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一系洛阳边》全部章节第1回洛阳冬寒折枝识少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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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如牛毛的银针,和讲学先生几日便要往她手心里使劲拍的戒尺,素苡便直哆嗦,什么也都反应不过来了,只知道往后缩:“我,我更想要娘亲。”
    阮氏温言道:“岑姨娘是姨娘,而你是府里姐儿,是小主子!她亲自抚养你已是破例。苡姐儿,记着,你只能唤她姨娘,你是主、她是仆。来,苡姐儿,到母亲这儿来。”
    素苡冷静的瞪着她。两年前的那天晚上,那杯递过来的下了毒的茶,要不是她娘俩一向谨慎,那夜娘亲和她一个都逃不了暴毙的结局!便是这个三夫人,她活了多少年,就受这个名头的压迫、折磨了多少年。
    笑里藏刀,说的便是这种人吧。
    忽然阮氏身边的嬷嬷看不下去了,不耐烦的前来拉她,素苡仿佛看见她张开了血盆大口,獠牙尖尖的,就好像之前那些丫头婆子拿来扎她的银针,她尖叫一声:“你们都不许过来!”
    眼瞧着素苡扑进岑姨娘的怀里,众人脸色更是肃然。火候到了,阮氏把脸一冷,她身边的胡嬷嬷便适时道:“苡姐儿方自庄子回来,性子还野着,奴浅见,若此时不规矩更待何时呢?现下罚一回长长记性,对姐儿往后好。”
    此时此刻该有眼泪,素苡这样想着呢,结果眼泪便毫无预兆的哗的落下来,岑姨娘心一疼,赶紧搂紧了小人儿,跪下道:“夫人!苡儿自小长在妾身边,一时间不习惯也是有的!这回言语冲撞夫人,实是苡儿年幼不省事,纯属无意之举,还望夫人念其年纪小,饶过她这一回!”
    “年幼方更应好生教导,”胡嬷嬷见阮氏不答,便顺着开口说下去,她的话,其实也就代表着阮氏的意思。她抬手对天一揖,道:“宫中贵妃娘娘当年如苡姐儿一般大时,都已由女师教导得当了一应闺范,而现如今,苡姐儿却还刚从庄子回京,还野着!这将来要是不好,那丢的可是整个三房的脸、沐府的脸、甚至是娘娘的脸!”
    “是。”阮氏一副不忍心罚却又不得不罚的痛心模样,拿帕子搁在眼睛底下假意拭了拭泪,她道:“胡嬷嬷说的不差,若将来不当丢了脸面,还该是我这个嫡母失了偏颇。”叹了口气,她作势揉了揉额角,又取绢按了按眼框,道:“今儿个我也乏了,大家都散了吧。”
    岑姨娘坐在廊上,背对着挨罚跪着的素苡,一个劲儿的抽噎不住。素苡本来就觉膝上疼痛难当,如针刺般,火辣辣的直钻进了心窝子里头去,按照以往经验,这时候她必定是要转移注意力以减轻痛感的,可是看岑姨娘的背影,消瘦的肩膀薄薄的影,脆弱的好像一触即溃,眼下一耸一耸的,朦朦胧胧间甚是凄然,却又有一种变态的美感。看娘亲哭,她也就不禁跟着掉眼泪,一边掉眼泪一边难受,膝盖上也疼的更厉害了。
    早就不是头回罚跪了,她还算是挺有经验的,但当着岑姨娘的面儿挨罚还是头一回,谁想到她这般看不得人哭,而她娘亲又这样爱哭。
