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GL)》237书院斗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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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冬的京城已经寒冷,凤凰书院位于凤凰山北麓,盛夏消暑,冬天却多了几分寒气。
    从山门至书院铺有车马可通的麻石道,平缓而上,蜿蜒二三里,卫希颜策马方转过道弯,迎面跑来一队二十来人的学生,皆是布带束髻、一身束袖裹腿的短打,在初冬时节里只着了单衣单裤,每人额际却沁出了毛毛细汗。
    这应是上体修课的学生,卫希颜微微一笑,夹马侧行道边。
    带队的老师突然停步,望着前方身着莲青锦滚白狐毛大氅的策马女子,神情愣了下,仿似不信般,张口结舌,“……卫……卫国师?”
    “啊?真……真是卫国师!”跑操的学子中也有人惊喜叫出。
    自凤凰书院建成后,卫希颜便远赴海外,这还是第二次登入山门,但她在书院落成暨开学典礼上的致辞给师生们留下了深刻印象,那等绝世气质也让人一见难忘,因是学子们一眼就认出来,一时又惊又喜。
    卫希颜微笑颔首,敛去清远不可近的气势,清透似雪的容颜显露出几分温和。
    学子们便“忽啦”涌上来,又趔趄着不敢靠得太近,挨挨擦擦挤站在马头一丈外,跟着老师长揖行礼,口呼“国师”。
    卫希颜在马上微微俯身,亲切目光扫过老师和学子,笑道:“这里没有国师,只有山长和学生。”
    众学子心头一暖,是啊,这位也是他们的山长,心喜下三三两两叫出声:“山长!”“卫山长!”
    卫希颜笑容愈发温和,向带操的体修老师颔首示意,侧头问众学子:“你们是哪科的?”
    “山长,我们是二年级物理科的。”学子们争抢着开口。
    按凤凰书院的学制,进入第二学年就要选修专业,卫希颜听说这群学生是物理专业的,顿时来了兴趣,笑问:“因何想学物理?”
    学子们七嘴八舌,争相回答:
    “想知道水为甚么不能倒流?”
    “《地理概论》说地球是圆的,那下方的人为何不掉落下去?”
    “《墨经》说形体大的物体,在水中沉下的部分浅,盖因重量被水的上浮之力平衡,如此推之,钢铁造的船亦能上水?”
    “原子真是宇宙最小之物?”
    “凹凸透镜成像因何有远近大小之别?”
    “埋缸为甚可远距传音?”
    ……
    卫希颜听得高兴,这些问题已经涉及到重力、浮力、原子、光学、声学等等方面,虽然书院学子选物理专业的不过一个班不足三十人,但有开始不就有希望?
    她欣然落马,就在道上和这些学生交流《物理概论》中提出的理论和猜想;陛下你死定了。
    不觉间,去了半堂课时,她回过神来,“啊呀”一声,道:“一时兴起,竟扰了段夫子上课,抱歉,抱歉。”
    体修老师飒然抱拳,带了几分江湖子弟的利落,“有幸聆听卫山长亲传授教,是某等师生的福气,就怕打搅了山长正事!”
    “不妨。”卫希颜一笑,已回到马上,“汝等继续上课,我凤凰书院的学子,要文能读书,武能跑马,有着强健的身体,才有强盛的国家。”
    “诺!”学子们答得大声,有学子面现不舍道:“卫山长,您能给我们授课吗?”
    卫希颜呵呵一笑,“论学问,我可不及书院的夫子们,若得闲,我愿同你们交流对宇宙和世界的看法。”说完挥手作别,扬笑策马而去。
    学子们叉手相送,目光热切又带着殷殷期盼,望着她渐去背影,直至消失不见。
    ***
    凤凰书院的院门建在整座书院的中轴线上,名曰“毓粹门”,意为培养有学问、有道德之才。一条阔达丈五、长达百丈的灰白混凝土大道从院门笔直贯北,道右是方圆约二百丈的操练场,两群学生正在体修老师指导下瞄靶射箭、列队练拳,出拳的呼喝中气十足。
    院门左侧沿大道植有大片林荫花草,□中建了座八角石亭,名为“洗心亭”;越亭往北三十余丈,是歇山重檐的“礼圣殿”,内奉孔子及五配享——颜子、曾子、子思、孟子、荀子——的牌位。
    礼圣殿之后,又有一座祭祀殿,悬匾“奉贤殿”,内奉老子、庄子、墨子、扬子、韩非子、孙子、管子、许子(农家)等先秦诸子牌位,这是凤凰书院特别兴建的诸子百家祭祀殿,代表了书院海纳百川的治学思想。
    奉贤殿之右是一排排的悬山顶楹舍,依地势往北延伸,间有花树亭阁,南北共三十六楹,是书院授课的学斋,首楹学斋的正堂五开间,宽阔轩敞,曰“明道堂”,是书院讲大课的场所。最北学斋的尽头建了一座砖石结构的藏书楼,底层架空两丈隔绝江南的湿气,其上高三层,内藏图书几万册,供学子免费借阅。藏书楼之后,绕湖而过,东侧是楼阁式学生宿舍,西侧是师舍——前为教务斋,后为老师膳宿楹舍。
    教务斋是书院处置教务和庶务之地,为三间三架的厢院,在当班的司执侧行恭敬前引下,卫希颜沿着甬路徐行,穿过两道月门,步至十字甬路的北尽头,便是朱漆楹柱的三架正廊。
    两名院僮垂手立在正廊的楹柱下,山长公房的两扇清漆柏木格门闭合着,房内正在进行教长合席议事。
