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0442血溅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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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多台臣齐聚太极前殿,气氛较之昨日却有不同。
    除了因为突然变得森严得多的宿卫警戒而各自心怀忐忑之外,彼此之间对立的氛围较之昨天也浓厚得多。
    昨天的争论虽然很是激烈,但还大多只是中下层的台臣讨论,可是今天这种对立的情绪却是自上到下一以贯之。
    丹阳尹作为京畿官长,职位不可谓不显重,褚翜虽然不是越府出身,但南渡之后也是文武皆履,名望和资历都极为深厚。入殿之后,他便默然坐在席中,视线偶有扫过堂上的王导,眸底却是一片冷漠。
    人还没有到齐,新任大尚书钟雅已经频频前后观望,甚至已经忍不住沉声道:“廷尉为何又是缺席?卞仲仁倒是一个前后如一的纯人。”
    听到这句话,上首这些台中两千石者已经有人忍不住冷笑起来。卞敦这个人,风评素来不高,不止一次的怯战不前而贻误战机,原本对其出任廷尉,台中已经对此不乏微词。但是因为太保力荐,最终还是得任。
    哪怕抛开各自的立场,单单就事论事,这样一个犯错连连、没有担当的人,居然还能高居九卿,不得不说是执政的失职!钟雅这会儿直言卞敦本性难改,惹出事端后便龟缩不出,确是直接说进了人心里。
    王导听到这话,脸颊已是忍不住颤了一颤,心情不免更恶劣。昨日他们这一众乡人齐聚议事,其实也有人提议将错就错,直接联合丹阳人家将近来过分活跃的吴兴人家踢出朝堂去。
    可是,且不说眼下江东新进平定,不宜有太过猛烈的动荡。单单在台中,他们想要完成这个任务就不容易。诚然吴兴人家在台中话语权确是不高,但他们也不是孤立无援。
    豫州侨门虽然因为没有了庾亮这个领头人而有些势弱,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全成一盘散沙。假使青徐人家表现的过分咄咄逼人,必然会招惹他们的警惕乃至于对立,一如眼下。
    这样一来,原本只是吴中人家和丹阳人家的争执,即刻就转成南北人家针锋相对的对立。因为死无对证,一方可以放心的栽赃,而另一方则是抵死不认,已经争不出一个结果。
    王导之所以要急着赶往护军府,就是在必要的时候用强硬的手段将争执各方弹压下来,不让事态进一步扩大,尤其不能蔓延出京畿,让各地方镇也加入到这场争论中来。
    但是很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虽然他对护军府的影响,并不只限于顾和一人。但是温峤却是奉皇太后诏令暂统护军,这就让他陷入了被动。
    好在温峤也明白眼下局势如何,抢占护军府并不是为了斗争,只是要维系自己的存在感和话语权,这才让王导不至于完全的一筹莫展。
    钟雅在那里不客气的鄙视卞敦,席中诸葛恢叹息道:“此事确是廷尉失当,但那几名凶徒悍不畏死,在郡府就已经流露出死志。若一心求死,旁人又如何能活之啊。廷尉统理刑讼,一时或有疏忽……卞仲仁眼下应该也是在详查哪处出了纰漏,定会给诸公一个交代。”
    “给出一个交代?莫非卞公有通幽勾魂之能,可下于黄泉问究?如此明显构陷污蔑之局,却被生生做成悬案,人非尽贤,未必都能明辨是非。被伤者、被陷者身与名毁,卞公却又迟迟不见,该要怎样给出一个交代?”
    沈恪昨日一直喑声,今天终于抓住了机会,哪还会沉默坐望。
    “将作非廷尉,倒是颇有代劳之念啊。与其劳心旁人案牍之事,不如恪尽己守。如今都中民众,久不得归乡返籍,多受劳役之苦。乱后须静,如此大兴土木以夸功劳,半点不恤民力,致使众怨沸腾!将作可曾给朝廷一个交代?给小民一个交代?”
    沈牧话音刚起,席中另一方便响起了反驳声:“薛籍田稍有异论,继而遭厄。如今凶徒死于廷尉监中,怕是已经有人已经暗里欢庆了!”
    砰!
    突然一声脆响在殿上响起,众人心内一凛,再抬头看去,只见温峤手中如意重重敲在案上,脸色已是板了起来,各自心内一凛,都不敢再开口议论。
    “暴民行凶,人臣遭厄,凶徒归案,死于监中!我所知者,仅止于此。诸位如此有兴致,中朝尚有几宗悬疑命案,不如分发案上,都观览一下,看看有什么独到见解?”
    温峤嘴角噙着笑意,视线却是肃然,落在何人身上,何人便将头颅垂下,不敢对视。此公归台以来,一直没有什么醒目的言语举止,可是一旦出手,便让人猝不及防,已是不敢再有顶撞。
    “大乱新平,如今内外都有诸事待定,诸业待营。各位俱为时之高选,朝廷所厚,万民所仰。各自处理好自己案头之事,乃是当下第一要务。各司其命,各掌其职。诸事皆论,诸事皆问,这是将太保置于何地?”
