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传奇》第二十三章弦歌几唱动秋声(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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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感觉到投射过藤花枝叶地光影变化,秋原镜叶突然听得睡得安稳地柳青梵轻轻翻转一下身子,耳边随即传来自己熟悉无比地沉静淡定的嗓音。“现在,冷静了?”
    身子重重一震,秋原镜叶顿时躬身到底。“老师,是镜叶鲁莽,打扰老师安宁。”
    翻身坐起。青梵理一理袍服。一边静静凝视身前未及二十的年轻学生。沉默片刻,“算了,这也没什么。”抬手示意他在一边圆凳上坐下。顺手拎了酒壶斟了一杯递到他面前。“说说你的想法。”
    双手接过酒杯,看到杯中碧水澄澈,鼻中闻得竹叶清香,秋
    顿时惊讶抬头。“……这是绣青,不是酒?”
    “谁说从酒壶里倒出来的就一定是酒?”青梵微微一笑,“就像你这趟北方之行,朝廷的政令是负责钱粮的总体调运与使用监督,但你所做地也不完全止于此,不是吗?”
    “是的,老师。这一趟北方之行,让镜叶看到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随即将酒杯搁回几上,秋原镜叶答道。“天下不均,各地差异使政令所到所行呈现万千之态。官员作为,许多在京中坐看廷报而觉匪夷所思之举,对比实地实情便是顺理成章,有些无奈权宜更是非如此则不能。北方水利历来为朝廷所重,但宰相台所得重重奏报与实地细节对比不是复杂,而是简略到几乎根本无法以之作为具体指导河工、调拨钱粮或是调节当地赋税徭役的凭据。我现在才知道,这两年老师令镜叶精读各国《地理志》,还有今年四月来让我熟读北方三郡百年方志、强记河川地理分布的详细图形,这些要求其中有多么深刻的意义。到了碗子岭下,河堤之上看着滔滔河水,背后是无数灾民百姓,我才知道老师让镜叶以三司执事身份参与这次赈灾钱粮调运监督,是把多大的责任放到了镜叶肩上。”
    青梵微微含笑,轻轻点一点头:“传谟阁送上来的廷寄奏册,还有诚郡王回京时的奏报,镜叶这一次你做得很好。太阿神宫以及祈年殿那边,乌伦贝林主持还有大祭司都说你妥善协调了神殿教宗和当地官府地关系和事务,让第一次切实介入这种民生大事地教宗的力量能够得到很好的发挥,白肇兴递交神宫地奏报里面对此做了详细说明——虽然这些不直接进入他对皇帝的呈文,但是有这么一颗种子种在人心里,这样的机会还是很难得的。你把分寸把握得非常恰当,镜叶,这让我都感到惊喜。”
    秋原镜叶面上微微一红,低下了头:“都是老师教导,镜叶……镜叶只是不想让老师失望。”
    “不管做什么事都是要用心的。镜叶,这本就是你的长处。”青梵淡淡笑着,“而擅长从身边的各种事情中体悟事理和学习处世的能力,已经不是长处而是旁人用尽心思努力也无法获得的天赋。虽然是第一次遇到的情况,但能够冷静分析,把大问题分解成数个小问题交给合适的人各个击破最后完全解决,并且从这个过程中总结经验教训运用于下一次类似地情况——镜叶。你虽没有专攻水利工程,在对衡河防汛的分析认识、以及最后开堤泄洪的处理上面却做得极好。当机立断,而后又能及时高效协助百姓转移并妥善安置他们生活,将受灾损失降到了最低。这些在奏报上平平淡淡波澜不惊的文字,当时做起来,真是难为你啦。”
    “老师,其实……”秋原镜叶猛然激动起来,端正俊秀的五官扭曲着。嘴唇也抑制不住地颤抖。“老师。其实……其实不是镜叶当机立断要破堤泄洪排险。而是,而是那里根本就称不上什么河堤啊!”
    见青梵幽深双眸静静凝视自己,目光中熟悉的沉静带着强力的镇定安抚。秋原镜叶定一定神,平复一下心绪:“根本没有河堤。历年水情严峻次次水灾都会传来无数急报,朝廷下决心更花大代价一定要整修好的关键河道,那里只有一段当地百姓自己筑地土坝而已。北海郡是三郡当中地势最低地一个,衡河又是地势平缓、一旦出险就非常危急地地方。偏偏。偏偏就是那里……老师,孙刚刚上任无法得知详情,而情况危在旦夕又不容许镜叶做更多考虑——我,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轻轻叹一口气,青梵伸手拍一拍秋原镜叶的肩膀。“国以民为本,援救百姓是第一,你做得没有错。”
    “但这样一来,明明白白的证据被大水冲得一丝不见。放过那些胆大包天欺君罔上的国之虫。偏偏还是我自己去为他们圆谎说话……身为三司属下,我,实在不甘心!”
    青梵微笑一下。又斟了一杯茶水递给秋原镜叶。
    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秋原镜叶语声恨恨:“还有那些县官县丞。什么民之父母,有多少是对百姓田亩实数这些基本事情都一问三不知!又有多少要么把当地豪强大户捧得比亲生爷娘还高,要么当缩头乌龟不献殷勤也绝不得罪;要他们去就地征粮救急,居然就敢跟我阳奉阴违,只把百姓死活当成儿戏……”
    “所以你就率领官兵打劫了那群豪强,做了一回劫富济贫的英雄侠客?”