    不过罚会儿跪,几个时辰咬牙捱一捱就过去了,原先在庄子上,教书先生和那些子丫头婆子,都是受了三夫人指使刻意为难她的,动辄打骂,罚跪都是轻的,那细针戳进皮肤里去才是最难忍的。她从来没跟岑姨娘诉苦,她怕看到娘亲难过,更怕看到娘亲自责。有什么好自责的呢?谁都生来便无奈、被迫,选择不了的出身决定了的也许就是一辈子的痛苦与磨难,而岑姨娘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就算能斗,天性里的善良也使她没办法狠下心去斗,心不够狠,那就是败了,不战而败。
    双腿跪的早没了知觉,只是仍旧因为疼痛而颇感四肢无力。背上的冷汗收了,却因为堂前风来来去去,吹的脊背冰凉。素苡挪到了下腿,一时间酥麻感和疼痛感一齐袭来,身体猛的一缩,她使劲儿咬了咬下唇——好久没挨罚了,竟都不习惯了。
    跪罚结束,还需进屋向阮氏请罪以示受教,又是再跪。阮氏自然也不会这样轻易的放过她,那地上的绒布毯子下头也不知放了什么豆子类的东西,使这漫长的折磨又更深上了一层,这样的训话又是许久。
    头脑昏昏沉沉,眼前一片明明灭灭,身上发凉,寸寸肌肤皆觉震颤,果然是太久没挨罚了,这身子骨都差了。行完最后一叩拜礼后,由岑姨娘扶起来时,整个人眼前一黑一黑的都险些倒下去。被搀着迷迷糊糊走了好一段路,耳边嗡嗡响,好像是娘亲说了句什么,完全听不分明,紧接着不知是到了哪儿,脚下一个门槛儿一绊的一下子,人就昏过去了。
    醒来时已经躺在自家屋子里了。天色已晚,略低矮的阁中,一盏烛灯明灭。蜡烛是短的,一般是主子们用废了赐给下人们屋里用的。屋子朝西,阴暗且潮湿,地处韩府里最差之地界,比下人们的廊房还不如。
    岑姨娘端了盆清水浸了毛巾,细细素苡跪得青紫的膝盖擦拭。眼泪水是最不值钱的了,啪嗒啪嗒的就往底下掉。素苡嘴唇依然是青白的颜色,脸色亦是如白纸一般,方才醒转过来,竟一时连口热水也没的喝,还是岑姨娘自行去打了水烧沸了来,这日子,还不如庄子上过得爽快。
    素苡想着便觉鼻尖酸麻,膝盖上又痛,却又不能出声再引岑姨娘伤心,便只得忍着,拼命翻着眼睛向上看,但饶是如此也仍是止不住夺眶而出的滚烫泪水。她自己其实不苦,苦的是娘亲,素苡打小生下来除了娘亲就没人疼没人爱的,吃点儿苦就是命。可娘亲不一样,她再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名门之后,就算庶出也是好身份,不该嫁给韩修只是个妾室身份,嫡姐丢脸为何要连累上娘亲?为何让好好一个闺秀在深宅大院里做姨娘这半个奴才,浮浮沉沉,最后抱着女儿被一同赶去庄子上,时不时还要挨人鞭子,犁一犁地?
    她静静看着岑姨娘忙碌,忽然默默伸了手背狠命抹了一把眼睛,嘴唇微张,却久久未语,嘴唇颤了半天她才开口道:“苡儿今日失仪,连累阿娘了。”
    岑姨娘摇头:“不,苡儿本没有错,错都在娘罢了。”
    素苡低下头去,不说话。
    岑姨娘为素苡擦好了双膝,又浸了热水敷着,她问道:“苡儿,你知不知道阮氏的身份?”
    素苡愣了下,抬头看着岑姨娘良久,不知其意。岑姨娘又重复了一遍,逼她回答,她方不情不愿答道:“阮氏的身份,是韩府的三夫人,阮将军的独女,掌上明珠。”
    “那三夫人又是谁?”
    素苡已经明白岑姨娘所指,抿了抿唇拒绝回答:“娘……”奈何岑姨娘揪着她的袖子,坚定的说着“告诉我”,不答不成:“三夫人是父亲正妻。”
    最后一步:“那娘亲呢?”
    任谁再好的脾气,也容不得自己的娘亲被人亵渎啊!更何况抛出这些个问题的就是娘亲自己!娘亲这是干什么!不放过她这个女儿还不放过自己吗!猛地抬头,素苡梗着脖子,连声音都粗大了:“娘亲就是我的娘亲啊!亲生亲养的娘亲!”