    讲到这里,温峤对王导拱拱手,示意对方说话。
    听到温峤的话,王导心情极为复杂,明白经此之后,温峤日后在台中是不可能再安然静处了。其实行到眼下这个位置,没有人是恬淡无争者。就算以前再怎么安分,那也只是时机不备而已。
    一俟抓住机会,然后便主动出击,温峤是表现的淋漓尽致。今次这意外,他的应对有所疏忽,若是在以往,倒也可以转头补救,可是现在有了温峤立在身侧,只怕未必会给他从容的机会。
    他刚待要开口,殿下却有一名宿卫将领匆匆行入,先对殿上施一礼,然后才神情略显古怪的禀告道:“籍田令薛嘏归台请见。”
    听到这话,殿中众人都是微微一愣,诚然这几日他们争论的焦点都是薛嘏,可其实每个人在考虑问题的时候,都下意识将薛嘏忽略了。
    实在是在众人看来,这薛嘏不过是个倒霉蛋,适逢其会招惹出自己不能应对的麻烦。所幸作为受害者,本身也有逃避的理由,安心在家养伤,避开台中纷争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王导听到这禀告,心内下意识觉得隐隐有些不妥,便在席中起身道:“薛籍田身受此厄,理应长养家中以待康健,实在不必急于职任。诸位也应予以体谅……”
    可是没等他说完,席中已经有人忍不住开口道:“今次恶事,薛籍田深受所害。如今凶徒死于监中,追查已是困难。眼下若能听听籍田是何看法,倒是有助于平复争端。”
    此言一出,不乏人发声应和,眸中各自闪烁异芒。
    反观吴兴那些台臣,脸色都是一沉。薛嘏遭袭,表面上的理由就是因为反对营建新都、乃至于言语攻讦吴中人家,可想而知他若进殿来,必然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这世上终究是惟恐天下不乱的人多,而且吴中人家近来在都中也确是高调得很,不免会让人有所怨望。这会儿苦主出面,发声支持薛嘏入殿的人便越来越多。
    这种众人大集会的场面,其实本就不好控制。原本王导是打算直接召集各官署长官,开一个闭门会议沟通一番,然后让这些主官回去之后约束各自的属员。
    但是温峤在控制了台城后,便直接通知了众人,大概是想直接在众人面前彰显自己的存在吧。
    眼下殿中人人都发声议论纷纷,场面已是不好控制,王导见状,只能摆摆手让人去将薛嘏请来。
    薛嘏年在四十岁许,相貌倒也没有什么特别高的辨识度,只是脸色苍白,眼中分布着很严重的血丝,看起来精神极差。他穿着一件綀布素袍上殿,双唇微抿,视线黯淡,那模样让人一望便忍不住心生同情。
    待到薛嘏与殿上诸公行礼完毕落座之后,席中已经忍不住有人开言道:“薛君不必忧虑,你仗义而为乡人直言,却遭如此卑礼对待,无论廷尉是否查明真相,我等同僚乡人必不许薛君空受折辱!”
    殿中仗义执言者有之,温言宽慰者有之,薛嘏坐在席中只是默然,全无前几日在台中时神采飞扬、慷慨陈词的雄壮姿态。
    这落在旁人眼中,感慨之余不免有所小觑,这薛嘏一副沉默寡言、谨小慎微姿态,像是被吓破了胆一样,风采全无,让人痛惜之余又不免有些不屑。
    终于,薛嘏在席中坐直了身体,咳嗽一声后,抬头迎上众人投注过来的视线,沉声说道:“薛某何幸,半生寂寂,一朝名扬。可惜这扬名的原因实在不堪,不是清闻于众,不是显用于国,而是身受卑人劣民之害!实在是愧对时人,愧对故交啊……”
    “薛君何须自薄,前日你慷慨发声,言仍在耳……”
    “噢?那倒是多谢盛赞。不过薛某本身便是才庸,更无奇趣清论可邀众望,诸位若是渴听,人人俱可言之,倒也不必独待在下。”
    听到这话,先前开口那几人神色不免讪讪,这话不就是在说他们没有胆色,不敢发出诤言!
    “因薛某之事,台中诸多沸腾,哪怕在家,亦能得闻。近日在家,深察前日之论,当中或有一时激言,失礼于众。那真要道一声抱歉,不过既然道出,也就不必言悔。犹记得当年纪国老道我,国事予论,不可尽取一言。论而辩之,互较长短,互补所失。”
    讲到这里,薛嘏已是满脸缅怀之色:“可悲可叹,贤言犹在耳畔,人物却已杳然。国老有幸,正道有传,驸马深领精要,奉行不悖,所为之事,不负当时,彪炳汗青。能与其论君子之辩,也是我的荣幸。”
    “可是世道艰难,却有太多人心思晦暗,鬼魅而行。事已至此,人莫能辨。我非贤良,但却深慕,才思所限,长憾不能报用社稷,不能安保乡土。恳请诸位谨守本任,勿负时望。我本庸碌之众,虽不为时益,但也绝不愿为时恶。匹夫何幸,能以一命换来朝野靖平,可谓不负!”
    说到这里,薛嘏已经在席中长身而起,袍袖一抖一柄寒光流转的短刃已经落至掌中,环视惊诧的众人一眼,口中已是大笑。
    “籍田且慢!”
    “快阻止他!”
    殿上众人见状,脸色已是惶然大变,不知所措,同时亦不乏人惊呼出声,而殿内当值的宿卫们见状也都纷纷往前冲去,想要阻止。
    然而薛嘏却在长笑声中将手腕一转,深深掼入胸膛!待到宿卫冲到的时候,他已经横倒在席中,双目圆睁,血水自衣下快速渗出,很快便四向蔓延。
    看到这一幕,殿中众人已是尽数愕然,王导身躯晃了晃,跌坐在了席中。而温峤大概是见惯了血腥画面,这会儿尚能保持住冷静,只是催促宿卫们:“快看看人还有救没有?”
    一边说着,他一边快步行下殿来,眼见有人惊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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