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心》第92章蚂蚁游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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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蚂蚁游戏(中)
    身为金丹者我已经有天地一体的境界,肉身能根据所处的风水自我调节,无惧外在的寒暑疫病。极端环境下也能把损耗减到最小,通过对无处不在(哪怕再稀薄)的天地灵气吐纳来维持一线生机不绝
    ——这幅金身的皮囊也是我滴水片食不进,能在石棺中存活半年的依仗——付出代价只是一年半寿数的消耗。
    可黑白熊无法做到这点,他的生机再强大,毕竟也在凡物的范畴。能在恶劣的荒岛求生,全凭自己超出常理的体质和一点内丹武学的修为。
    但内功再强大的生灵也只能去徒劳地抵抗环境,终致磨损,而不是像天地一体的金丹那样适应环境,融入环境。逆天始终不如顺天,这是修真的基本道理之一。
    “你这半年吃什么?”我问。
    黑白熊是杂食的灵兽,食『性』偏素,嗜好甜食,食源匮乏的时候会捕鱼(但有时鱼骨头会卡在这蠢货的喉咙里)和捣虫窝,不食荤腥的大兽和蛇肉——在洞天外的半年实在有点苦他了,慕容芷可没有为他准备食物,一切由逢蒙自力更生。
    “挖蚂蚁窝。一顿我要挖几十个蚂蚁窝。看守主人石塚的时候我先是绕着山转,把那座山附近的蚂蚁窝捣了个遍,然后我就很愁苦地发现没有余粮了。于是我就开始兜圈子,跑到一里外的山挖起,这样圈子越兜越小,总不会愁粮荒。求表扬!”
    他闪亮的眼睛滴溜溜一转。
    ——恩,逢蒙还不能服食丹『药』,要找到河鱼和大量的蚂蚁来填肚子,白云乡上没有一片竹林。
    黑白熊随在我的身后,我顺着溪流寻觅,用太极拳的『摸』鱼手把鲜活的河鱼径直抓出,抛入逢蒙编织的鱼篓。
    金丹的我目力能看清三十步内的蜗牛触角和蚊子睫『毛』,我在隐蔽的草丛里看到了一条蛇不合常理的移动,——是蚂蚁们在搬运死蛇。
    络绎不绝的黑线在缓缓蠕动。
    如果把视线放阔,再降到接近蚂蚁的层次,就会发现队列森严的浩『荡』蚁军排除万难,在向远处某个目标坚毅地前进。
    黑『色』的蚁军有自己的方阵和功能不同的编队,有的负责后勤,有的负责哨卫,有的负责侧翼——最强大的是中军,中军的蚂蚁比那些普通的蚂蚁个子大上三倍,像人类那样蚁军也有精锐和杂兵之分。
    忙碌的传令蚁在各队列之间联系,有条不紊地把大军统合起来。
    在没有修成金丹之前,我还不具备对微物的感受,现在却接触到了一个全新的神奇世界。
    “啊,主人的运气真好,随便找找就能发现无数的蚂蚁。”逢蒙流起了口水,“主人你知道吗,蚂蚁也会分泌微甜的蜜-汁,如果把他们放在热锅上煎,那糖浆都炸出来了。”
    ——他说错了,其实是我感觉敏锐的结果,和运气无关。
    “你也会用火了?”我问。
    “恩,跟着绯红衣学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嘛!活了十八年,我怎么一点都没想到呢?”
    ——那是我们人族几十代先民的智慧积累,不是一头没有传承的熊能顺便想出来的。
    蚁军在三千步外的开阔原野和大部队汇合,停兵驻扎。
    宽阔的草地都被染成了无数黑纹隔开的绿屏,黑纹就是一块块不动如山的蚂蚁方阵。
    草地的尽头是连绵起伏的土丘,最高一座有三人之高。我五岁前在广陵城也玩过蚂蚁,一窝蚂蚁大约是一千只(幼时的我就是这么蛋疼的数过)。我的眼睛判断,这里的黑蚂蚁有百万之多,也就是说一千窝的蚂蚁联合了起来。
    ——这可不是寻常的事情,通常虫子也有自己的地盘,是有什么大事让各自割据的蚁后联合起来呢?
    我越看越呆,越想越楞。
    逢蒙嘻嘻一笑,熊掌连土一道抓住一个方阵的蚂蚁含进嘴里嚼了起来,地上立刻多出一个浅坑。这对蚂蚁而言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灾难,后继方阵的前方立刻多出一块盆地,蚁军的一处大营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不过很快,几只传令蚁赶到事发的变更地貌。
    我嗅到特殊的味道从传令蚁的头部触角散出。
    随后,方阵调整位置,从土坑两边绕行,后继一支支后勤蚁队负载土块来平整凹坑。
    我暗暗赞叹,把传令蚁发出的味道记在心里,那是旗语般的信号。突发奇想的我用小无相功析分了一下那个信号,虽然有点复杂,但也不过是五气的复合。我大致明白了原理。
    这时候黑白熊已近瓦解了十几个蚁阵,当然这对无际的蚁军只是微不足道的波澜。
    ——发生意外的倒是逢蒙本人。
    他破坏的时候像是玩疯的孩子(本来就是一头小熊),但动作太肆无忌惮而引起了蚁军的注意,数百队蚁兵从各个方向沾上他的身体。我闻到了发令蚁的信号,是“消灭黑白熊”的意思。
    逢蒙手忙脚『乱』地拍打着上了自己身的蚁兵,起初他单凭震『荡』之力就能把蚂蚁抖***来。可惜更多的蚁兵悍不畏死,前仆后继地贴着熊皮肤上的肉,隐在黑白相间的『毛』发森林里爬上了它的腰椎、背脊、脖颈、乃至耳窍和鼻窍。
    “痒、痒死了!”
