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边军一小兵》第771章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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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日。
    拂晓,阴云四合,微雨不绝。雾迷,俄微雪。
    遥望四郊烟焰障天,那是流贼在焚掠京畿各城,各乡各邑。京中每日传言汹汹,说贼将至贼将至,然离得有多远,莫衷一是。有人说贼离京只有百里,有人说只有数十里。
    京中日拨探马,然多被贼掠入营中,少有骑还,就算有人归来,亦是言论纷纷,各说纷纭。
    雨雪中巍峨京师屹立,颇带凄迷之色,雄伟的城墙上,如蚁的人群正在忙碌。
    这座伟大的城市,自永乐十九年明成祖正式定都北京后,经过多年不断的扩建加固,已经厚实坚固异常。庞大的城池中,又有宫城、皇城、内城、外城之分。
    内中宫城周六里,有门八。皇城周十八里,有门六。内城周四十五里,有门九。外城包京城之南,转抱东西角楼,周二十八里,有门七。内外城墙合起来就达六七十里。
    这么雄伟庞大的城池,也只有此时的大明方有,放眼世界各国,东西各方,并未有之。
    微雨凄迷,雪花乱舞中,京营总兵符应崇踏着沉重的步履登上了永定门城墙,他身后跟着四个甲士,个个身着重甲,片片皆以精铁打制,行止间甲叶锵锵作响。
    这些甲士不简单,乃是符应崇通过陈九皋的关系,从宣府镇招来的精英好汉,个个都有入等剑士的身手。他们身材匀称,身体强壮异样,三四十斤的铁甲披在身上,却似乎毫不费力,行止中脚步轻如狸猫。
    作为锦州大战的功臣,皇帝心中的爱将,流贼进逼在即,身为总兵的符应崇自然需义不容辞挑起重任。所以他防守的便是外城城门中最大一座,从京畿南部出入京师的通衢要道,——永定门。
    这座位于中轴线上,左安门与右安门中间的京城外城墙正门。
    两年过去了,符应崇还是那样高瘦,然带着精明的脸上此时却满是茫然。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知道让自己钻究人脉,赚钱从商算是一把好手,然让他领兵打仗……
    崇祯十四年的锦州之战靠的是靖边军的军功,自己那些部下看着威武雄壮,其实也都是样子货。更别说瘟疫过后京营损失重,新募的子弟是兵还是贼,符应崇根本就不知道。
    这些年他忙着交游赚钱,其实很少把心思放到军务上,很多事情都是能过且过。唯有洪承畴视事那段时间他会积极些,洪承畴病重后,他也就懈怠了。
    唉,符应崇重重叹了口气,他有些后悔,应该早听陈九皋的话,放下一切到宣府镇去。以现在自己的身家,到那边开几家商馆,或者学陈九皋开一家镖局也不错,一样可以潇洒过日。
    只是自己舍不得京师的基业,也怀着侥幸的心理,未想到流贼势如破竹,这么快就要打到京城脚下。希望京师能守住吧,只要坚持几个月,永宁侯爷不会看着不管的。
    怀着复杂的心思,符应崇上了永定门城墙,这边很多军士忙忙碌碌,忙着增添守具,架设红夷大炮,锦州大战时缴获的清国四轮磨盘大炮赫然在列。
    锦州之战明军大获全胜,更缴获了上百门汉八旗红夷重炮,朝廷询问过王斗意思后,留下数十门红夷重炮守护辽东各城。一部分运到蓟镇,余下的都运回京师,归属在符应崇的神机营中,内中就含这些四轮磨盘大炮。
    永定门始建于明嘉靖三十二年,寓“永远安定”之意,有城楼有箭楼,城墙高厚不说,下面还有深深的城壕护城河。
    城池虽然坚固,但符应崇一路看去,心中的不安却越发浓烈,忙碌的军士只是少数,大部分懒懒散散,一点不以流贼将致为异。很多人聚在一起,嘻笑如常,看那些干活的人,眼神有如看傻子。
    各千总游击,一样懒散看着,有些人甚至聚在草厂内烤火,慢条斯理的打马吊,根本懒得理会防务。偶尔喊两嗓子,说的也尽是‘忠心为国,要尽心为皇上效力’等套话,根本激不起外间军士的一点波澜。
    迷雾雪雨中,看着符应崇一行人过来,城头各军士神情各异。他们或是神情冷漠,或是嘻笑招呼。京营多是勋贵子弟,军官后代,符应崇虽是总兵,但也没什么部下会对他怀有敬畏之心。
    特别那些被催着干活的班军们,个个表情麻木,符应崇经过时,他们只当没看到。
    有些人目光瞥来,更带着满满的冰冷与仇恨之意。
    他们一些人看到符应崇身后跟的四个甲士,那身上精良的铁甲,眼神还充满嫉妒。
    这些班军无一例外的,个个都是衣衫褴褛,军服破烂。他们中大部分仅身着鸳鸯战袄,没有皮帽皮袍等,春寒料峭,雨雪天气中只是瑟瑟发抖,不类军士,倒象役夫更多。
    符应崇心下叹了口气,班军苦役多,他有时见了也是同情,但他无能为力,毕竟他也是受益者一员。身为京营总兵,他就常常私役营军,驱使烦劳,还时常让他们干活不发钱。
    虽心中不是滋味,不过场面话还是要说的,符应崇露着两颗巨大的虎牙激励了几句,城墙上只是稀稀拉拉的应和声。
    一些亲近的营官自然要帮符应崇撑场面,他们叫道:“符爷说话,都要听仔细了。”
    一边用皮鞭挥打军士。
    不过他们打的多是老实干活的人,那些兵痞青皮,形迹可疑之人,却是不敢打。
    符应崇心中更不是滋味,正要说什么,忽然有欢呼声传来,有人喊道:“万岁爷发内帑钱犒军了。”
    ……
    各营千总将钱领来,分发给各守城兵,守门兵每人有黄钱一百,守墙的兵,每兵只有二十钱。拿着铜钱,很多人面带冷笑,有人更用手指弹钱,语带戏谑的道:“皇帝要性命,令我辈守城,这钱止可买五六烧饼而已。”
    旁边人笑嘻嘻道:“有五六烧饼也不错,陈三爷,等会午时买饭,记得帮兄弟带三个烧饼上来。”
    旁边人等轰然大笑,城墙无炊具,守城士卒市饭为餐,饿了都自己到集市买饭吃。
    符应崇有些尴尬,他知道皇帝没钱,内帑钱早光了,搜括库金后只余这些。
    当然,守城兵们是不会管的,他们心中怨恨,符应崇也不好说什么。
    他借着巡视城防走开,又见一堆聚在那边,一个面容阴暗之人正说着什么,眉飞色舞的。旁边蹲着几个军服破旧的班军,他们不断点头,个个神情向往,充满期盼。
    “……知道吗?义军一向大方,光元宵节那次,知道陈三几人得到多少?”
