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第二卷第三十一章玉壶寒冰不受污[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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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降将’的隔阂。
    但是,孙文台常年征战在外,已经许久没有回家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虽然才十八岁,却已经有了自己的心思,而他的那些部属们也各不甘心……原因很简单,孙文台能够认识到局势不可挽回,但他的部属和才十八岁的孙策又怎么可能明白呢?
    就算是明白,这么大的地盘,谁又能轻易舍得呢?
    只不过,这天下间有些东西太过重要和宝贵,不是舍得不舍得就可以决定留在手中的……曹孟德立足于秋塘之畔,观望许久,既不知许褚早就偷偷跟来立于身后,也不觉日头渐渐东升,更不晓得无数将领、本地官员前来请谒却被荀彧、曹仁给阻拦了回去。
    而日上三竿的时候,其人终于是转身归入都亭内,却又开始亲自磨墨铺纸、提笔回信给自己的好女婿兼干儿子。
    这封信毫无文采可言,通篇更像是河北那边如今流行的公文宣告一般,堪称毫无余缀:
    首先是哀悼兄长孙坚之死;
    其次是重申孙坚遗言与自己取其旧属故地的正当性;
    再次,则直言孙策不到十八岁,依照汉制没有任何理由被授以两千石以上官职,仅以爵位则无权统帅这么多的官员,也没有资格逮捕这么多朝廷命官,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暴乱之举;
    再往后,更是直接了当的点出来,时值离乱之秋,孙氏政权内部既无本地士人支持,也不能有效控制本地豪强与百姓,一句话,平素殊无人心,如今反而有此失德之举,一个外来政权是不可能继续立足的;
    最后,曹操干脆直言,天下皆知,他与孙坚、刘备义同兄弟,相约托付妻子,如今既然孙坚身死,孙坚的事情他与刘备不处置,谁来处置?孙坚之前担负的天下重责,他与刘备不担,谁来担?所以,他将与豫州刺史刘备一起亲自前往宛城,主持孙坚葬礼,发葬江东,并收养其妻子,还要和刘备一起,以亚父、叔父的身份为孙策妄为之事与南阳士民作出交代。
    至于众口铄金,无论是孙坚之前对领地内的严苛统治引发的不仁之名,他曹操今日有取其兄家产的不悌之名,还有孙策肆意妄为引发的民怨沸腾,他曹操一力担之……因为他是孙坚的义弟,孙策的亚父,更是大汉奋武将军,孙坚不仁是他曹操没有起到规劝的责任,孙策残暴是他曹操没有教育好的责任,至于统合孙氏旧地,更是他身为大汉臣子的责任!
    孙策那封不知道出自谁手、所谓卖惨割地求情之信,乃是半公开发出的,而曹操的回信干脆是以布告形式一路贴过去的……信到之处,莫说颍川,便是被孙策用武力压制住的南阳之地也干脆纷纷易帜!
    孙策明明手上还有近一万机动精锐部队,却在这封布告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他的军队刚刚镇压了一个城市,逮捕了为首之人,结果马上旁边的城市就挂起了曹字大旗;然后他的军队继续往隔壁城市进发,结果刚刚离开,身后的城市就又关上了大门,又挂上了曹操的旗帜!
    部队在自己的领地内得不到补给,无法进入城市屯驻,却反而屡屡遭遇到阻击与袭扰,昔日让孙坚傲立于中原的三郡密集城市,此时反而成为了他们的致命弱点。
    等到八月中旬,在颍川主持完秋收工作的曹操正式进军到宛城东北重镇博望的时候,整个南阳的根子其实已经全然姓曹了。
    这种场景,甚至让引兵来到南阳最南端比水地区的吕布都有些惊吓,毕竟,以吕布的出身经历和视野限制,他是很难理解这种非直观力量的,甚至因为未知而有些畏惧……因为之前公孙珣就是以一种类似的荒谬方式忽然打败了董卓!
    对于那场战争的后半部分,吕布到现在为止也只能理解到贾诩背叛他献出潼关的阶段,却一直都不懂为什么后来公孙珣轻兵直入郿坞就能导致还剩下很多纸面力量的董卓忽然土崩瓦解。
    蔡邕给他解释过,但吕布听不懂。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宛城昔日袁术的后将军府邸,今日的破虏将军府,灵堂之上,浑身缟素的孙策眉宇之间难掩英气,而英气之间却也难掩哀色。“那就是我这位亚父大人那封回信上写的东西都是真的,父亲大人临终有那番遗言也是早就窥破一切后的最佳处置……我们在中原本就不得人心,本就难以立足,本地士民根本不把我们当成官府来看,只是当做一群南地来的水匪而已!”
    朱治、黄盖、徐琨、吴景、祖茂各自哀伤难定、气氛难名,却无言以对。
    而半晌之后,倒是一旁才十一岁的孙权忍不住拽着自己兄长的衣袖出言打破沉默:“那大兄要如何?向亚父纳降吗?”
    “依我看,还不如投刘豫州。”未等孙策开口,祖茂便愤愤而言。“与曹奋武相比,刘豫州就体面多了……他本是豫州刺史,将军生前也确实有分汝南之地与他的意思,而他此番也只取辖下汝南之地,然后便停在朗陵不动,反而让人觉得舒服!”
