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GL)》87惊惧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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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东路金军攻陷河北真定府,河北三镇的犄角顿时塌落一方。
    完颜宗望的东路军最初是攻打三镇顶端的中山府。
    中山知府詹度一面派人向朝廷飞报金兵入侵消息,附上金人射进城内的宣战诏书和伐宋檄文,一面率领军民固守城池,顽强抵抗。宗望大军数次攻打均失败,遂按完颜宗翰“遇坚则绕”的策略,仅留千人围点,主力大军绕城而走。
    宗望军折向西南,二十二日攻陷真定府;领导你被捕了。随后,以闪电进击的速度攻陷庆源、信德、邯郸等战略要地。
    至此,大宋黄河以北的重镇已一半沦陷。
    临近新年,懵然不知兵危的京城百姓仍在欢喜忙碌,但朝廷议政的垂拱殿内已经沸沸惶然。
    金人侵宋的军报接二连三抵达京城。但枢密使童贯犹未返京,枢府官员们心底惶惶,于是纸包不住火,边境军情终于被政事堂和御史台的朝官们知晓。
    “金兵分两路侵宋,燕山兵变、太原府被困……真定府陷落,邯郸已失……金军前锋已逼向黄河!”
    一连串军报震得殿上群臣耳鸣心颤,足跟发软。
    御史中丞何栗厉声质问:“枢密院私压边情不报,贻误军机,该当何罪?”
    “金人为何撕毁盟约,入侵中原?”
    “是谁肇的祸事?”
    群臣喧嚷中,梁方平缩着身子退在一边,官袖中拢着中山府报上的金人宣战诏书和伐宋檄文,但他不敢呈递。这物事,谁递上去谁倒霉,但又不能压着不报。他细小眼珠转得几转,突然瞥见义愤填膺的何栗,心下立时有了主意。
    赵佶眼前一阵发黑,不由抚额撑案,殿下的喧嚷声似银针一道道刺入耳际,脑中嗡嗡作响,直欲昏去!他猛地一挥袖,御案上茶盏砰然跌落,脆响惊心。
    众臣顿时噤声,殿内一片沉寂。
    赵佶挥袖退朝。
    众臣或惊惶或忧急鱼贯出了垂拱殿,梁方平觑准何栗似要回返御史台,遂疾步绕路赶到他前面,悄悄将袖中两道文书遗落在何栗必经道上,然后隐身于廊下巨柱之后,静静等待。
    不一会儿,何栗果然行过,见得地上有物,不由微“噫”一声,弯身拣起。
    梁方平瞥见他动作,不由得意暗笑,悄然退下。
    *****
    因京中形势渐危,卫希颜和名可秀商议后,当天便离开杭州府,疾速掠向京城。
    临行前她看见名花流截取的金人伐宋檄文,扫目阅后顿时大笑出声,那起草檄文的人不知是谁,言语之恶毒,堪称历代檄文之最。
    檄文大意是赵佶当端王时便包藏祸心,意图谋篡天子之位,勾结宫廷,害死兄长哲宗皇帝,窃得大位;黄袍加身后志得意满,头脑昏聩,目空四海,鄙夷一切,自认有天命,作恶多端老天亦无可奈何……
    卫希颜在名可秀嗔视下止住大笑,却仍忍不住闷笑,敢情金军自我标榜为“圣母”,南进非为入侵,而是罢黜昏君,拯救大宋臣民于水火之中——赵佶这厮可是被“化外蛮夷”给狠狠糟践埋汰了一番!
    卫希颜暗中好笑时,赵佶却已被何栗呈上的诏书和檄文气得羞怒攻心,眼前一黑,昏倒在福宁殿。
    众人一阵慌乱,李彦赶紧吩咐内侍将官家扶进福宁宫寝殿的龙床上,并急唤御医入内诊治。
    约摸半个时辰后,赵佶悠悠醒来,龙榻前的白时中、李邦彦、何栗三位朝臣顿时神情一松。
    太宰白时中恭声道:“陛下,金虏出语恶毒,诬蔑圣躬,实是卑劣无耻,尚请陛下保重龙体为要!”
