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GL)》326共济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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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居坊内的主道分南北、东西二道,笔直交叉呈“十”字形,将坊区分为四片。共济学堂在西南片区。叶梦得等人从西直道入坊,需要经过两个巷口。
    坊内的主道修得很宽阔,虽然不及外城大道,但容三辆马车并行还有余裕。显然,工部在建造时就考虑了交通问题。即使坊内的支道、巷道,也需容两辆马车并行通过,以免发生壅堵。
    主道两边的房屋建得很规整,毗邻主道的都是两层楼的商铺——官府统一规建,避免商家乱建侵道,参差有碍观瞻,又有烟火之危。由太府寺市易司或售或赁给商户,以收回营造之钱。这时多数商铺内还没有多少人,因坊户们迁置过来才四五天,多数还在忙着安置家里,只有像米铺、卖厨扫用具的杂货铺这类商铺先头人比较多。
    街道上的行人也比较少,就连货摊都没几个,倒是有不少孩童和半大小子在街道上喧闹、嘻笑着跑来跑去——新家和新地方给了他们无穷的新奇,早就忘却了几天前被大雪压破家屋时的惶然不安。当一大群官人骑马进来时,立即引起了这些孩童们的注目,呼啦啦地跑到街道两边站着,脸上带着畏惧的神情,却又忍不住好奇地翘首打量着这些骑马的人。
    七八个衙役跑步在前面开道,虽然没有举着“回避”的牌子,但道上的行人都很有眼色的远远就避到一侧。二十多名身穿京卫军服色的侍卫佩刀持枪随护左右,双眼虎视眈眈瞪着周围,气势凌人,嚇得人不敢靠近。
    便有人认出前面一位红袍大官正是临安府的朱大尹,畏惧之心立时减了,纷纷躬□去行礼,声音参差起伏,“拜见大尹!”“拜见大尹!”……
    这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诚意。
    朱震捋须笑了笑,回首道:“赤府很得人心呐。”
    朱跸面上毫无得色,神情端然地回道:“官者管衣食安居,心中有民,民心便有官。”
    朱震侧了侧马,以便和后方说话,语气有些慨然道:“善。圣人云,仁以爱民,怀仁治天下。——官府有仁,百姓才有义。吾等士大夫以治学而治天下,便是求仁义之道广及天下呀。”
    “相公说的是——官府有仁,百姓才有义。”朱跸道,“而今朝廷对灾户妥善安置,建‘安居屋’以令居者有其屋,即施仁以爱民,故而百姓心中自有朝廷。是故,天下官员人人施仁爱民,则国家无乱贼之患矣。”
    “然。子曰,仁,‘爱人’也。”朱震看了眼行在左边的叶梦得,“仁以爱人,政以惠民,相公以为然乎?”——快点给钱。
    叶梦得呵呵一笑,“然也,然也。朱公莫急,该有的终会有。”
    言下之意是不该有的也别想多要。
    朱震吹胡子瞪眼,“你这个抠相公!”一急下将朝官们给叶梦得取的诨号也叫了出来,“去年建安居坊时怎不见你锱铢必较?”
    叶梦得表情端然,“今时不同往时。朝廷虽有开源,花费却也愈大。一进冬月,各处都在要钱。慈幼局要钱,福田院要钱,居养院要钱,安济坊要钱,漏泽园要钱……。自南渡以来,每年花在‘保息’上的支出,已经超出两百万贯。帐不算细些,便没活头了。”
    他说的“保息”,即国家福利制度。
    从周代起,便有保息之制。
    《周礼》记载了六种“保息”之法:“一曰慈幼,二曰养老,三曰振穷,四曰恤贫,五曰宽疾,六曰安富。”
    经由历代发展,在宋朝得到最大完善:
    一是慈幼局,收养孤儿、弃婴、流浪孩童,以及家贫无力抚养的婴儿;
    二是福田院,收养“鳏、寡、孤、独”者,重点是六十岁以上无人赡养的老人;
    三是居养院,收养残疾人,以及生活无着的难民、饥民、贫困者;
    四是安济坊,收治“有疾病而无告者”,即无钱治病的病人;
    五是漏泽园,由官府购置墓地,安葬在居养院和安济坊中逝去者,以及民间孤老疾病而死后暴露沟堑者;王爷快到碗里来。
    包括唐朝之前的朝代,也有恤孤养疾之类保息,但多是临时性救济;但宋朝的保息是以法令规定各府、州、县必须设立,并且有完整的收养制度和救济标准。
    南廷建立后,又对上述保息之法做了完善和扩展。其中:
    慈幼局的儿童要一直供养到十五岁成年;福田院的老人要一直供养到送终;对于安济坊收治的患者,病好后给钱米路费遣返还乡;对于乞讨者也予以救济,居养院“遇冬寒收养,至春暖放散”……
    这些规定增加了朝廷在保息上的开支。尤其冬月还要增发柴炭钱,而饥寒贫疾者也比春夏时节多——一过九月,各州府都在嗷嗷要钱。
    除此之外,还有军人的保息之法。
    这是卫希颜提上的奏议,两府多番会商,几经争议,最终形成法令,即《帝**人优抚法》。主要优抚制度有四项:
    一是战亡将士抚恤制,规定不仅有品阶的武衔能享受,没有品阶的一般士卒也能享受,并且提高抚恤标准,包括战亡将士的子弟免费入官学;
    二是建忠烈祠,凡战亡将士,灵牌皆入忠烈祠,世世代代享受参拜祭祀;
    三是设荣军院,凡军士退役后,若有伤残疾病而家中无人或无法照料者,则由荣军院优恤赡养,直至终老;
    四是建荣军园,凡是在荣军院终老病逝又不能归葬家乡的,皆入葬荣军园墓地。
    法令颁布后,军中士气提高了,战斗力也提高了,但花的都是钱。
    朝廷一打仗,军费、抚恤钱就如流水,哗哗淌了出去……
    叶梦得愁着眉头,声音沉郁得让人听出愁苦的味来,“坊间俗语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话说的在理。如今处处都要用钱,国库就像破了窟窿的口袋,捂都捂不住。户部的日子不好过啊!”
