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剑与法兰西》春节特别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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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62年2月7日,又是一场大雪。
    这个冬天的气温比往年相比要低上不少,进入新年之后,气温并没有上升,反而寒意越来越浓,雪一场接着一场,把整个大地都染成了单调的白色。
    在绵延不绝的大雪当中,枫丹白露宫周围的森林和原野当中的积雪也越来越厚,因为人迹不多的缘故,所以这片白色被保留得十分完整,以至于整座宫殿都好像成为了冰宫一样。
    然而,虽然这座宫殿外表看上去和白雪一样平静,但是内里却早已经处于一片忙乱当中,火在雪中燃烧。
    每个人,不管是随驾的廷臣还是宫中的侍臣侍女,脸上都是焦虑不安的样子,他们匆匆忙忙地四处逡巡,却看不出多少平日里的条理来,宫殿内的空气都因为这些人的紧张而显得有些窒息感,仿佛一场灾难即将降临似的。
    没错,对这个帝国来说,恐怕一场灾难确实即将降临了。虽然没有一个人明说相关的消息,但是宫内的人们以他们特有的敏感性,早已经人人都知道了一个事实——帝国皇帝拿破仑三世陛下,已经重症垂危,恐怕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他们在内心里面未必真的很在乎皇帝的生死,但是他们都十分在乎自己的未来,而皇帝如果去世的话,那么他们的未来就会蒙上一层阴影了,尤其是在帝国现在这种暧昧不清的政治局势下。
    不明朗的政治环境,当然会带来不确定性,现在每个人都不知道局势到底会走向何方,因此他们自然也就不知道到底该怎样做,才能为自己谋取到好处、或者至少保住自己。
    此时,就连到底谁来继承帝国的皇位的问题,也没有人能够完全说得清。
    皇帝有合法的婚生孩子,但是仅仅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而且女儿现在只有六岁,正处于一个还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仅仅这一点。就能够道出朝廷的不确定性到底有多大了。
    本来,按照法兰西的传统,女性是没有继承王位的权利的,卡佩王朝直系的最后一个国王查理四世就是靠着哥哥腓力五世死的时候只有女儿。而以王弟的身份登上王位的。
    而查理四世在死的时候也留下了一个遗腹女,她还是没有得到王位继承权,王位被转移到了她的堂叔叔安茹伯爵手中,而这位安茹伯爵也被拥立成为国王,称腓力六世。瓦卢瓦王朝也由此正式建立。
    有这么多历史先例,原本是不该有争议的——按照历史传统,皇位应该传给波拿巴家族其他的男性成员,也就是皇帝的堂弟们。
    但是,波拿巴家族向来就有无视先例的传统,从拿破仑一世陛下开始就是这样。况且,当今的皇帝一直不喜欢他的堂弟们,而且还在之前有意无意地表露出了想要让自己女儿接位的打算,所以本来明朗的局势就变得有些迷离起来。
    皇帝陛下眼看已经熬不过去了,他到底打算在身后怎么样托付这个国家。就成为了一件举国瞩目的焦点。在枫丹白露宫里面,每个人都在暗暗猜测谜底,揣测一直高深莫测的陛下的深意——如果走运的话,这将有可能成为他们飞黄腾达的资本。
    对于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比这座宫殿的主人更有资格回答了。
    然而,这座宫殿的主人,此时却只能躺在布置奢华的卧室里面,在半昏半醒当中看上去永无止境的病痛的折磨。他的头发现在十分散乱,大片精心修理过的胡子也凌乱地长了起来,眼睛里原本那些激情和野心。现在也只剩下了麻木不仁。
    傍晚,就在大雪刚刚停下来的时候,皇帝陛下再一次从昏睡当中苏醒过来了。
    为了能够呼吸到更加清新的空气,他自从去年年底发病之后就一直呆在枫丹白露离宫里面。然而他所据为己有的皇位和帝国,享之不尽的荣誉和财富,统统都没有办法让他从病痛当中解脱,哪怕连让他轻松一点都做不到。
    他在称帝之前,身体健康就因为寻欢作乐的私生活而大受影响,等成了皇帝之后。享乐无度所带来的后果就是肾衰竭就越发厉害,初时他还能勉强应付,但是等到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多种并发症,病痛几乎成为了他生活的主旋律。
    这种绵延不绝的痛苦就像是有规律的潮汐一样,一浪接着一浪,时而稍稍缓解,时而却以加倍的痛苦突然袭击而来,最近这些日子以来,这种难以忍受的折磨就越发让他感觉痛苦不堪,以至于有时候甚至开始觉得早日离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但是即使病入膏肓,他精于算计的脑袋里面还是留存着一些理智,足以帮助他来思考问题。而在这里养病之后,因为宫廷平常不再允许他人来打搅陛下,所以他反而有很多时间来思考——思考那些他不在人世之后的问题。
    这些问题中最重要的那一件,自然也就是人人都关心的那一件了。
    没错,他也一直在考虑由谁来继承他皇位的问题。
    因为英格兰王以母系血统的缘故宣称有法兰西王位继承权,继而为了王位归属和法兰西打了令人痛苦的百年战争,所以自那以后,法兰西接受了教训,在王位继承上面严格实行萨利克法,剥夺了王室女性的继承权利,而他只有一个女儿。
    本来,皇帝陛下是不会把这些条条框框放在眼里的,一心想自己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得到一个合法的婚生子。