    “我也觉得投刘豫州更好。”徐琨也忍不住插嘴。“之前李通曾有书信来,说刘豫州占据朗陵后,曾派使者去他那里,彼时他以为是劝他降服,举邓县向刘豫州的,这样一来南阳南部十余城便无可幸免……”
    “结果呢?”孙策随口问道。
    “结果刘豫州的使者反而劝他遵循臣子之道,安心守卫邓县,不要担心朗陵的家人、族人,凡事须有始有终,方为臣节。”
    “这确实比曹奋武体面多了,但反过来说,也是对汝南势在必得,将李通早早视为他的人了。”裹着孝布的朱治肃容应声。“但不管体面不体面,你们想过没有……刘豫州既然早早占据了汝南,咱们也上来便许给了他汝南,他为何还在朗陵屯兵不动?之前这段时间可正是秋收时节,虽说他只动了一万兵,可如此时节,便是一万兵放回去也是有大用的……”
    “我不是说了吗?”孙策不以为意道。“这只能说明亚父布告中所言俱是实言,从大局而言,南阳谁都可以占,唯独咱们没资格占,因为人心不服,而强占此处也只会让中原抵抗河北的大局出现漏洞……所以,刘叔父那里之所以驻军不动,一方面乃是他爱惜羽毛,因为我摆出抵抗姿态不愿闹出叔侄相争的局面;另一方面却是以大局为重,鼓励和支持亚父那里对南阳的吞并!换言之,你们不要想着投靠刘叔父了,他是支持我亚父的。”
    言至此处,孙策稍微一顿,复又加了一句:“非只是叔父支持我亚父来取南阳,也不只是本地士民希望亚父来取,便是我曾在陈郡随从亚父许久,也知道他是一个大大的英雄,中原只有在他手上才有与背面相抗衡一二的道理。其余人等,咱们平心而论,便是刘叔父也受制于出身,先天不足!”
    堂中一时再度沉寂。
    隔了许久,又是年纪尚小的孙权忍耐不住:“大兄,既然天下人都要亚父来占南阳,你也觉得按道理该亚父来取,可你为什么不让给他呢?他是咱们亚父,还是你岳父,当日在陈郡他就与你说过,将来让你做大将军……”
    “是啊。”黄盖终于开口,却也显得有些黯然起来。“既然少将军也觉得依道理该是曹奋武来为中原事,那何必在此不动呢?曹奋武停军在博望,俨然是等你去见他的。”
    “说的好啊!”孙策牵着孙权的手,忽然回头望向堂中自己亲父棺椁,然后一声叹气。“父亲有遗言;南阳士民皆已抉择;刘叔父给足了体面;亚父更是干脆直接,表面了决心……按道理,讲大局,论人伦,谈时势,我都该举南阳降于亚父,然后依仗着父亲的余泽在亚父麾下奋战,将来说不定也能得一番大前途……”
    听到此处,众人情知有异,反而各自期待或紧张起来。
    “但是我为什么要讲道理?”言至此处,孙策复又回过头来,睥睨看向自己父亲的一众旧部,却已经双目通红。“我为什么要顾全大局?为什么要讲人伦时势?我父亲死了,留下我一片基业,然后因为我有一个挡不住的亚父,就要拱手奉上,难道还不许我心不能平,气不能顺,继而含愤倒行逆施吗?若人人讲道理,论大局,人人都识时务,我孙氏本该在吴郡富春江上扎着芦苇筏子卖瓜!你们也该在江南做水匪,何来在这里讲什么道理?!”
    堂中众人神色各异。
    “我受先将军大恩,少将军有什么吩咐,祖茂绝无二话……不就是一条命吗?”片刻的沉寂之后,祖茂第一个俯身称命。“若要用兵……我来做先锋!”
    “用兵必败,何必用兵?”孙策苦笑道。“若没有这个亚父,我孙策与诸位倾力而为,汝南、颍川不谈,南阳未必不能稳定,但有这个亚父,便是我再不服、再不忿,也抢不过他的。”
    “那少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朱治也先行俯首以示服从,然后才恳切询问。“请少将军明示,何为倒行逆施?”
    “不是倒行逆施,而是顺应大义……”孙策上前扶起朱治,就在灵堂上昂然扬声言道。“我欲奉先父遗命扶灵归江东,朱将军欲随我渡江至吴郡家乡再开基业吗?朱公伟垂垂老矣,二子一个贤明一个昏悖,昏悖的执掌兵马,贤明的却偏偏不知武事,岂不正是用武之地?”
    众人俱是一怔,而孙策却又继续缓缓而言:“至于南阳之地,朝廷自有正经南阳太守,且如今正在南阳境内,我欲举宛城以南归吕府君,以求自江夏归乡,不也是顺应大局的吗?说不定还能以此来请后将军替我表一个亚父大人不愿给我的两千石之位呢!而且此时此刻,也只有从江夏走,才能维持住兵马不为人所夺吧?”
    朱治、祖茂、吴景、徐琨等人俱皆沉默,却心中颇为意动……中原难以立足,关键是若无孙策在中间,此番事后恐怕更难容于曹操。
    既如此,何妨归乡开创基业?
    “先破虏将军大恩,非一死难报。”停了片刻,众人瞩目下的黄盖也终于发声。“少将军欲走江东,我也愿意追随!”
    孙策缓缓颔首。
    话说,这就是孙策比之历史上要强许多的地方了,那就是孙坚在其人活着的时候就独立了起来,并且完成了本集团内部核心人员对他的个人效忠。
    孙策子承父业,却不需要像历史上那般在袁术的体制内费尽心思拉拢父亲旧部了,这些核心人士,顺理成章效忠孙策反而是理所当然。
    当然了,其余人就不是这样的了,一万精锐,等到江东还能剩多少那就是两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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