵的目标就是自己,虽然完全不清楚这是因为什么,但蔡云楠陷入了惊慌失措之中。冷汗迅速出现在他地额头上,一句最近他常挂在嘴边的话脱口而出。“各位大爷……”
    文德嗣打断他。“你就是蔡云楠?”
    “是,是……噢,不是……”点头,然后摇头。蔡云楠试图摆脱困境,但他语无伦次的回答反而让文德嗣确认了他的身份。
    “不用惊慌,蔡先生,我们没有恶意。”他迅速表明态度。“我们只是遵照老板地命令前来和你谈点事情。”
    当然他的劝解毫无用处。事情总是这样,当一个人认定你是不怀好意地、可能对他造成危害的坏人。并因此感到惊慌失措时,任何劝说都没有作用,甚至还会起到相反的作用。而且从常理判断,一群突然出现的武装份子,他们怎么可能是没有恶意的呢?
    恐惧的幽灵依旧在抓扯蔡云楠的内心,他已晕乎乎的快要站不住了。
    情况完全出乎文德嗣的意料。他回过头,与身后的托马斯交换了一个眼色。既然没有时间浪费,现在他们也只能采取更为直接的行动。文德嗣一把抓住蔡云楠,拖着他走进客厅,将他按进椅子里。在他们之后,其他雇佣兵一拥而入,随即关上房门并将它锁住了。
    没有人冲出来对他们大喊大叫,蔡云楠的父母已经去世,而他既没有结婚也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在他家里除了他就再没有其他人。托马斯对现在的局势感到满意,没有特别的动静,也就没有人注意这里的情况。不过他们的动作最好再快一点。
    托马斯看了一眼正痛哭流涕的反复求饶的蔡云楠,然后对文德嗣做了个手势。“开始吧,文。”想了想,他又补充到:“表现得凶狠一点,这样应该可以让他安静下来。”
    文德嗣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明白。他转向蔡云楠,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露出一个他所能表现出的最凶狠的表情,压低声音用充满威胁的语气对他说:“把你的嘴闭上,否则我就用手枪在你头上开个洞。”
    威胁很有效;当然在绝大多数时候,威胁总是有效的。求饶声瞬间就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过一样。
    满意于自己制造的效果,文德嗣转过头对托马斯笑了笑。小队指挥官会意,走上前,用最正式的语气向蔡云楠宣布到:“蔡先生,有一件事情我们想与你认真的谈一谈。”
    当然,不管他有多么客气,蔡云楠显然不可能拒绝——即使他有这样的想法,屋子里的雇佣兵也足以让他打消它。他了解自己的处境,因此在听完文德嗣的翻译后只回答
    字:“什么事情?”
    “一件对我们大家都有帮助的好事。”托马斯说得很快,文德嗣翻译得也很快,但蔡云楠听得非常明白。“我们的老板……长官,易水先生,他知道你有一些麻烦急需解决……”
    “麻烦”,这是一个不那么确切的、打了折扣的描述。蔡云楠的处境很糟糕,到目前为止,他一共有总数为二百五十块银元的债务无法偿还,一半是赌债,一半是为了偿还赌债欠下的高利贷——当然,不管哪种债务,如果他不能按时偿还。最后都会要了他的命。
    很不幸地是。蔡云楠一个铜板都还不了。
    —
    蔡云楠只是遂溪县城里地一个帮派份子,而且还是最低级的那种,属于不管做什么事情。总是出力最多、得利最少的那种类型。虽然在任何一个黑社会组织里,小弟们地处境都与他没有多少区别,但他们至少知道自己是谁,而蔡云楠到现在也没有看清楚。
    他总是认为自己是宋江那一类的英雄豪杰,并时刻模仿心目中的偶像。当然,他既不准备做强盗抢劫官车。也从不在酒楼里写反诗——至少他还清楚抢劫官车是违法行为,而写反诗则会让自己掉脑袋——蔡云楠选择的模仿方式很简单:像宋江那样花钱,不断请人进酒楼里聚餐,并且总是不打欠条就借钱给别人……
    很豪爽的举动,但最终只有一个结果:因为赚来的那点钱花得太快,蔡云楠不得不更多依靠借贷生活,同时把发财地希望寄托在赌博上,然后理所当然的陷入现在的困境中。无法解脱。
    如果没有人帮助,他就死定了。
    “……中校先生很愿意帮助你摆脱那些小麻烦,”托马斯最后宣布到,“只需要你为他解决一点小问题。你认为怎么样。蔡先生?”