    如果没有婚生子,他也想要将帝国传给自己的亲生女儿,有人会反对,但是他可以让每一个反对的人都闭上嘴,耐心地让女儿慢慢成长,接过他的皇位。
    但是,在最近的久病之后,他慢慢地改变了主意。
    他对自己还能活很多年不再抱有信心,而女儿却十分年幼。如果强行打破传统传位给女儿的话,那么她就要面临一个她无法处理的局面——内有波拿巴家族亲王们威逼,外有共和分子反对派的进攻,而旁边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的野心家……没错。以那个连他都身为忌惮的人为首。
    那个时候,他可怜的女儿,该如何是好?恐怕自己交给她的不仅不是一个尊崇的皇位,而是一剂足以催人性命的毒药吧。两派人谁得势都会将她视作傀儡。折磨限制,甚至还要除掉。
    于是,经过了痛苦的抉择之后,在几天之前,在难以忍受的病痛当中。他决定依照法兰西的历史传统,不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女儿,而是传给自己的堂弟。
    让他们为了权力去撕咬吧,最好一起拼个柴尽火灭——当作出这个决定之后,皇帝心想。
    他明白,他这个决定一定会造成极大的纷争,而势同水火的两派一定会因此大动干戈,但是他不在乎了,只要自己的女儿能够安全脱身、置身事外就好。比较起来,他宁可让他的皇朝断送给共和派革命党的手里。也不愿意落到野心家的手里——不管这个野心家姓特雷维尔还是姓波拿巴。
    他嫉妒他的这个曾经的首席副手。
    这个特雷维尔能力超卓,也精心培植了属于自己的势力,而且他善于表现自己,几乎可以说是他朝廷当中最得外界瞩目的人。他知道这个人雄心勃勃,从来都不喜欢屈居于他人之下。
    这种嫉妒中又掺杂了十足的畏惧。这个人年轻得太过分了,天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无法驾驭住他呢?
    正是因为这种暗藏的恐惧,在几年前,借着一场针对是否对奥地利开战的争论,他将克尔松公爵发配到了奥地利做大使。
    然而……也许是那个人刻意为之,也许是命运在作祟。在那个人离开之后,帝国迅速地在一场经济危机当中难以自拔。在多次更换负责人之后,经济还是毫无起色,眼见民怨越来越沸腾。他不得不把那个曾经的头号助手重新召了回来,违心地给他重任,让他来挽救帝国摇摇欲坠的经济。
    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那个人大刀阔斧的处理之下,帝国的经济终于很快重新恢复了正轨。然而,他并没有因此感激这位大臣。反而心里更增加了几分忌惮。
    经济危机缓解之后,他很快就将当时任内政大臣和财政大臣、号称“副皇帝”的克尔松公爵夏尔-德-特雷维尔以体面的方式解除了职务,然后派到了阿尔及利亚担任总督,此时此刻,恐怕那个人还在阿尔及利亚享受热带的风吧。
    一想到这里,尽管满身病痛,陛下的嘴角还是微微地显露出了一个略带讥讽的笑容。
    我对不起你,但是我是皇帝,我有权对不起你。
    他知道,在他走后,这位公爵的境遇恐怕会更糟,因为他已经做了决定了,在他死后,他最大的堂弟约瑟夫-波拿巴将会登上皇位,而他的这个堂弟,在仇恨特雷维尔这一方面,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就要死了,但是你……你也开心不了。这种莫名的快意,奇迹般地缓解了一些他的病痛,反而让他的精神健旺了不少。
    对了,约瑟夫怎么还没来?皇帝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问题。
    然后,他勉强地抬起了手,费尽了残存的力气,摇了摇床头的铃。
    一位侍从官很快就跑到了他的身边。
    “陛下?”
    “约瑟夫……约瑟夫来了吗?”陛下吃力地问。
    “之前的使者已经过去了,陛下,大概他们现在还在赶路吧,刚才下了大雪,马车恐怕赶路比较麻烦……”侍从低声解释。
    “再去叫他过来!”陛下看着这位侍从,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解释似的,“你亲自去叫!路上碰到的话,你就带路!”
    “陛下?”侍臣有些不太明白。
    “去!”
    虽然这声音不大,但是已经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威势,以至于侍臣一下子吓呆了。
    即使濒死,皇帝还是皇帝。
    “是,陛下。”片刻之后,侍臣反应了过来,然后朝皇帝躬了躬身,接着领命走出了卧室。
    …………………………………………
    有一辆马车从离宫当中驶出,而马车上的人当然不会发现,在宫廷当中的一些角落里。有人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在一间房间当中,就有两个人站在窗户后面,静静地看着这辆马车疾驰而去。
    这间房间,四壁张挂着色泽柔和的蓝丝绒壁毯。门窗也配上了和壁毯差不多色泽的柔软的开司米帘子。一盏镶着绿松石的银质吊灯用三根精巧的链子吊着,从天花板中央一个的圆形花饰正中垂下来。天花板也围着丝绸,上有一条条折成褶裥的白色开司米长带,如星光般向四处辐射,然后以相等的距离垂在壁幔上。并用珍珠结子扣住。脚下是温暖柔软的波斯地毯,厚得象草坪,上面织着蓝色花簇。
    即使在富丽堂皇的宫殿当中,这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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