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心》第一-六-四章月下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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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秀士凝视着炉火上的暖酒,用箸在案上画出中土九州的山川形势。
    “天下的共主名义上是傅家的大正王朝,实际上百多年来王室渐微,帝家号令至多到达十道之地。帝家之兴,仰仗道门;帝家之衰,也源于道门。四大宗门非不强,但正因为宗门人才辈出,帝家权威才坠落分散。天下的诸侯大半出自宗门,和帝家都是门中师友,区区君臣名义如何拘束得了他们;帝家和诸侯都是宗门所出,宗门又如何能舍彼取此?——帝家之初,还有君臣之别;帝家中世,变为帝家与世家共治;直到百多年前剑宗的慕容观天首先逆『乱』,开启诸侯问鼎之志,天下从此离心。如果不是剑宗强行约束,九州早已经分崩了吧?”[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然后他的箸指向中土之北的赵地和中土东北的燕地,
    “帝家迄今维持,其实还亏了夷狄禽兽充当了天下的公敌——百多年前北荒罗刹国重兴,侵略中土燕赵六道之地。罗刹国主萧龙渊原来是剑宗门人,有半妖血统,当年和慕容观天并称北萧南慕。慕容被废;萧则被北荒妖族蛊『惑』,杀父杀师抢掠功法,在罗刹国另立王旗。其人熔铸道术妖法为一炉,屹立元婴巅峰。他要建立混一人妖之国,志向奇大。手下有数十元婴巨妖,屡次三番兴起妖『潮』。今秋以来再度围困帝都,要血宗门灭族镇母之仇。”
    他竖起拇指,
    “天下人物,萧龙渊不得不提。”
    原来龙少的师尊竟然是这样的大人物。我回望琳公主,她也是半妖半人血统,却和罗刹国主的际遇有天壤之别,在一宗的地位无比崇高,不容人稍有亵渎轻慢。昆仑和剑宗毕竟不同,不至于把归化妖『逼』到邪路上去。
    (“哼。我听爹爹说过,那个萧龙渊的妖怪母亲是条九头龙蛇,杀残无数生类,『性』情『淫』邪。活该在蜀山的镇妖塔关上五百年,就是镇压到地老天荒也是活该;萧龙渊也是个大恶人——杀父杀师不去提,他之前和人族女人有个孩子。为了当罗刹国主,杀了自己妻子孩儿向群妖表明心迹,也不是什么东西。”)
    琳公主的神念冷笑,
    (“剑宗虽然有万千不对,讨伐萧龙渊做的也是不错。”)
    匡一真瞑目片刻,然后悠悠说,
    “天下妖分七系,派系自古林立。五百年来群妖被道门陆续讨平,或灭或降。北荒之妖一类是罗刹之役后的余孽,一类是宗门降伏的归化妖中叛逃。余孽妖要复仇,归化妖盼招安。萧的志向要让万族共和,可他的品『性』有污,真能仰仗的又是母系龙蛇的嗜杀之妖。他的道不过水中捞月,声势虽大,其实无能,久当自败。不是自绝,就是被弑。北荒群妖也会随之分裂。”
    七尾苏一笑,又指向中土之东的齐地,
    “公孙山君,伪齐王,元婴中层,割据齐地三道之二。其父公孙登云也是剑宗高徒,朝廷的镇东侯,世代枪神。登云和萧龙渊交厚,萧龙渊侵略燕赵,登云从此不奉朝廷号令;山君师出星宗,之后依附罗刹建国。宗门不愿制裁,朝廷无力讨平他家世代经营之地;山君有幼子名纹龙,拜罗刹国主为师。纹龙出战戴鬼面具,万军披靡,也有望元婴。公孙家和各方势力联系千丝万缕,三代强主俱在,真是像他们家万仞高的登云城那样不可撼动啊!”
    我本来想不通:龙少那样娇滴滴兔儿相公的脸面,上阵杀人不是要被人笑话?
    原来他都是戴着鬼面具去的。那也怪不得当初翩翩搜城凌牙门,找不出一幅龙少的真实画像。
    “我听说公孙纹龙本人是弱女子一样。那公孙家三代也都是伪娘样子吗?”
    琳公主问起了小道八卦。
    七尾苏品了口酒,
    “二代家主我都面见过,是奇丑矮短的汉子。不过公孙家多蓄内宠,公孙山君豹房中的姬妾盈万,三代传人如果出落成美人样子,也不奇怪。”
    “我可对花心的男人讨厌的很。都该挖出肠子,杀千刀。”红衣少女忿忿把酒一饮而尽。
    匡一真说,
    “苛政猛于虎,公孙家在齐地的统治比猛虎还要严苛。他们名为诸侯,实际上是大号的强盗。除了喂饱登云城蓄养的高手、精兵、工匠、姬妾,公孙家就像奴隶般驱使领地的百姓。登云城虽然坚固,不过是他们举族灭亡的好坟墓。”
    麒麟儿鼓掌,“恶人必有恶报。天道循环绝不会差池。”
    我望了眼清奇童子:恶人至今蹦跶的事情也绝对不少。
    七尾苏指向齐地之南,
    “南宫腾蛟,星宗之人,元婴中层,割据齐地三道之一,跨有海上三十六-大岛、万千小岛。和公孙家为宿敌。公孙家剥削百姓到骨髓;南宫家则保境安民,与人为善。南宫家的广陵城,是天下名都,一方乐土,天下的流民如云归附。”
    白衣秀士说的和我对南宫大头目的印象既像又不像。我幼时生活在广陵城,那里确实是烟花世界,从来没有什么战火、灾害与瘟疫;但南宫家绝不是表面上的善人。青龙会在大海上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灭了多少小国。我父亲作为南宫的干将,手上沾满了无数的血。
    我的心头蒙上了阴翳。
    “可是,可是……两位都是博闻的人,难道不知道南宫家也是东海海盗的总头目。老南宫在陆地上的样子是做出来的,他不过是收买人心!”