    文德嗣迅速翻译了这句话,并增强了它的引诱成份。
    “为什么找我?有你们这些当兵的。还有什么事他不能解决?”蔡云楠再一次脱口而出,然后开始后悔:反正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为什么不答应呢?
    他的懊丧完全不加掩饰的表现在脸上,因此托马斯笑了起来。“中校先生希望通过和平的、非暴力地手段解决问题,除非在必要的时候,否则我们不会采取任何行动。”
    “除非在必要的时候”。蔡云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他不能解决那个问题,这些西洋兵就会动武。他又想了一下,觉得自己确实应该选择同意,并尽力把事情做好——最起码,拳头不像洋枪那么致命,这对那位中校先生要对付的人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我这是救人,不是害人。”他暗自想着,很快让心情变得愉快起来,声音也正常了。“好吧,你们地那位大人要我做的是什么事?”
    “一件小事。”托马斯笑着说,“中校先生听说,你地父亲去世时留给你一片土地和一幢房子,但因为某些原因,它们现在完全掌握在你的大哥手里……”
    并且地和房子就在租界里,同时蔡云楠的大哥态度坚决的拒绝出售它们。这是易水派遣托马斯和他的小队到县城寻找他的唯一原因。在这最后时刻,蔡云楠是他必须打出的一张牌。
    一张烂牌。
    “你们想让我说服大哥卖地?这不可能。”蔡云楠迅速露出一张苦瓜脸。一方面,这是为了讨价还价,另一方面,事情确实很难办。
    迁移工作刚开始时他就打过地和房子的主意——虽然钱不算很多,而且还需要与大哥平分,但在巨额债务面前,哪怕一个铜板也是重要的——但他的大哥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而且还把他痛骂了一顿。在那以后,除了在做梦的时候怀念一下它们,他就再也没有动过同样的念头。
    蔡云楠很害怕自己的大哥,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当然他更加害怕那位嫂子的娘家人,那牵扯到一个很大的宗族,如果使用强硬手段最后倒霉的一定是他自己,就算背后有洋人撑腰也是如此。
    是的,蔡云楠很想解决自己的债务问题,但如果解决这个问题的手段太过于危险,他就会退缩。
    “你们还是找别人吧。”他开始摇头,“这件事我根本办不了。”
    托马斯看了一眼文德嗣,眉毛皱起来。小队指挥官和他的助手都明白,今天他们必须说服蔡云楠,不管用什么方式。当然幸运的是,前景仍很明朗。
    “蔡先生,我们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这根本毫无必要。”托马斯劝说到,尽可能的回忆着他得到的那些消息,“不必担心任何问题,只要你勇敢的站出来索要属于自己的那部分权益,将会有许多人支持你的合理行动。”他顿了顿,然后补充到:“不仅仅是我们。还有所有正义地中国人。你地同胞。”
    胡扯!蔡云楠翻了个白眼。有哪个“正义”的中国人会支持他把土地卖给洋人?这种事情只能偷偷的做,告诉其他人只能让他被人用唾沫淹死!
    虽然他不介意被人吐唾沫,但如果这对解
    毫无帮助。那又何必这样做?
    但不管他怎么想,托马斯地劝说仍在继续。“我可以用中校先生的名义向你保证,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可信的。包括你的大哥在内,那些至今仍拒绝迁移的村民已损害了许多人地利益,他们都会站在你这边——只要你愿意站出来。”
    这根本不可能。蔡云楠坚持自己的看法。而且根据以往的经验和听说的故事,他不认为洋鬼子和汉奸的保证能有多少可信度……事实上在许多时候。这种保证都不那么让人放心。所以他的回答很简单,还是刚才那一句。“你们还是找别人吧。这件事我做不了。”
    托马斯失望极了,但他已找不到什么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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