    朱震心道:这老狐狸,又在哭穷了。
    同为政事堂参政,他自然知道朝廷这几年用钱处多,但财政绝不至于像叶梦得说的到了“不算细帐,没有活头”的地步了。
    算起来,三佛齐国赔偿的黄金还有一半没动用;市舶司去年上次的接近三百万贯,而华宋小小一岛州就交了五十万贯余;还有瑞宋州的金银铜矿,铸成钱后支应了军费、抚恤费,减去了财政的一个大压力,至少不用从农税商税中去支应这一笔。
    说来说去,这个抠相公,不外乎是想卡着预算,多抠点下来。
    朱震慢慢地捻着自己的胡须,话语里打着机锋,“圣人之道,仁以爱人,政以宽民。保息之法乃王道,耗费虽巨,亦不得弃。幼及幼,老及老,贫有食,居有屋,乃士大夫之责。今赖圣主之德,行民生之策,吾辈须得戮力同心,措置周全。”
    叶梦得心道,若措置不周,还赖户部少给了钱不成?——这朱子发,当了三年参政,倒是会打埋伏了;九尾天狐:尘绝锁封印。
    建造安居屋的预算他心里是有数的,只粗略一算,工部提上来的预算便至少有五成是虚报,是给工部官员吃下的“油水钱”。向来城建路建和水利都是官员搂钱的大项,虚报多拿,已是常例。朱震算得上廉臣,不贪不贿,但下属层层官吏却不是个个干净。
    这些道道叶梦得门里清,心头冷笑一声。
    兵部参政周望是怎么去职的?——除却自身贪贿外,还要一桩重要罪责就是“纵属贪贿”。
    一个“纵”字,便可动摇政事堂的椅座。
    当然这些思量,叶梦得不会去提点朱震。
    论私交,他们的交情没深到那个地步。何况,朱震若动一动,胡安国就少了只臂膀。争夺尚书右仆射的位置,叶梦得便又多了一分胜算。
    他呵呵笑了声,道:“吾辈臣僚,自当戮力为政,不负圣望。”
    这话说得圆滑,既不算应承,也还算没有商量余地。
    朱震捻了下须,便也哈哈笑了声。
    骑马行在后面的宋藻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一闪而逝。才一转眸,便与朱跸的目光对上。两人眼底各有思量,微微一笑,各自移开视线。
    “二位相公,前面就是学堂巷了。”朱跸扬声向前道。
    因共济学堂占地广,一个学堂就占了一巷地,故而临安府造册时便定名为“学堂巷”。巷口两边是商铺,有文具铺子和书铺,也有米面铺子和布铺。朱跸介绍说这些都是共济会的产业,学堂里的学生课闲时便在这里做工,补贴学资,而商铺也用较低工钱雇到能识文会写算的小工,两相得宜。
    一行人顺着宽阔的巷道往里,向前行出三四十丈,才见到学堂的院墙。入眼是红褐色的砖墙,砌得很整齐,墙上没有涂白垩也没有粉饰朱漆,显得很质朴。
    随行的工部将作监比较懂行,知道这种红砖的价钱比青砖便宜一半,因比土墙坚固耐用,而价钱高出不多,很多书院都用这种红砖起墙,但有钱书院多半都会涂白垩粉朱漆,显得光亮堂皇,不像共济学堂这般裸出来,心底便有几分鄙夷,心道共济会不是没钱,怎的连墙都不刷一下。
    顷刻,一行人来到学堂正门前。
    ……
    学舍里正在授课。
    都斋章舜举正给大学斋的学子讲《论语》,听到门房通报,谦和的面容上流露出讶色,随即捋须一笑,吩咐学生自修,带着四五名夫子往大门相迎。
    叶梦得等人正在鉴赏大门匾额上的“共济学堂”题字——字是颜体正楷。诸人中不乏擅书者,观之片刻,都暗暗点头:书匾之人至少有三十年功底。
    国子祭酒何涣半眯着眼看得认真,半晌,捋着微翘的胡须道:“方正端严,笔力圆厚,可得颜公八分。不过,内骨外雍,少了气势,失于圆融。——综论,可得六分。”
    国子祭酒是本朝颜体大家,却说自己只得了颜体八分,这会开口给了人“六分”,是相当不易的评价。
    朱震便笑道:“难得呀难得,国子祭酒开了青眼了。”政事堂宰执中颜体写得最好的是刑部参政范宗尹,却也只得了何涣“五分”,范宗尹便调侃自己说“不得国子祭酒青眼”。
    在场官员多半听说过这个掌故,纷纷笑起来。
    笑声歇下时,宋藻开口道:“这‘共济学堂’可比不得‘国子监’——颜体正书气势雄浑,观之巍然;领导你被捕了。”他微微一笑,“这里,雍容正好。”
    这个“雍容”不作“华贵威仪”之解,而是指温文有礼的气度。
    太学祭酒苏駉拊掌道:“善。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这句话的意思是既文雅又朴实,才是君子。
    其他人细一嚼量,都品过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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