    听出青梵语带调笑,没有不满甚至透露出微微的满意,秋原镜叶这才定下了心红着脸道:“救灾如救火,我也是一时心急这才……但是以前在京中是真的没有想到,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地事情,有那么多不知大局藐视国法、趁火打劫完全不顾百姓死活的昏官恶吏、豪强奸商。胤轩十年的新政到今天已经第十个念头,却还有那么百姓对朝廷许多政策制度一无所知。两年来三司肃清官场风气,看着一道道旨令下渎职枉法的官员落马,而众多能臣干吏得到应有提升,我以为按照您与林相定下的考核官员的种种标准规范就可以做好份内的事情,但是到了实际之处才知道统观全局综合评议的艰难……在京里我从来没有想到地方事务、官员地考核会那样复杂,也不知道关系了百姓民生地具体政务交到手上,份量会是那样沉重。跟在您身边两年,我自认也算用心勤勉;有您指点朝局,时事人心也看得不差。可是第一次出去京城,才知道事情完全不是那样。”
    微笑点头,青梵轻叹一声:“你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镜叶,这才是我要你出去这一趟的目地。
    你天性聪明又熟读史书,官场之中应对往来自是熟悉于真正的官生民情,年不足二十的你又能知道多少?”
    站起身,青梵负起双手在院中缓缓踱步。“都说北洛一国,幅员辽阔物产丰齐。但这天下物产各有所适广布四境,绝不能聚于一地一处任人随心取用。耕地分布不均,土质贫富不等,所产千差万别,而作物生长也各有所宜不能一概而论。富庶处一年耕作八月便可安然度日,贫瘠处终年劳作不能勉强糊口。还有莫测天灾,水旱虫荒,仰赖天时的农业旧习常使农人无意自救以应对灾害,将一道道难处通通加诸政府朝廷。地不能养人则必寻调济之道,而培植良种、变更作物、鼓励经商而作流通,正是令天下物资为百姓共有。多年新政的根本目地意义。重农兴商鼓励百工的国策大计其中具体事务繁复庞杂之处,镜叶,你又能真正知晓体会多少?”
    “老师责问的是。是镜叶高估了自己……一切都太过顺利,不到二十就当得高位;但论到切实才能,只怕区区百十里的小县小城也无法治理。”
    “百十里的小县?”青梵顿时停住脚步,一双眼静静凝视秋原镜叶,眼中透露出十分的严厉来。“百里之丞,虽是官小吏。却联系百姓根基。古人说‘不夺农时。谷物不可胜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道理简单,但能真正做到的却是少之又少。劝课农桑,问农于民,重农兴农的政令下去那么久,为什么许多地方成效显著而许多地方始终不见起色?不稼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那些不识农事、不通实政地官员如何让朝廷政策得行?而放眼承安京中,所谓干吏能臣,当真从县丞小吏入得朝堂地,能有几人?《博览》所汇各国各朝《地理志》、《食货志》,《礼运王制卷》中地《农事篇》以及《月令》、《盐铁论》等篇目,凡入我门下必须研读精熟——镜叶,难道你真的以为,这只是为官做宰之人应有之识吗?”
    抬头深吸一口气。青梵缓缓摇头。“镜叶。你行走宰相台观察大局,朝堂众臣无不是观察学习的对象。林间非为宰相首辅,总理国政执掌朝廷。贤明精细练达无比。然而,他却从来只指点方略大政,而极少与人议论政令细节。宰相台凡关系民生的旨令下达前必招实职行政执事官员仔细参议推敲,身为主持者他只听取不发言,部曹公议确定之后才承旨行事。人都道他规矩严正分毫不乱,但是镜叶,你可知这其中究竟是何种道理?”
    秋原镜叶定定凝视青梵,一双眸子闪出若有所思更有所领悟的光彩。
    看他目光表情,青梵微微笑一笑。“镜叶,让你协同督调救灾钱粮,便是要你真正知晓北洛之事:天下的宽狭贫富,各地的农事物产、商贸民情——这些,是守在承安京一辈子都看不到也知晓掌握不了地。镜叶,你自幼熟读诗书,国史律令历历在心;自入朝便在宰相台,行走六部之间熟识朝廷理政程序;入督点三司,体会并学习把握朝臣官员迁谪之关键。以你的年纪这几乎可谓令人赞叹的极限,但是镜叶,对于你始终保藏的‘野心’,所知所能却还远远不够。”顿一顿,幽深黑眸透露出明亮光彩,一字一句如重石掷出落而有声。“何谓朝廷,何谓百姓,何谓家国,何谓权力,何谓职责——镜叶,你才十九岁,这般年轻,你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认真了解你将要主掌的一切。而身为师长,我有责任助你一臂之力。”
    秋原镜叶眼中光彩闪动,与青梵相对片刻,嘴唇动了两动,但一声“老师”出口已是语声颤抖。深吸一口气,秋原镜叶猛地甩过头去,半晌才轻轻说道:“老师,镜叶资质平平,又常冲动。老师却为镜叶如此用心,计虑深远,实在感激又惶恐不安。镜叶……镜叶不想让老师失望。”
    见他侧转了面孔,双肩不能抑制地微微耸动,青梵不由微笑。摇一摇头,走近镜叶身边伸手扶住他的肩膀。“镜叶,你不会让我失望。这一点我很有信心。”轻轻笑了一声,扶住秋原镜叶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量。“其实这些话我原不想说。你原本好强,做事勤勉又处处留心,很多事情不用旁人提点说明便能自行做得周全。因为年纪,又因为身份缘故,你更是事事力求完美,不肯给别人留下任何话柄指摘。这一次协同赈灾监督钱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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