    逢蒙癫狂地跳起莫名其妙的舞来,是蚁兵分泌的酸『液』在刺激他的肉身。他已经痒得不能用手拍落蚂蚁,而且蚂蚁嵌在肉里太深,除非发狠心把表面上的皮肤剥下一层来,绝对无法赶走它们。
    “不要,主人快救救我!我再也不贪吃蚂蚁了。快快快,蚂蚁要在我脑袋里筑窝了!我不想死,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啊。我那么萌!怎么会死啊!”
    ——唉,早点勤练内功不好吗?虽然不能像筑基那样真气流转,做到“一蝇不能加身”,如果你会使用“绝”隐藏自己的气,蚁兵就会把你当简单的树那样爬过。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总是要设法救逢蒙,但是现在用常规的方法确实有点晚,蚁兵的先锋队真的已经从耳孔在往他脑子里爬了。
    “只好试一试了。”
    我用小无相功模拟出传令蚁号令的气味,两指点在逢蒙的太阳『穴』上。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蚂蚁从逢蒙的耳孔鱼贯而出,后继的蚁兵也逆着攀上黑白熊脑袋的路线向下撤退。
    “阿欠!”
    逢蒙狠狠打了一个喷嚏,把从鼻孔撤退的蚁兵混在黄浓的『液』体里直接送了出去。
    十个呼吸后,蚁兵全部离开了他的身体,我趁下一波蚁军还没有袭来,抓住他『毛』茸茸的领子跃上一棵高树。
    ——刚才我模拟出的信号是“速速退兵”。
    “这是几?”我向黑白熊摆出一个数字的手势。
    “二!”
    ——万幸,脑子没有弄傻。
    “今晚还是吃鱼吧。”我抚『摸』了下逢蒙的脑袋。
    “主人,以后要教我更深的练体法门,我……我再也不要被蚂蚁欺负了!”逢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请求。
    ——果然是生死磨砺才能教育人(或者熊?)啊。
    “恩。”
    我会像王启年当年教导我时一样传授逢蒙运御气的诀窍的。
    蚁军似乎发现了逢蒙的新位置,十余个纵队的蚁兵又追上我们的高树。
    它们虽然不是《博物志》载的食人蚁,但确是有坚忍不拔意志的生灵。
    不过,在石棺中幽闭了半年的我,也不是白耽误岁月。
    我完全明白了念头和气之间的关系。
    我的指甲在我们栖身的树上划了一条环起树干的线。
    一接触那条线的蚂蚁便扑扑簌簌地掉下树去。半刻钟的时间,高树下堆起了能淹没到人脚踝的蚁塚。蚂蚁不再有登树的企图,树下自动空出一块白地,蚁军远远地绕开我们。
    目瞪口呆的黑白熊问,
    “这个,这个是是是什么法术啊!”
    “恩,我也说不上来,只是念头和气的混合,一种对自我的发现。”
    ——那条线上附着我饱含了“杀”念头的气,对于蚂蚁而言,是如同火焰屏障那样的必死之线。
    这是六个月我在六感断绝的生死边缘获得的诸多宝贵体会之一。
    运用法术者纯把肉身视为阴神的供养品,只要强韧的肉身能源源不断地用元气滋养更多更强的念头就行。
    而武者所谓的武道意志,本质就是气与念头的混合。金丹武技把念头和气合一,武者挥出的每一拳都是饱含了念头的一拳。阴神和肉体的结合在武道里圆融无间地实现。
    有过两种实修经验的我,在闭死关的时候忽然豁然开朗。
    所谓武技和法术,不过是念头和气的宾主关系不同。无论偏废了哪一方,都不能称为完备的修真者。
    “水给你。直接喝吧,不会拉肚子的。”
    我递给逢蒙一个盛水的皮囊,水是我从溪流里打的,我肉眼现在能看到过去全不能察觉的极微之虫。我以极快的频次把皮囊晃了几下,诸虫瓦解,才交给他,省掉了煮水的过程。
    ——我决心照顾好跟随自己的每一个生灵,唯有失去才能教会人珍惜。
    黑『色』蚁军在山丘前止步、集结与整顿,传令蚁们发布着一个又一个调整队列的命令。还有更多更多的蚁军从远方不断赶来,似乎全岛的蚂蚁都来参加某一个千载难逢的盛宴。
    我的目光眺向山丘的对过。
    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外,我看到对过也停着无垠的蚁军,数量我估测有二三十万之巨,也就是二三百窝蚂蚁。
    同样,源源不断的蚁军从远方赶来。
    不过,那是红蚁军,每只红蚂蚁的个子平均比黑蚂蚁大了二倍。
    我深吸一口气,我的见闻里,世界只有一个地方的蚂蚁是红『色』的。
    那是我坠星洞天里的蚂蚁。
    随着洞天对白云乡居民的开放,本来洞天里的红蚁也流到了岛外来。当然,红蚁只是一般的无害蚂蚁,不过个子比地上的蚂蚁大了点——好歹它们曾经也是天上星星里的蚁族。
    只是,在蚂蚁的世界里,这是了不得的大事情——一场决定哪方蚁族统治这个岛的战争阴云密布,一触即发。
    或者黑蚁胜利,维持着白云乡的霸权;或者新来的红蚁胜利,成为岛屿的新主。
    两方成千上万的蚁后领主都为了这个庞大的目标联合起来。
    这和世俗间人类的斗争一样波澜壮阔,我同时生出了心旷神怡的激动感和滑稽的荒谬感。
    “过上七天,蚁族就要总决战了。今晚上会发生先锋部队的试探战。”
    我说。
    我用小无相功在几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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