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第二卷第二十六章南阳龙虎方争斗(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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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联想到之前蔡瑁殷勤劝酒,并极力挽留自己在城中安歇,帐中烛火之下,吕布第一反应便是自己被刘表那厮给玩了!
    这当然是很有可能的,想当年在北军,刘表做北军中侯他做北军校尉的时候,两人便不对付……一个中原刘氏宗亲名士,一个河朔武夫,能对付就怪了!而董卓之乱时,双方更是直接产生了龃龉和分歧,说难听点,当时完全可以说是吕布背叛了上司刘表,将北军带走倒戈,只是彼时董卓得势太快,而刘表一直到出洛之前都未曾来得及翻脸罢了。
    有次间隙,将心比心,如今趁着大雨,敌军不大可能来攻,先行解决他吕布又何妨呢?
    而既然要解决自己,必然是从自己到底下的士卒全都处心积虑有所应对,一念至此,吕布几乎绝望……这不仅是夜间下雨他的骑兵战斗力大打折扣的问题,也不仅仅是他现在只有八百人的问题,而是说此番被撵出长安,孙坚以武力拒他,刘表也不纳他,那天下之大,他吕布即便是能逃出去,却还能去哪儿?
    真的要去乡中当土匪吗?挂着天下第一大郡的印绶和县侯印绶的土匪头子?
    又或者自己和手下八百骑全都刀枪不入,能全乎着穿过孙坚或者刘表治下上百座城池,逃到故人曹操或刘备那里去?
    一阵难以言喻的绝望占据了吕布的身体,上一次这种感觉还是在蒲津,当时他听从贾诩的意见出兵跟上董旻,结果刚走到蒲津就听说身后贾文和献上了潼关,然后便是整个人生跌落谷底。
    “君侯!君侯起来了吗?!”就在这时,一人忽然掀开军帐举着火折子直接闯入,却正是吕布如今手下少有的心腹将领黄渊黄潜九。“孙坚来袭,速速迎战吧!”
    还穿着素衣在榻的吕布陡然怔住:“你说何人来袭?”
    “是孙坚啊!”黄渊点灯同时匆忙作答。“听阵势绝不下万军来袭,只是片刻间刘磐的前军一下子就崩了,君侯速速披甲吧!”
    吕布反而惊疑更甚:“孙文台是神仙吗,能此时来袭?白日不是你们冒雨做哨探到下午吗?”
    “所以前军一下子就崩了啊!”黄渊也越发焦急。“谁能想到他们会如神兵天降?君侯,现在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而是要如何应对,赶紧披甲迎战吧!”
    吕布恍恍惚惚,立即在黄潜九的协助下匆忙披甲,片刻之后便一起出帐……然而,甫一踏出帐外,其人便陡然怔住,因为外面天太黑了,太乱了,与此同时,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只有前方越来越近的‘杀吕布’之声如雷贯耳,算是唯一一件稍显整齐的事物。
    而毫无疑问,之前黄渊便是靠着这个断定前营已经崩溃的。
    只是……这怎么打?
    “这怎么迎战?”被雨水一激,回过神来的吕布扭头喝问道。
    黄渊也醒悟过来,黑夜之中,混乱之下,骑兵连找个地方列队都难,更不用说地面如此湿滑……不过最致命的还不是这些,乃是他们如何分辨敌我?又如何让骑兵在满是障碍物的营盘中行动起来?
    靠口音辨识吗?
    还是靠打之前问一句,你是哪家的?或者可以对着‘杀吕布’的地方冲锋?即便是这个法子有用,可如此漆黑雨夜,营中跑马是要自杀吗?
    而没了战马,八百北地宿骑在泥地里乱战,恐怕还不如人家本地荆州兵呢!
    “君侯!”黄渊醒悟之后立即改容。“出击已然不可,要不就在这里点燃军帐,整顿后营周边兵马,固守待天明,以作反扑?”
    “撤!”吕奉先在漫天‘杀吕布’之声中喘了口粗气,却干脆做出了决断。“趁战事没推进到咱们身前,带着战马,全军往身后邓县县城方向跑……”
    黄渊一时难解:“君侯,我知道此战艰难,一时撤退也无妨,唯独此时若避战,那将来如何与刘表交代?而且再说了,即便艰难,咱们也不怕……”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这些东西我比你更懂。”吕布冷冷回头。“我如今只能倚仗刘表,而且乱战之中我们在后面若能清理空间整顿兵马,以咱们的久战之士为先,未必不能奋起余勇,逆转战局……可是凭什么要豁出我们的命去帮刘景升?”
    黄渊微微侧首,那意思很明显……满营都在喊‘杀吕布’!
    “不是这样的。”吕布于雨水之中不怒反笑。“这一仗归根到底是孙文台与刘景升的事情,而咱们一穷二白,反而与此殊无利害,便是所谓‘杀吕布’也不过孙文台一时意气罢了……这时候,咱们要做的只是保全八百骑兵,不要无端砸在这种烂泥窝里!”
    黄渊稍微有所醒悟。
    “不过你说的也对。”吕布又侧耳听了几声,然后忽然再笑。“仅凭今日这喊声便知道,孙坚还记得颍川一战的仇,其人万万是容不下我的,咱们暂时也只能依靠刘表……这样好了,你和魏续一起带着咱们的骑兵往邓县身后躲藏,一定以保全咱们自己的士卒和战马为先,我只一个人去城中寻蔡瑁,为今之计,城外已经不是人力可为,只有助蔡瑁严守城池方是上策!”