    “白相公所言甚是,万望陛下以社稷为重、保重龙体!”李邦彦赶紧附声道。
    何栗心下不耻,暗哼不作声;[黑篮]赤司的圈套。
    赵佶强自提神,看了眼政事堂宰执,忧心道:“金人将逼黄河,两位相公有何退敌之策?”
    “这……”白时中向来做应声虫惯了,这等军国大事岂能拿得出主意,目光不由瞟向政事堂少宰。
    李邦彦逢迎媚上是把好手,这般军情要事却不敢做主,但他身居政事堂副宰,不能摊手说不知。他脑子毕竟比白时中活络,急切间想起一人,赶紧道:“启禀陛下,臣以为,金虏南侵实是肇端于宣和二年的联金攻宋之盟!当年王黼若能采纳宇文大学士之言,当无今日兵祸之灾!”
    王黼罢相后,仍私下联结郓王,勾当蔡京、朱勔一党,意图复相,李邦彦趁此时狠踩他一脚,将金人南侵归罪于他。
    赵佶经少宰一提,立时想起了几年前力主“联辽抗金”的宇文虚中,当时童贯、王黼力陈联金攻辽,随军参议官宇文虚中却上书指责朝廷失策,并预言联金攻辽“将有纳侮**之祸”,未料今时竟被其言中。赵佶想及此人,顿时精神一振,立即着李彦传召入宫。
    深夜,君臣二人私见。
    赵佶仍半躺于龙榻上,连服两粒清神丹都未能回复精气,叹息一声,对赐坐榻前的宇文虚中忧心忡忡道:“朕悔不该当日未纳爱卿之言,如今金虏已陷真定,势逼黄河,朕当奈何?”
    宇文虚中事前已得何栗知会,私下早有应对,闻言端谨回道:“禀陛下,事到如今,唯有先下罪己诏,改革弊政,挽回天意人心,协力对外。”
    赵佶初听得降诏罪己,龙颜不悦,又想起金虏檄文中恶毒言辞,顿时羞怒攻心,但当下紧要是保住他的帝位荣华,一咬牙颔首应允,由宇文虚中草诏。
    次日晨,赵佶罪己诏颁告天下,又纳何栗之言,贬朱勔,罢除花石纲和内外制造局,削减宫廷用度及宫侍,停止艮岳、道观和宫观等大型宫室修建,下诏革除一切不得人心的弊政。
    同日,赵佶命同知枢密院事梁方平率京师二万禁军驻防黄河浚州大桥,阻止金人渡河南下。
    诏命一下,朝中大臣为之一振。但金兵仍在南进攻城,每日河东紧急军报如雪片飞入,人心惶然。
    朝臣们或议于朝堂,或聚私邸,主战、主和、弃京南逃三派吵成一团,日夜辩论,充分展现了大宋文人的凌厉舌锋,然而争吵不绝中却无人提得出御敌的具体之策。
    福宁宫中,赵佶面带忧色,对刚刚回京的卫希颜道:“希颜回来甚好,朕近日忧思渐重,清神丹连服三粒亦不抵事。”
    “官家可试试此丹,此为清真丹。”她递上一个青釉瓷瓶。
    赵佶大喜,也不待给人试丹,急急就着李彦端来的清水服下一粒。未几,果觉腹中生出一股暖气,渐渐地,前几日始终昏昏然的脑子也清爽了些,不由大喜:“希颜果然是朕的圣医!”
    卫希颜又替他把了脉,正色道:“虽有良丹,但陛官家圣体,宜在宽心。”
    赵佶想起金兵南侵,立时又愁思满面,“时局若此,朕哪得宽心!”
    卫希颜皱眉道:“陛下若忧思不解,长此下去,纵使臣婿进的清真丹有益补气,陛下圣体恐怕也吃不消。”她说这话预先打了伏笔,若日后赵佶精竭毙命,便怪不得她进的丹丸无效。
    赵佶又忧叹一声:“如此危势,让朕如何解得忧思?唉……京师北风凛冽,希颜此去江南,想来那里仍可见红花绿叶之景?”
