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第五卷六五之卷——汴梁烟华第30章虚实(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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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对儿子的学业进行寻常的考核,“这几年跟着你皇祖父,应该进益不少。”
    “是卖马和皮货?”耶律怀庆想了想,又补充,“应该还有人。南朝办工厂、种棉花的地方很多,需要大量的人手。”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父亲,直到耶律隆轻轻的点了点头,才松下一口气的样子。
    “他们这些年跟黑汗打了不少次,帮了宋人的忙。另外,也卖了不少马和皮货。还卖了人。”耶律隆道,“这些特产,大辽从来不缺,也卖不出去,但宋人需要,而且需要很多。只要与宋人打通了商路,就可以等着家里掉钱了。”
    “看到到处都是宋人的货,儿子心里都吊着,三千兵马到底能不能压得住粘八葛部,儿子真的心里都没底。原本是想着往南走一点,跟北庭都护府打个照面,当着秃骨撒的面,儿子硬是没敢说出口。”
    耶律隆拿起酒杯,又是一口灌下,看得出他到现在心里还憋着一口气,“儿子也看得出来,听到儿子说去黑汗,秃骨撒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开开心心的跟着儿子走,要是当时儿子说去北庭,还真不知他会怎么样做。”
    “谅他们也不敢!”耶律怀庆低喝道。
    “怎么不敢?联络上北庭的宋军,灭掉我带去的三千兵马也不是难事。就在秃骨撒的帐中,他暴起发难,我能杀掉几个人?”
    耶律隆瞥了眼无话可说的儿子,哼了一声,对木然沉默,犹如一块石雕的耶律乙辛道,“别说是万里之外的粘八葛部了,就是我契丹本族,难道不是也一样?马蹄铁是宋人的,铁锅是宋人的,就连钉马蹄铁的铁钉、铁锤,修蹄的小刀,也全都是宋人的。除了军中的刀枪甲胄,火、枪火炮,所有的铁器全都宋人来的。只有我们买不起的,没有买不到的。”
    “父皇。儿臣知道,自从南朝开始变法,不,自从南朝开始重用韩冈,宋辽之间的国势就开始逆转。父皇你是看到这一点,才决定去学习南朝。但父皇你辛苦支撑二十多年,费尽心思去学南朝二十多年,难道就是为了让南朝的器物,卖到大辽的每一座帐篷里?”
    “那你说该怎么办?”耶律乙辛反问。
    “其实已经迟了。”耶律隆叹了起来,“如果父皇在开始学习宋人办铁厂,造铁器时,就禁绝国中与宋人的贸易,就不会今天的局面。但现在商路已经给宋人占了去,想把宋人的货赶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造出来的铁器卖给谁?粘八葛部?他们拿什么来买?马和皮货?!”耶律隆成功的又激怒了耶律乙辛,“治国不是想当然的!”
    “宋人的铁场,已经能够直接产钢了。而大辽这边的铁场,要出钢,只能依靠不断的折叠锻打,或是用生熟铁糅合而成。”
    从南朝那里,能学到造枪造炮,但学不到炼钢。这个差距,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大辽的铁场办了有好些家了,可生产的铁料除了武器甲胄,根本没有其他地方可用,除了造锅炉——学会了如何用来铁轨还是最近的事。
    蒸汽机最终也没能发明一套合用的型号,不过从宋人那边弄到了一台,费尽气力给仿造了出来。
    但对于辽国来说,最受欢迎的还是蒸汽机的配件锅炉,大冬天能方便的洗个热水澡,这是任何人都难以拒绝的。而锅炉也不难造,以辽国的铁器制造水平,打造一些洗澡用的锅炉,当然不在话下——宋人的锅炉是不错,但没人会运来卖,对宋人来说,就是卖铁钉都比卖锅炉更有利润。
    耶律乙辛当然像改变这个局面,但他也无能为力。试造出来的农具,质量不如宋货,价格也比不上宋货,竟然连成本都比宋国商人卖得价格还高,这要怎么比?铁料多得都只能发行铁钱了。
    “就是用皮货和马来做买卖也是好的,可以卖给南京道的汉人,总比人心给宋人赚去的要好。”
    “你能挡得住国人不跟南朝做买卖?东到渤海,西到葱岭,边境线长及万里,你挡得住宋人的商货?”
    “儿子还记得圣宗皇帝他是怎么做的。”
    “禁绝汉俗,汉物?”耶律乙辛愤怒道,“圣宗皇帝也只是在北院这么做,从来都没在南院做过。你想逼反南京道的汉人?!”
    “他们要造反,早就反了。”
    “要是有宋人支持呢?”耶律乙辛指着耶律隆的鼻子,“我以前是不是教过你!外贼不用怕,内贼不用怕,就怕内外勾结!”
    “内外勾结,难道现在就没有?!”
    “他们是为了造反,还是为赚钱?”
    辽国最尊贵的一对父子,在御帐中争吵起来。耶律怀庆在旁边看得发急,不知道该如何劝阻。
    耶律乙辛终究是老了,吵起来也没那么多气力。
    先一步冷静了下来,他看着儿子,声音中没有了怒气,“三十步内,三箭射杀一人的战士,你觉得要几年才能养出来?”
