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马浮云记》(五零二)如意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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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大街之上,阿图发现那些面目白皙、深额高鼻之辈少了很多。想那往日逛街之时,抬下眼或转个头之际,便不知不觉的能看到西洋人嘻嘻哈哈的面孔,如今反洋的潮流闹得厉害,西洋人都不怎么敢出门了,几位外国语学院的先生与里贝卡就是明显的例证。
    京城内,商街商铺之多,货源货物之足自然是天下不做第二处想。阿图陪着叶锐跑了一天,买了不少拍他老婆马屁的珠玉首饰、衣料布匹、胭脂水粉,还有好些买给他一对儿女的书画、书本、文具、玩具等等小玩艺,让巴卡自己赶着马车送了回去,两人沿着秦淮河慢慢散步回家。
    正月底的隆冬,秦淮河上的风光远比不得春夏秋的时节,既然人们打心中生出了一股萧冷,那么纵然是金舫花灯、笙歌笛韵、碧波私语也都没有往日的滋味,十分里至少去了一半。
    在这个季节,歌女便有了许多的闲暇,迢迢地坐于船头,或在舫边支一扇窗,看人影的憧憧、听语声的袅袅,想着些前世今生之类的心事,心头的思绪聚起又渐渐地散开,一切就仿佛是隔着层纱,什么都是清晰,又什么都是模糊的了。
    当一丝丝无法猜透的目光从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珠里,穿过一道道小小的轩窗,越过几丈碧绿的河水,再透过了几分薄薄的水雾,投射到河边二人的身上时,叶二是老老实实地垂下头去,只看着自己的脚尖走路,赵四却努起了嘴,向着那边吹起了无声的口哨。虽然没发出声音,但他那一昂一低的下巴足以表明了撩拨的用意,便惹得了佯怒、薄叱、靥羞、腮红、欲拒、还迎等等回应不表。
    沿河开了许多茶,京都人每每爱在得闲的时候,独自或者伙同友人去到那里消磨个半天,而且是越到晚上生意越好。
    老旧的招牌上,黑底已透出一股暗灰,金色的字样也消退了光泽,一道丈许长、五尺宽的茶旗却是新的,从二挂将下来,墨绿的底上茶色的字:如意茶。叶锐指着茶旗哈哈笑道:“四弟,你家开的茶。”
    眼见门口的招牌下有二人正向着店内打量,茶宝赶紧出来迎接:“客官请。”
    “二。要偏些的座位,我等不听书。”叶锐吩咐。
    “好咧!”茶宝口中唱着,把两人带上二,找了个临河的座位让他们坐下。
    二的客人并不多,就那么三四桌,隔着两人的位置还有点远。小二等他们坐下后,就拉下肩头搁着的一块抹布在桌子上使劲地擦了擦,问道:“客官要什么茶?”
    “七宝擂茶两碗。”叶锐道。
    七宝擂茶中的“七宝”并非是指只有七种主配料,而是泛指配料数目多,基本上都要超过七种,一般做法是将茶叶、芝麻、甘草等擂成泥装,做成“茶泥”,然后再加入炒米、炒豆、花生米、豆瓣、米*果、红枣、番薯粒等等,可做甜,也可做咸。而且还可根据春夏秋冬不同节气而增减其中的放料,如春夏湿热,可加入艾叶、薄荷叶、天胡荽;秋日风燥,可选用金盏菊花或白菊花、金银花;冬令寒冷,可用桂皮、胡椒、肉桂子等等,制成功能不同的擂茶。
    “要烟不?”茶宝问。
    “交趾烟有没有?”
    “交趾哪?”
    “寮西。”
    茶宝的一张麻脸笑得舒张,象拉扯过的橘皮,伸出了个大拇指赞道:“客官,您可是内行。来一盒?”
    “两盒。”
    “好咧!”茶宝将抹布往肩头一搭,唱着离去。
    不多时,一壶茶,几碟小点,两只烟就摆上了桌子。至于剩下的十八只烟,烟宝正在辛勤卷制中。
    阿图拿起盏子喝了口,微咸中带着花生碎的浓香,回味里又接连翻出了枣子和薯干的遗留,咂了几下舌头,感觉尚佳,决定回去后让厨房学着做。
    叶锐点上了烟,喷云吐雾了几下说:“昨日三妹和我说了好多。”
    他昨天被允许进了趟宫,去了叶梦竹那里一次,呆上了好几个钟头。阿图正在向着河对岸打量着,那边的一所小上开了扇窗,一名年轻的妇人正探出手来试试晾在竹竿上的衣服干了没有,听叶锐提起了叶梦竹,回过头来凝神细听。
    叶锐的目光带着消沉,缓缓地道:“她说朝廷恐怕无法于短期内再和西洋人开战,所以劝我不要操切,也不要在皇上面前多说请战的话。让我该干啥干啥,慢慢来。”
    阿图耸了耸眉毛,笑道:“后宫不得言政。”
    叶锐一愣,看到他嘴角处含着揶揄,便会心而笑。的确,叶梦竹是太得宠爱了,皇帝无论是受了气,还是得了意,总会去她这里寻求安慰或分享,许多事情也不避她,把后宫不可干政的祖训扔到了九霄云外。
    在阿图看来,凡是武将都是喜欢打仗的,这样他们才能升官,是他们的利益所在。叶锐是个军人,一定也想尽快有仗可打,正如自己在顿别的时候就盼望着打仗,好赚取些收缴和赏钱。因觉得叶锐不能例外,又见他谈起这事来似乎情绪不振,便问道:“二哥是不是觉得近期没有仗可打,有点不甘心呢?”
