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之路》四百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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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继续又点烟上路,尼古丁似乎能让人好受些,如果有吗啡或大麻那就更好了。只是少了一边雨刮器,大雨滂沱,眼前的路根本看不清,就连公路上的指示牌也发现不了,可不能停下!即便如此也要前进!
    梓健拿烟恨吸两口,最后决定索性放下车窗,手控制方向盘而头探到窗外,注视前方路况。
    大雨几乎在三秒内将他浇湿,但探出头开车效果确实比坐守孤车要好的多,车顺利前行,雨也清冽可口,水顺着脖子浸湿上衣、内裤……一转弯驶下匝道,太阳度假区近在眼前。
    梓健将车停在一边,保安迎上来认出了他,见他这副狼狈模样要去拿毛巾,可当他转身时梓健已跑入度假区,登上了山路。
    在林间雨似乎小了,他沿着大学时便走过的坡道盘旋而上。在这条路上花勇让梓健摸口袋里的戒指盒,老牛与项静蕾背了首关于枫树的诗。
    记忆让疼痛加剧,花豹已经出动,瞪羚在做最后挣扎。要么咬断气管,要么凶口脱险。
    梓健尽全力的跑着,身体有种快要被掏空的感觉,步伐越发沉重,怎么拼命呼吸也补不上氧气流失的速度。
    “呀!这狗好可爱,叫什么名字?”
    “john,它可爱?”
    “可爱啊。”
    “你瞎了吧。”
    “你不觉得它可爱那养它干什么?”
    “不关你的事。”
    “反正我觉得它挺可爱的。”
    ………
    “梓健,我们第一次开车带john出来兜风哦。”
    “嗯,你看好它,窗别开这么大。”
    “有什么关系,john喜欢吹风,爱吹风的狗才健康。”
    “那我们去哪儿?”
    “随便开。”
    “那我就一直开下去咯。”
    “好,等开到饿了就找个地方吃饭,顺便也让john饱餐一顿。”
    ………
    “老公。”
    “怎么了?”
    “把john放我腿上。”
    “你坐轮椅上就别抱它了。”
    “我想抱抱它。”
    “好吧。”
    “老公你看john还是喜欢和我在一起。”
    “恩。”
    “它喜欢我超过你。”
    “那你快好起来,陪陪它。”
    “john……它老了。”
    “唔。”
    “可你不会丢下它的对吗?”
    “不会。”
    “再帮它找个女朋友。”
    “好。”
    “john肯定,很开心吧。”
    ………
    筋疲力尽的站在教堂前,门口的道奇被大雨洗刷一新。梓健几乎都感觉不到自己还有两条腿了。推开一侧小门,教堂内的两盏烛光映现眼前,受难耶稣的脸庞模糊不清。
    他踉跄的朝前跨两步最终瘫倒在中间的木质长椅上,椅上映出湿透的水汽,梓健终于来到了这里。
    林贞胜从里屋出来,他望向瘫倒在长椅上的人,一下没认出那是谁。
    牧师慢慢走近,不觉大吃一惊,这个浑身淋湿的人竟像个婴儿般蜷缩着颤抖。
    “牧师,帮帮我。”
    “出什么事了?”林贞胜瞪大两眼,心头掠过不祥。
    “小喻她…死了……”
    “………”
    “被我害死了,我……我,眼看着她跳下去可什么也没做,牧师,我眼看着什么也没做你明白吗!不是做不了,而是我没去做……她死了!”
    “你先进来。”
    “我把她害死了!她就这样走……”
    “先进来!”
    牧师加重语气,他第一次用这样严厉的口吻吼道。
    将梓健拖进了屋,可以感觉到牧师用了全身力气,屋内暖洋洋的,初夏时分却还开着暖气,想见林贞胜的病又加重了一层。
    “来把衣服脱了。”
    梓健一脸雨水,牧师拉下他的汗衫又用汗衫帮他擦脸,这双一半空洞一半自责的眼睛,叫人看的心碎。
    “裤子也脱了,全脱了。”
    梓健闭上眼,刚拂去雨水的面颊又被什么润湿了,林牧师把他脱下的衣物平整的铺到一边,让梓健背对暖气,取来干毛巾帮他擦身体。
    那感觉就像父亲照顾浑身创伤的孩子一样。
    “牧师为什么小喻要受这样的苦?她从来没害过人,只想怎么样去帮人,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要认识我?”
    林贞胜没有回应,蹲下身仍旧细心的帮梓健擦干大腿与双脚。
    “好假,我觉得什么都假的透顶。”
    “牧师你回答我啊,或者你教训我,或者你让我去死,你……”
    “先穿我的衣服吧。”
    林贞胜送上简单的白汗衫与内裤,梓健一脸痛苦像吃了苦药,穿上后被扶到床边,他又倒来杯热茶,可梓健哪有心情喝热茶,他再次瘫倒在床上,将头埋在被单中右手紧紧握拳。
    “牧师我该怎么办?求你告诉我,我觉得好痛,我觉得就要崩溃了,我怕我会干出自己也想不到的事,你明白吗?”
    小屋内沉默,唯有梓健的哭泣声,一星期内所积郁的痛苦与哀伤不断淌在这张旧床上。但梓健却有种奇怪的感觉,身体湿漉的哭和身体擦干之后的哭,是不一样的。
    好像身体干了之后泪流的更顺畅,心头涌动的东西翻滚的更厉害,他将脸深深埋入被单,只为了哭,纯粹的哭,不为别的。
    被压抑的哭声和喘息声静静回荡四壁,牧师十指交叉,坐在一边。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根本不久),哭声渐息,林牧师开了口。他的声音像梓健大学第一次听到时那样,充满说服力。
    “梓健,三十年前,在一艘去外地的船上我亲眼看着自己岳父在面前,把我老婆捅死。我和岳父打在一起,最后把他踹下了船。岳父一只手死死抓住船舷,我抱着老婆,她已经透不过气了,我一手的血。临死前老婆还求我把岳父拉上来,她不怪他。”林贞胜停了几秒,“我走到船边,那老东西的手还抓着,还想往上爬,我用刚才他捅老婆的刀插进他的胳膊,连插了三下那老东西才松手,最后掉进水里。”
    “我老婆临死前还求我把他拉上来,可我非但没这么做还一定要他死,为什么呢?因为我那时和你心里想的一样,我妻子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了救她那神经病爸爸费尽心机,但换来的就是这样一刀。”
    “这个呀,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公平,根本就不是种什么种子得什么果,可能种子很好,但长到一半被虫咬死了,这种情况每天都发生。与其说我恨透了岳父,不如果我恨透了这个世界。”
    “现在…你,和我那时候很像。”
    床上的男人没有回答,更不知是否在听。
    “梓健,其实我要跟你说的是,你今天到这里来我根本帮不了你,更救不了你,我更不会说任何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给你听。如果大道理有用,我就不会违背老婆的意思,杀我岳父了。”
    “我不是圣人,世上没有圣人。圣人只在圣经里,我比谁都清楚你现在的痛苦,因为我也经历过,可你要我救你,那是不可能的。没有灵丹妙药,没有人能救这样的你。我能做的……对不起……”
    牧师似乎触景伤情的用长袖口抹抹老泪。
    “对不起,我能做的只是帮你擦干身体,借两件旧衣服给你,再帮你泡杯热茶。仅仅这些。至于你的心……我是安慰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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