    在旁人期待的神情,他伸出手指:“这个数。”
    旁边几个班军都是吸了一口冷气:“三十两?”
    那人得意道:“所以,该何去何从,我想大伙都知道了吧?”
    他猛的抬起头,却见脸色铁青的符应崇,显然自己说的话都被他听去了。
    他也不害怕,目光随着看来,颇有挑衅之色,他甚至嘴上哼起歌谣:“吃他娘,着他娘,吃着不够有闯王。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他身边不远就有一个千总,此兵口出大逆不道之言,然他只是面无表情听着。
    那兵哼着歌谣,旁边各兵一片嘻笑,那弹钱的“陈三爷”听到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这兵身边几个班军也是炯炯看来,目光中颇有愤恨之意。
    符应崇咬着牙,他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呛啷一声龙吟,寒芒一闪,却是符应崇身后一个面容冷酷的甲兵拔刃而出,他手中长刀划过那兵的颈项。
    那兵呆了呆,他不可置信的摸着颈项上出现的血痕,然后鲜血喷洒而出,“咚”的一声,他头颅落地,身躯缓缓倒下。
    一股血腥味蔓延开来。
    城上各人一惊,那弹钱的“陈三爷”满脸骇然的站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符应崇身后又一个甲兵拔刃而出,他抢上几步,在那“陈三爷”大张的嘴中,手中长刀猛的刺入,就若扎破一张纸般,一下子刺穿他的身体,刺透他的心脏。
    “陈三爷”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很快的,他的身体就缓缓软倒下去,表情中满是痛苦、迷茫与惊愕的神情。
    城头上一片寂静,那些军官们张了张嘴,犹豫了下,却没人出来说话。
    脚声中步步沉重,身上的甲叶随之锵锵作响,那面容冷酷的甲兵手中长刀斜指,几滴鲜血从刃上滑落下来,他一步步逼了过去。
    那兵身边几个班军神情害怕,有人就想跪下求饶,不过也有一人梗着脖子道:“怎么,想杀人?你们这些权贵,****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却连每月的盐粮银也不给补足。某张守银自到京城,今日盖城楼,明日修城墙,后日又给哪家勋贵盖宅院,却连活命的口粮都拖欠……某就是想给相好的扯块布都攒不够钱……这活着不如死了,杀了我吧,早死了干净!”
    他泪流满面的嚎叫,让众多人起了同感,特别是那些班军。
    一人嘀咕道:“就是,平日不把我等当人看,现在流贼打来了,就想起我们了。”
    那面容冷酷的甲兵顿下脚步,他仔细打量那梗着脖子嚎叫的班军,看他神情憔悴,满脸皱纹,可能只有三十几岁的人,却头发处处发白,满是风霜雪雨之色,不过神情倔强,充满不曲。
    他还刀入鞘,冷笑道:“你们过得苦,就以为流贼打来会有好日子过?某也不杀你,就看你落在流贼手上,会怎么死。”
    城墙上众人个个沉默,也有很多人仍然麻木看着,符应崇张了张嘴,忽然觉得极为后悔,后悔自己不该整日忙着交游赚钱,而忽略了手下的将士。
    他看看周边的军官,有人只当没看到听到这边事情,有人神情尴尬,有人眼神躲躲闪闪,有人无所谓,有人冷笑。
    他更觉意兴阑珊,罢了,真要追究起来,城中没有几个军官士兵不该杀的。
    他们策上马沿着城墙而走,符应崇看着永定门外,城郭边扎着一些营伍,因为流贼北来,他们到达京师后,可能会力主从东面、南面进攻,所以京中拔三大营,火车巨炮,蒺藜鹿角,沿永定门、广渠门、朝阳门一带布防。
    不过经方才之事,这些城外营伍能否阻挡一二,符应崇一点把握都没有。
    此时他们却是往西而走,过去就是右安门,符应崇看看城中,外城西南隅这一片地名为烟阁,从右安门到广安门,多有回回杂居。符应崇听到风声,说群回欲倡乱开门。
    他心中一叹,不说方才之事,就是京中现谁不是这样说呢?从普通的军民百姓,到朝阁大臣,再到勋戚太监,谁没有这个意思?谁又知道他们内心真正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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