    叶锐自嘲的笑笑,古里古怪地说:“想不想听真话?”
    如果简单地回答个“是”,岂不是自认太笨了。回想这几日和他之间的交谈,从中筛选一番,再归纳一遍,排除几种可能后,阿图成竹在胸地说:“当然,可小弟大致能猜着。”
    “哦。那你说说看。”
    “二哥是怕兵练不好,再打也是输,所以因此而忧心。”
    叶锐嗔目结舌道:“四弟怎么猜中的?”
    咱是不愿意去瞎琢磨人心思,只要用点心,哪能猜不着。不过这种牛皮的话他也不好意思在叶锐面前吹出来,只是淡淡而笑道:“随便猜猜,莫非真猜对了?”
    叶锐长叹了口气道:“正是如此。”猛吸了一口烟后,又端起茶盏来大喝了口茶。
    “二哥为何会为练兵而忧虑?”
    梯处传来了细微的踏响声,一名穿着老棉袄、持着胡琴的盲眼老汉带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走了上来。小姑娘一身半新不旧的花布衣衫,两个羊角辫子扎得朝天翘着,灵活的小眼珠朝着上一扫,便牵着也许是她祖父的老汉来到两人桌前,脆生生地道:“两位大爷,点个曲。”
    这是流落街头的卖唱艺人,好心的茶店或饭铺店家会允许他们每日入来一、两次做生意,差劲的就根本不放他们进门。阿图掏出个五十文的大钱放在她手上,道:“我们兄弟有事要说,不耐人吵,你和老人家拿了钱下去。”
    小姑娘和老汉谢了,转身下,也自觉地不去问其余的桌子。
    “四弟的心肠真不错。”叶锐脸山露出了柔和的笑容,继续道:“兄弟刚才的那个问题说起来复杂,想开个头都不容易。这样,二哥我就先说说薪俸。”
    接着,叶锐就开始说起了他在南洋以及北洋的收入问题。早先在南洋的时候,他干的是八品二级都尉,管着艘轻巡洋舰,每月薪俸十四贯,年俸为一百六十八贯,加上饭食、房宿等等补贴以及出海津贴,每年大致可以拿到二百四十贯上下。可实际上,每年真正到手的钱是四百五十贯左右,这多出来的二百多贯就是海军的猫腻了,长官们吃了大肥肉,也分点小甜头给低级军官们尝尝。
    听他讲完薪俸的内幕,阿图惊奇地抬起手来,指点着他道:“想不到二哥也吃空饷啊!”
    “嘘!小声点。”叶锐赶紧阻止,又汗颜道:“不是二哥我要吃,是他们就这样发下来的,我不拿行吗?还能退回去不成?”
    也是。别人都吃,他去装个假清高,恐怕没几天就被派去扫茅厕了。阿图理解地说:“是、是,应该吃的,否则就呆不下去了。”
    叶锐见他理解,宽下心来,往下道:“我虽然也拿了,但并不稀罕,就算是一文不给,二哥我也不会去争着要这种污浊钱。可有的人就不一样,他们的花销大,没有这种钱就过不下去。有些人官当得大,为了向上爬,就必须给上司送钱。钱送得少了,不仅升不了官,连降职甚至免职都有可能。”
    “二哥的意思不会是说海军的薪俸少了?”
    “当然不是,海军的薪俸并不少。就算是把薪俸提高一倍,大家的欲求和花销会相应增大,原来养一个外宅的变成了养两个,每周去趟堂子的改成每天去,连上司的胃口也添了。最后多半还是免不了这种事,上下照旧舞弊捞钱。”
    这段话说得精辟,看来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而是个体制的问题,或者也不仅是个体制的问题,从风俗、文化以及精神上都出了问题。
    阿图琢磨了一阵,问道:“开国那阵,举国也有一百多万兵,可民众却只有一亿上下,如果也这么捞钱,国家哪养得起。所以那个时候肯定没这些,就不知道武宗高皇帝是怎么做到的?既不需花费太多的钱去养兵,以满足将士们所欲,又能打得天下无敌。”
    “唉!”叶锐再次长叹道:“我原来也不怎么明白,可近两年想明白了。估计那个时候的人都穷,穷人想法简单,只想着打仗立功,没那么多捞钱的心思。就好比南洋所募的新兵,他们大多都是打山里招来的,简单得让人瞧着心喜,可没过几年,这些好兵也变成老兵油子了。”
    从山里招水兵?听起来怎么这么古怪。再想想就明白,山里人与外界隔绝,那里的人都淳朴,不象花花世界的人都早就被染黑了。
    “那二哥的意思就是说这种现象不除,就难得练出强兵来?”
    叶锐点头,斩钉截铁地道:“正是。要是还这么干下去,想把兵练好就真是种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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