    卫希颜一听赵佶这话这语调,立即揣知这怕死的奢侈昏君已动了南逃的心思,不由暗自鄙夷,这时李彦入内禀报:“官家,资政殿大学士宇文虚中和给事中吴敏觐见;狼族部落!”
    赵佶近来正倚重宇文虚中,闻报顿喜,立时口传召见。
    卫希颜起身待回避,赵佶却摆手止住,指着龙榻前锦墩道:“希颜待此便是。”他心忧自家身体,有驸马这个圣医在旁安心甚多。
    不一会,吴敏和宇文虚中进入寝殿,见卫希颜在侧,面色微讶后便回复平常。
    吴敏性急,见礼后便直言道:“臣闻陛下有离京南迁之意,此举大为不妥!若陛下南迁,天下必乱,唯坚守京都,方可安臣民之心,共御外敌!”
    赵佶龙颜沉郁,“二位爱卿可有御敌之策?”
    宇文虚中拱手道:“禀陛下,臣当年进献联辽抗金之策,曾多得太常寺卿李纲李伯纪指点!伯纪为人机智刚正,对北事向有见解,臣请陛下拔擢,付予抗金守城之任。”
    卫希颜唇角微勾,李纲终将走上历史舞台。
    赵佶恍惚记起当年李纲曾被外贬,他此时已束手无策,抓着根稻草也可当救命绳索,当即命吴敏次日带李纲入宫觐见,详听御敌之策。
    吴敏应喏一声,面上却似有异色,议得一阵,二臣告退。临行前吴敏向卫希颜微一点头。
    卫希颜叮嘱赵佶少思多眠,起身退出福宁宫,走到宫外转廊处突然停下,笑道:“吴给事有事?”
    吴敏自柱侧走出,拱手笑道:“有一事,尚请卫驸马相助。”
    “此地说话不便,请给事中到养生殿再叙。”
    几盏茶工夫后,两人一前一后到得养生殿,卫希颜带他步入书房。
    坐定后,卫希颜想起方才吴敏御前应对时的异色,淡笑道:“吴给事想谈之事,可是与李伯纪李大卿有关?”
    吴敏目中光芒一闪,拱手道:“卫驸马果然敏睿!”突然自袖中掏出一物递去,“请驸马先阅此书。”
    卫希颜接过去,她对鲜血的眼鉴力极高,仅扫得一眼便扬眉,“李大卿的血书?”
    “正是!”吴敏皱眉沉叹道,“不瞒驸马,我和宇文大学士昨夜曾入伯纪府中问计。伯纪对今上失望甚重,道是金兵南侵,实是肇祸于陛下昏聩宠佞。时下危急,陛下若不行禅让,则不足以复国兴邦。”
    说到最后一句,吴敏看向卫希颜,但见清圣驸马美姿如玉的颜容淡笑,似是毫无震惊之色,亦无反感之态。他心中当下一定,继续说道:“伯纪刺臂慨然书下此道血书,请我等亲呈陛前!若陛下禅位于太子,他当殚精竭虑,万死不辞!”
    卫希颜心思明敏,方才一见李纲血书,便知吴敏是想通过她探询赵佶心思,遂微笑赞道:“李大卿刺臂血书忠心报国,想来官家定当为之感动。”
    吴敏对呈递血书本心怀忐忑,担忧官家震怒之下治罪李纲,方才私会官家身边亲近之人探底。
    卫希颜在朝中素有清誉。兼且在大婚之夜时吴敏等人亲见郓王、童贯、蔡绦等恶意相向,其后驸马府又捐献出银钱十万贯抚恤陈袄巷受难百姓,尚帝姬后更加得官家宠信却从无骄奢恣态,吴敏等清流均生好感,虽未就此将清圣驸马引为清流一党,却认定是可交之列。遇此危局,吴敏方放心将李纲血书呈示。
    卫希颜之言,顿时让他心定,欣然起身,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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