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之路》四百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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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梓健推着车回到病房,将牧师抱上车后乘电梯下楼,牧师似乎有段时间没呼吸过真正的外界空气了,深吸几口后精神仿佛也好些了。
    “梓健我们去街上逛逛。”
    “恩。”
    转出医院,病院大楼渐行渐远,安静而和煦的街道,午后的母亲们抱着孩子结伴散步,聚在一起的老人喝着茉莉花茶摇扇聊天,招揽客人的快餐店员工装扮成吉祥物的模样,摇头晃脑。路过音像店时,一曲《情歌没有告诉你》传出,擦肩而过的吃冰淇淋女子留下阵洗发香波的清香。
    林贞胜讲这些一一印刻在脑中,就像印刻高考试题般谨慎而小心。
    “梓健你进图穿这样很帅气啊,会引女人注意的。”
    “是,我打扮了两个小时。”
    “打扮?你想干什么?”
    “就想穿好点,要配合这天气嘛。”
    “也对,天这么好穿的破破烂烂太不像话了。我和你说,我年轻的时候,说准确点就是大学时候,我老婆就是被我迷住的。那个年代我也是大学里一棵青草,四季不衰。”
    “那个年代一定很棒。”
    “嗯……”林贞胜的瞳孔中仿佛映出“那个年代”来,那个年代的风,那个年代的云,以及那个年代的人。
    “我最擅长的就是游泳嘛,男人不需要做别的运动,游泳就好,游泳最合适。”
    “我现在也常去游。”
    “冬天也去吗?”
    “冬天也去。”
    “这就对了,游泳感觉很好阿。”
    “是啊。”
    推过两条马路,梓健转入街边花园,花园中摆有《秋烟痕》故事中的雕塑,四张刻有象棋棋盘的石桌,桌边围着老人和几个游手好闲的中年人。
    梓健挑了个花架边坐下,紫藤花架上开着串串如风铃般的紫色花朵,美妙的阳光透过架子缝隙洒落满地。
    “梓健工作了吗?”
    “还没,找了几个地方都不要我。”
    “要快点工作啊。”
    “恩。”
    “人啊不能想太多事情,每天做同样的工作重复同样的事,就是为了不让我们胡思乱想,要不你去开货车吧,我有个认识的教友是邮递公司的主管,帮你找个职位不成问题。”
    “牧师你别再为我操心了,我越来越不想听了。”
    他笑起来,“是嘛好呀,那你为我操心,我也是不想听的。”
    “我知道,护士和我说前两天医院开了病危通知单。”
    “是,那单子原来这么白,质感这么好,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
    不远处传来小声的争论,大概是旁观者对棋手发表的意见。
    “弗洛世的小说你读过吗?”牧师问。
    “我不。”
    “一本不读?”
    “一本不读。”
    “好吧,弗洛世的小说里讲,人不能选择自己怎么活着也就算了,如果连自己怎么死也不能选择的话,就可悲到家了。”
    “那弗洛世怎么死的?”
    “聪明哎你,一点就通。”牧师皱起深的可怜的皱纹,“弗洛世写完这本小说以后把煤气管塞到嘴里,舒舒服服的死了。”
    “煤气管……”
    “嗯煤气管。”牧师说,“所以啊我现在就是弗洛世说的那种人,活着的时候怎么活选择不了也就算了,临死了,连怎么死也要听人摆布,岂不很受气?”
    “唔。”
    “梓健我这么说可不是鼓励那些活不下去的人早点死啊。”
    “不是吗?我以为是。”
    “当然不是,如果非死不可还是要挑一个自己喜欢的方式,我想应该就是这意思,唉……”他叹口气,“这种话也只有我这个轮椅老头才讲得出。”
    “牧师这是我认识你来听到的最放屁的话。”
    “我也想你大概不爱听,可我想找个人说,又想不到别人,只有你梓健。”
    “那好,那我也有件事说。”
    “说。”
    “我最好的朋友,花勇你也见过,我大概再也见不到他了。”
    “哦,那孩子怎么了?”
    “您别管他怎么了,和你一样我要讲的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是一生最好的朋友?”
    “对我来说他和小喻一样重要。”
    “是嘛。”
    林贞胜嘴唇微张,干裂的嘴唇吃力的吸入氧气。两人的交谈停止片刻,梓健低头看着身上精心挑选的衣服。
    林牧师十指张开,掌心向上,像接过尊贵礼物般摊在面前。但他的手心上什么都没有……
    哦不,不对,他手心上还是有东西的!手心上有流光倾泻的阳光,点点光斑映在这双发白的掌心上。
    “美!真美啊!”林贞胜开口说,“我以前怎么就不知道还有这么美的东西呢?”
    梓健看着他,老人半眯起眼。
    “梓健,你看这光是不是很美?”
    光就是光,并无特别之处。
    “真美。”阳光像听到将死之人的呼唤似的忽而又艳丽几分。
    “牧师你说是不是在捉弄我?就像照着剧本一步步走下去似的,都是早安排好的吧,这些事。”
    “梓健你在讲什么?我在说这光真美你去扯什么剧本,什么安排好的干什么?”
    “我身边的人都一个个,一个个离开我,您没发现吗?”
    林贞胜仍摊开手心,捧着那充沛而温热的阳光。
    “在我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不管是好朋友还是朋友。而且从去年开始小喻走了,花勇也走了,现在你也在等死了,对吧。”
    “………”
    “你们都走了他妈的留我一个人干什么呢?”
    牧师沉吟几秒,终于握起拳头放在膝上。但他说出的却是另一番话。
    “梓健我死了以后不要给我办葬礼,器官如果有用就捐了吧,没用的烧了,烧成的灰麻烦你,你撒进海里去吧。”
    “牧师……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的话?”
    “我听了,我希望你也听进了我的话。这一天来的不会很慢。”
    “那我怎么办?”
    梓健如小孩般反复问道,就像父亲要去工作,将六岁的孩子扔在家。
    “爸爸爸爸,你走了我怎么办?”
    “乖乖在家,爸爸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薄荷糖好不好?”
    “橘子汽水,还有。”
    “行,乖乖在家啊!”
    “恩!恩!”
    然而这么讲的父亲,再也没有回来。
    梓健抬头望着紫藤花,有种被击倒后再也爬不起来的挫败感。牧师不再像以前那样教育他了,教育他要坚强,要成熟,要祝福,要遗忘,这些全都像浸了水的纸箭般软绵无力的腐烂在心中。
    回去的路上牧师沉沉睡去,梓健将轮椅停在快餐店门口,在“吉祥物”的推荐下买了支三球冰淇淋,冰淇淋似红绿灯般高高排列。
    红的火龙果,绿色杨桃,黄的柠檬。
    舔了一口,恨不得将冰淇淋摔在吉祥物脸上。
    “操,真难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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