    黄渊立即俯首听命。
    “记住了!”吕布忍不住多叮嘱了一句。“归根到底,你们这八百骑才是我这个空头子温侯与太守的本钱!没有本钱就不能再起,而若不能再起……潜九,我吕布自是一方英雄,如何能郁郁久居人下?!你以为我投靠刘表是为了借他一个县立足吗?今夜我与你透个本意,他两家厮杀的越凶,刘表损失越重,我这八百骑在其人身前才越能持重,唯独不能让他一泄到底罢了。”
    黄渊怔怔看了眼自家这位旧主,平心而论,对方在闲置数年,此番出武关之前,他也已经许久未曾与对方见面了。
    不过,到底是多年相从,其人终究是拱手而去了。
    吕布望着自己这个旧日部属转身消失在雨夜中,却是面无表情,鹖冠铁甲皮靴,负手在帐前停了许久来专门听这如涛似浪的‘杀吕布’之声。
    他是沙场宿将,一开始只是余酒未醒,再加上误判了形势才一时慌张而已,此时既然心中大致明了局势,却反而不慌了,甚至开始凭借着杀自己的声音揣测起了战况。
    话说,战场可能是世界上最离奇的最混乱的一个地方,当双方以生死相对之时,你可以在这里看到任何奇葩的场景……有时候一方大获全胜,结果主将在战后威风凛凛之时却会被一支流矢轻易放倒;有时候一方明明占据优势,却会因为好整以暇被反败为胜;有时候你明明坐拥巨大战争潜力却根本无法施展,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失去一切。
    人类的上限和下限不停的在战争中被刷新,愚蠢时愚蠢到让人难以理解,聪明时聪明到让人匪夷所思;强悍时强悍到让人畏惧如虎,虚弱时虚弱到让人望之便笑;高尚时高尚到让人传颂千古,卑劣时卑劣到让人遗恨终生……在这种地方,所有的‘合理性’讨论都是马后炮的总结,因为战争本身就是用种种不合理来堆砌出合理结果的一个过程。
    吕布听了一阵子,‘观察’了一阵子,便已经明白此时的战况了……那就是不管孙坚是用什么法子忽然间出现在此处,但当他领着万军之众出现在此处的那一刻,这场所谓淯水之畔爆发的刘表援护袁术的战役就已经事实上结束了。
    此战之后,刘表军主力将彻底丧失主动干涉南阳战局的能力,而孙坚完全可以从容等来身后援兵,扫荡比水东岸。
    为什么这么笃定?
    原因很简单,吕布敏锐的察觉到,问题不在于孙坚军多么善战上面,也不在于刘表军队有多么虚弱……实际上,按照他这几日的观察,刘表的军队还是很出众的,后勤补充、军官组织、兵员素质都挺不赖,但是,现在他们暴露出了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刘表的士兵明显没有应对夜袭的经验。
    或者更干脆一点,他们缺乏一切大规模战场的经验!而细细想来,这一战似乎是刘表获取荆州政权后第一次大规模用兵……这种部队,怪不得之前会惨败于新野野地之中。
    实际上,吕布不过立在自己帐前片刻,便已经感觉到了异样,那就是战场上明显有两股声音,一股是孙坚部队突袭时呼喊的‘杀吕布’之声,一股是荆州士兵混乱引发的杂音,而后者传播的速度远比前者要快!
    而这意味着荆州士卒自己的混乱比孙坚军的推进还要来的快。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荆州士卒可能因为生在江汉,本身并不畏死,但他们真的没有夜战的经验。
    得出结论以后,吕奉先摇了摇头,便回身在自己军帐内角落里牵出了那匹著名的的卢马……
    没错,吕布一直是和自己的战马一起睡的!
    话说,其人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被驱逐出长安还是成功逃离了长安,反正他这些日子真的不好过,没有补给、没有落脚处,在丹水被徐琨这种官二代仗着地利隔河阻击,几乎只能在南阳西部山区转悠,一度占据了一个山窝里的涉都乡,然后自己也觉得可笑,便复又弃了那个乡来投奔昔日同僚刘表。
    但是,其人从来没有信任过刘表,或者说自从他觉得自己被贾诩背叛了以后,就从来没信任过任何人……所以,他才将自己的的卢马养在了军帐里;所以,明明贾诩扣下了他的妻子女儿,许久未见温柔乡,可蔡瑁让他留在城中时他还是顶着醉意回到了潮湿的城外军营中。
    因为,昔日横行天下的世之虓虎吕奉先是准备随时跑路的。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但越是如此,吕奉先就越要谨慎,就越要保住本钱,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取得立足之地,才能不再居于人下!
    唯独乱世之中,区区八百骑兵,如何能在这些动辄出动数万大军的诸侯中间立足呢?只能说任重而道远了。
    另一边,城中蔡瑁也并非无能之辈,城外军营大溃,他也立即做出反应,于是城头上顶着呛人的青烟燃起了火盆、火把,无数油料、燃料甚至包括食用油全都被不惜代价的搬了出来,火炬熊熊,倒是为城外军营中的溃兵竖起了一座明灯。
    “蔡君是担心外面荆州士卒溃的不够快吗?”守门之人奉命开门纳兵,见到吕布自然也认得,而吕奉先单骑入得城来,却是径直登城寻到了蔡瑁。
    “温侯务必教我!”蔡瑁身为世家子弟,基本的素质还是有的,可百战方出名将,他学问再高、锻炼的再多也不可能如吕布这般从容的。“点火是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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