    耶律隆突然说不出话来了,脸上的反应如同被刺痛了一般。
    这是他一直想避免的问题,也是他不愿去深思的问题。
    三中一要一箭毙命,那是要能开硬弓。三箭毙命,那就得要三箭全中,难度更高。
    不管是哪一种,达到这种水准的弓箭手起码都要几年的时间去培养,而且射击能力,跟体力精力息息相关。
    汉家兵书有说: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军。那是因为行军百里,士卒肯定拉不动弓,挥不动刀。可换作火、枪呢?只要有能端着枪前进,加上扣动扳机的力气。
    火、枪手最多也只要训练三个月,上了战场能拿得动枪就够了,行军百里之后,照样能上战场。这个进步实在是太大了,轻易就淘汰了沿用数千年的刀枪剑戟和弓弩。
    这个道理,宋人通过各种途径说了又说,宋国内部也掀起了刀枪换火、枪火炮的**。
    这就逼得辽国不得不跟上去。
    如果搜山检海,在辽国国中凑出百万兵不成问题,但真正的属于契丹的战士那才多少?要是被宋人用三个月就训练出一波的火、枪手兑光了,那日后还有大辽吗?
    对。
    道理是绝对没有错的。
    耶律隆在上京道,他手上的神火军经过的实战,比宋人的神机营更多。
    火器必定会取代刀枪,这是他无法否定的。
    尤其是燧发手枪从南朝传过来之后,这更是不能否认了。
    十二三岁的小崽子,拿着手枪上阵去,手指一动就能射死一个勇士。
    或许拿着手枪的小崽子,与成年的骑手争斗时不一定能赢,说不定会被反杀。不过如果都是拿着弓刀,让还没成人的小娃儿跟成年战士厮杀,那是十死无生,试几次死几次。
    但那只是个人武勇,可不是行军打仗。
    “父皇。光是有好刀好枪就能赢,那大辽早在睡王的时候,就被宋人抢走了南京道。”耶律隆的口气里面也没了火药味。
    其实他也不是想要主动进攻宋国。只是在他看来,大辽必须对内对外都要强硬,减少对南朝的依赖,维持住与南朝对抗的实力。
    一旦南朝挑衅,就必须毫不犹豫的进行还击,给宋人造成足够大的损失,才能遏制住他们的野心。
    耶律隆相信父亲明白自己的想法,只是不认同。但他也不想与父亲争,能好好说话,他也想尽量说服父亲。
    “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儿臣明白了一件事,仗不是有件好兵器就能打的,最终还是要看人。”
    “人心还在你这边吗?”耶律乙辛问,“强逼国人禁绝汉物,又不能给他们一个更好的生活,还要去跟枪炮犀利的宋人开战,你觉得人心会在你这边吗?”
    宋国的富庶,没有一个辽人能够否定,甚至有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好像他们做了宋人,就能变得跟宋人一样富裕。
    “难道就等死不成?”
    “等,但不是等死。”耶律乙辛道,“因为南朝要开大议会。”
    他看着儿子,又有些不耐烦,“这个道理,朕跟你说了许多次了。为什么还不明白?”
    “宋人并非选皇帝,皇帝还在那里,只是自选宰相。难道父皇不知道,大辽这边,更有人想要恢复世选?”
    “此辈不值一提,这一回就先杀一群。”
    “就算今天杀了,日后还会添乱。”
    宋人将会由天下各军州选出的议员,来挑选宰相、议政,这件事早就传遍辽国。在耶律乙辛看来,宋人这是自寻内乱,更给了大辽一个绝地求生的机会。要不是有这件事,耶律乙辛早已经绝望了。
    不过大议会的消息,也引来了一些居心叵测之辈。
    因为大辽过去也是八部共同推选大汗,直到辽太祖,领军击败了室韦,回来后却丢了汗位,不能再忍的他,干掉了所有反对者,废除了世选制。
    现在就有些人就私下里要恢复世选,他们不是要撺掇着人造反,而是想要学习南朝的重臣,用温和的手段分享皇权。
    只是在耶律乙辛看来,这些人根本不值一提。不能从刀枪中得到权力,却要用口舌来,那还叫契丹人?
    到底哪边先会乱起来,大辽能不能等到宋人的内乱,宋国的内乱到底会有多大的影响,这就是耶律乙辛和耶律隆父子之间最大的矛盾。
    耶律乙辛看着儿子,在耶律隆的眼眸中,只有对自己观点的坚持,并没有太多的野心,内忧外患,聪明人谁还会闹内乱?
    想到南朝,那还真是闲的。
    “至于日后添乱的事,”耶律乙辛重重的叹了一声,“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耶律隆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父亲,而耶律怀庆更是惊得呆了,这怎么可能?
    “光在外面领军,朝事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了吧?在捺钵这里好好待几年,帮朕管着点。”
    “父皇!”
    “下去吧。”耶律乙辛疲累的挥了挥手,示意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内侍,“你带着太子先下去歇着吧。”
    耶律隆怔了半刻,最后跪下磕了头,跟着内侍转身出了帐。
    耶律乙辛沉默着,耶律怀庆不敢说,也不敢动。
    “佛保。”不知过了多久,耶律乙辛突然开口。
    “孙儿在。”
    “你怎么看?”耶律乙辛问,“朕和你父,哪个说得对。”
    耶律怀庆低下头去。
    他在亲眼目睹父祖之争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仅仅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还要确定自己对国势的看法,两桩事,都容不得他首鼠两端了。
    “子不当言父过,孙儿……不敢说。”
    耶律乙辛不快的拧起眉,“儒家的东西学了有什么用?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做老子的错了,难道做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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