    我忍不出『插』了一句。
    七尾苏叹口气,
    “当今『乱』世,诸侯都把邻近的土地当作敌国抢掠,能爱护自己的领土和子民已经是凤『毛』麟角。南宫虽然心怀不测之险,但在自己的领地行仁政,让人活,行为没有指摘的地方。道友求之太苛了。”
    “哈!做好诸侯那不简单的很。只要让领土的百姓不饿不冷,有吃有玩。就是大大的好诸侯了。”
    红衣少女嘻嘻笑,
    “我也能做一方好诸侯嘛。分几条灵脉给那些流民。灵『药』种金粟,灵石造机械。天下的人都身体安康,心头喜乐了。”
    “这位小仙子想来是不知道红尘中事?天下的灵脉不是交付道门炼『药』炼器,就是供诸侯开采练兵。怎么能分给寻常百姓?百姓得到的只是些荒瘠的田地,温饱果腹罢了。”
    七尾苏笑着反问,
    “如果分给百姓,小仙子穿戴使用什么呢?”
    琳公主脸彤红,歪过头去。
    “我们道门不但为百姓斩妖除魔,还调解诸侯纷争。灵脉所出,就是我们的酬劳嘛。”
    我虽然自己也心里揣揣不安,还是尽量安慰她几句。但我心头总是尽量不去深思——妖邪和诸侯似乎本来就和我们道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必对南宫腾蛟的心术苛责过多。但南宫出身寒微,又是星宗之人。他兴于中土,根基不厚,不像其他人物强援众多,反遭各方嫉恨。南宫本来和敖家交厚,龙族是他一大强援。但近年敖家被罗刹国蛊『惑』反目,南宫家形势孤立。这一两年是南宫家的存亡之秋。”
    匡一真思索了下说。
    “老南宫有一个儿子叫南宫磐石,匡先生觉得如何?”
    我忽然问。
    匡一真顿住不语,然后说,
    “物极必反,邪正相生。腾蛟内怀狡诈而外行仁义;磐石内怀仁义而外行狡诈。星宗绝足中土五百年,静极而思动。磐石成就元婴之时,就是引星宗重入中土之时,天下局势就更加纷『乱』了——不过,那样的担忧似可不必。近日宗门征讨云梦邪魔之役,南宫磐石随城身陨。这个变数已经不存。”
    我和红衣少女都呀了一下。
    南宫磐石是我亲手送出被林道鸣剑灭的云梦城,哪有随城身陨一说。我感应中的紫电飞龙还好端端的在龙虎山呢!
    “这个,这个云梦之役是怎么回事?我们在本山只听说剑宗和龙虎宗包围了荆南道西的邪魔,步步为营,屡战屡捷。后来就不甚了了。”
    我装作懵懂地问两人。
    “两位想来是不了解近况。宗门的战报已经公布天下:剑宗『荡』魔院首座林道鸣一剑斩灭云梦城。宗门若干弟子等陨落——唉。就是昆仑掌门和通宝侯的女儿也身陨此役。剑宗是有的麻烦了。”
    七尾苏从他的袖中取出一份文书。
    我和琳公主仔细看过。文书是剑宗的战报,通篇夸耀剑宗的战绩。我、琳公主和南宫的名字,柳子越和翩翩的名字等等,赫然也在文书上。我的名字还在首位。当然,我们都已经成了他们笔下的死人,逃跑的云梦之人也被“死亡”了。
    我以死人英烈的身份名满天下了。
    一种滑稽感跃上仍是活人的我的心头。
    琳公主想笑,我很严肃地对视她。她捏了捏自己的脸。
    (“这样我像笑吗?”)她问我。
    (“还是有点像笑。”)我回答。
    她捂住嘴,扭过头。过了许久才回首,终于不像笑了。
    我看到文书的末尾:林真人因为宗门弟子折损过多,自请辞去剑宗『荡』魔院首座一职。剑宗掌门天落歌许可,另委贤才接任云云。
    战报的纸面下必然有蹊跷。
    因为我确信翩翩他们已经到了龙虎山。不知道宗门之间在搞什么。
    七尾苏的短箸指向了中土东南的吴地,
    “大都督宇文拔都,出身剑宗,元婴巅峰修为,剑宗返虚祖师伯阳剑仙爱徒。手握八转神兵不祥之兵,有望晋升第六大神剑。宇文家四代三公,忠于帝家。拔都受朝廷节钺,代帝巡狩江南。江南六道之地,吴地两道,越地两道,逆『乱』诸侯,悉数被宇文平定。齐地南宫腾蛟势孤,也被宇文拔都招安归顺。他是支持大正王朝的柱石!”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比南宫腾蛟更狠的江南大都督?
    “听说他今年只有三十七岁?”
    我忽然想起父亲给我讲宇文拔都的事迹时,这个元婴大都督才二十多岁。
    “不错。这位大都督十五岁就从帝都出镇江南,立下不世功勋。据说他是剑宗的某位厉害真人转劫呐。”
    七尾苏回忆了下,
    “这位都督也是特立独行之辈,虽然是剑宗之人,但娶的夫人却是一位归化狐妖。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轩辕宝月光。虽然剑宗掌门天落歌多次写信催促他休妻,宇文拔都一概原书封回,丝毫不为所动。”
    ——我知道剑宗深讲人妖之防是如何回事。这个宇文拔都真是傲气呐。
    (“一头『骚』狐狸,哪配给我娘提鞋?”)红衣少女不屑。
    匡一真说,
    “宇文少年英雄,行事看似张狂,实际谋算极深。轩辕家是归化名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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