    这是凤凰书院建立时定下的议事规制,由山长和公选出的五位德望重学问高的夫子组成,共同商讨处置书院重大事宜和有争议的事体。
    “山长,卫山长来了。”院僮有些抖颤的声音报入,屋内时而扬高的争议声立时一滞。
    两扇格门大开。
    卫希颜的突然而至显然让山长尹焞和五位夫子都惊诧不已,急急起身见礼。
    屋内这六人都是她识得的,和靖处士尹焞自不必说,五位教长邵伯温、吕好问、葛胜仲、程俱、沈晦都是在建院初打过交道的。
    天气已寒,座席正中的空地置着四足錾松梅纹暖炉,燃着榉霜炭,一室温暖。卫希颜除下莲青锦滚白狐毛的大氅,递给侍立一旁的院僮,现出里面的淡青云锦深衣直裾,一头鸦青长发只用一枝梅花瓣的青玉发簪绾着,气质清华如玉如梅,衬着清透如雪的容颜,仿佛梅香映雪,馨雅而高洁;悠闲大唐。
    几位夫子眼前一亮,但觉眼前女子容光清绝不可直视,加之这位国师枢密使的突然莅临却不知来意,让几位夫子的神色都有些端谨。
    卫希颜拱手笑道:“轲是无帖登门、冒昧而至,但愿勿被主人当成恶客呀。”
    众夫子哈哈而笑,笑声中那几分不自在油然消去。
    尹焞和她性子洒脱不拘小节,笑着接口:“卫山长岂是‘客’乎?此谓正主儿难得回门,某等应翻看历书,查查是甚好日子。”
    “哈哈哈……”
    众人大笑,寒暄三两句后即跽坐落席。
    卫希颜的案席置在尹焞西侧,坐定后见尹焞几人都目注于她,似乎等她开言,含笑举起白瓷墨梅绽蕊的直盅盏,道:“诸位先生继续,轲在此蹭茶耳。”
    众人仰笑,须臾,合议重开:
    吕好问当先道:“涉及学科之争,这处置还得慎虑。”
    邵伯温叹道:“毋论缘由如何,动手终失君子之德。”
    沈晦浓眉挑立,“这学子们三天两头争辩吵架甚至动拳,长此下去学风败坏,必得严厉惩治、严加管教!”
    程俱皱眉截然道:“这体修课练拳大是不妥,君子温文知礼,动辄打架成何体统?”
    葛胜仲心头一格登,瞥了眼正端盏品茗仿若未闻的国师枢密使,赶紧将话岔走,摇头作叹道:“这学子打架之事若传出,于书院名声必会有损,吾等不可不防。”
    ……
    卫希颜徐徐啜茶,看似悠哉神游,实则每句皆落在耳中,听了一阵,便将前因后果理明白了。
    这事归根究底,起因于凤凰书院的“海纳百川”,执教的夫子各处学派,譬如王学、程学就是冰炭不容,再有关学、温学、蜀学、先天学等等,几乎将大宋的诸学派集中于书院,焉能不起纷争?加之书院不仅授经史子集,还有被经史科学子讥为“炼丹方士之术”的化学和“贱匠之伎”的工械学等,不生摩擦冲突才怪。
    学子们受夫子学派的影响,也隐隐形成了学问派别之分,动辄争辩谁是道统;而那些选修化学、工械等杂学科专业的,又岂甘被儒科学生讥笑讽刺?
    这些学子经体修课锻出一副好身骨,少有不经风的“弱质书生”,和那等手无二两力的读书人相比,多了三分胆气和七分血气,又正值冲动的青春岁月,每争执到怒愤处,一个脑门冲血便从动口发展到动手。
    揪到学生打架的夫子们性情不同,遇上这类事件的处置便各异:
    ——如程俱、张自牧、朱震这等为人严厉的夫子,必会训得学生双耳发聋,兼施罚站罚抄书等;而如邵伯温、吕好问、葛胜仲、胡安国这些处事较温和的夫子,多半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最绝的当属苏澹,一边摇着折扇一边“啧啧”叹息,“好本事呀,征服不了对方的心,就先征服对方的身!……这样罢,汝等既然喜欢动口甚于动手,索性便打个尽兴!”令肇事学子们当着他的面再次相斗,只许出拳不许使阴招。
    打架的学生本就互有怨愤,开始尚顾忌着夫子不敢使力,一个不慎被对方揍重了些,便要还回去,打着打着便打出了真火,全然忘了夫子正看着,拳来拳往,打到最后人人鼻青脸肿、歪歪倒倒没了力气。苏澹折扇一个个敲过去,“别偷懒,起来再打;翱翔天外。”两番折腾下来,都奄奄一息,再没了半分力气。参与此次打架的学子吃这一别开生面的惩罚教训,都消停了大半年不敢再干架。
    如此“有损师道”的处置方式招致很多夫子诽议,程俱最是不满,直道“胡闹”,但这苏夫子只是书院聘来的客座夫子,不便下脸责斥,梗在心里不悦之极,被葛胜仲劝解半晌方怒气稍平。
    话说这次的学子斗殴事件起因于工械科和经史科丁班的争执,双方二三十人在膳堂大打出手,起初因经史科学子占多,工械科寡不敌众,继而化学科、地理科、天文学科的学子“同仇敌忾”,捋起袖子加入工械科一方,混战中碗盏齐飞,汤水四洒……几位夫子闻讯赶至时,膳堂已是一片狼籍,气得一名夫子当场厥倒。
    此次打架涉及五个学科七十多名学子,是书院斗殴规模最大也是最严重的一次,上下震动,怎生处置这些学生并严防斗殴事件重演成了全院师生瞩目的焦点。
    一门心思治学的尹山长愁得墨不成书,这板子高举起来,打偏打痛了任一方都会再生风波,委实难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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