    “你的娘亲还是你父亲的妾!”
    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却不遂人愿的清晰入耳,素苡眼眶瞬间便红了,她哀哀戚戚的抹着眼泪,沉默着一言不发。岑姨娘取了绢布按了按眼角:“苡儿,你要明白,嫡庶有别,尊卑有序,现在我们回来了,有些事情就必须要面对。娘亲知道苡儿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也聪明,但是勾心斗角这种事情你没有面对过,吃些亏必然……娘亲心疼!可,莫说往后,就是现在娘亲都护不了你,你要学会自己去面对,才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活的好。”她低头看着素苡,忽又伸出手来,将女儿鬓前的碎发捋到耳后。
    素苡忍不住啪嗒啪嗒掉眼泪:“是,苡儿今天做的不好,娘亲罚苡儿吧。”
    岑姨娘摇了摇头:“不,苡儿今天很好。至于三夫人,她本就欲要罚你,给你个下马威。今儿是头一天不宜重罚,要是今儿你不出错,以后她整日寻你岔子,罚的更狠,反倒不好。”
    门外有丫鬟来传:“老爷来了,老爷来了!”
    岑姨娘随即抬头:“知道了!”她缓缓起身,看了看一旁眼中仍有泪光闪烁的素苡,怪只怪自己无能,而现在九年未见,她不敢保证老爷还会眷顾于她,而宠爱不再,对于一个妾室而言是多么可怕与残酷。
    韩修踏进阴湿的小屋时,确是微蹙了眉的,素苡虽是庶女,但怎说也是他的血脉,既是他允准了素苡随岑姨娘一处住,阮氏让她住在此等地界,便是拂了他的面子。他也知阮氏心思,九年前是如此,现如今亦如是,阮氏厌着岑姨娘,并时不时的就要使些小绊子,这些,其实只要不碍着他,他便也是懒怠的管的。彼时岑姨娘已然出了来对他见礼:“老爷。”
    他扶了她起来,眼中似有柔情,道:“锦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岑姨娘面上微绯,低头轻声道:“妾身当年任性,非要陪着苡儿去庄子上。与老爷一别近十年,妾身都怕老爷要忘了妾了呢。”
    韩修将岑姨娘拉入怀中,柔声道:“怎么会。”他温柔的笑着,拉着岑姨娘到坐榻处同坐下,作不经意似的问道:“锦儿,我下了朝回来去问亦儿功课,听旁的议论闲话,说婧娴头回见你们,便重罚了苡儿?”
    岑姨娘瞧着这来的速度便已知韩修多半是为此而来,心里也多有准备,韩修不爱女人哭哭啼啼,故,她很快便整理了情绪,平静道:“此事不假,苡儿年纪小,在庄子上住的时候又只跟着妾身一人,认生的紧,乍一瞧见夫人如此盛情多少害怕,违了应有的礼数夫人说,苡儿这年纪,该立立规矩。”
    韩修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还是一如既往,温婉贤淑,遇着事了也从不闹。”
    岑姨娘笑了笑随着韩修在小桌旁坐下:“‘温婉贤淑’这四个字妾身可不敢当!妾身只不过想着,老爷是个透彻的明白人,什么肯定都比妾身这,一介没见识的女流之辈要看的清楚!所以,妾身只需道来即可,哭闹一类都是小孩子做的事,妾身都三十好几了!再哭哭啼啼的,岂不还要叫哥儿姐儿们笑话!”
    “是了,”韩修点点头:“这一点上,世上除了锦儿,再无他人合我心意!三十好几了又如何,我比你还大十岁!你嫌自己老了,那我岂不是老头子?”他叹了口气道:“至于今日之事,婧娴她啊,教女一向严厉!你瞧着霜儿,方出嫁一年,便已熟练执掌府中中馈,也是婧娴教女严厉的成效。虽然说,对苡儿来说是罚的重了,但,婧娴气的时候难免有失分寸,耳根子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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