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庶氓》第二卷第卌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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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九十七岁的年龄,还能跟一百零二岁的兄长再见一面,可以说是老天爷的恩赐了!
    在裕老太爷子和石裕氏老姊妹俩相拥而泣之时,院子跟前已围了不少老人跟孩子。孩子们自然是过来瞧热闹的,老人们则都在感慨,不要说八十多年后兄妹俩竟能再次相见,就连活到八十岁的人都是少之又少。其实,在裕老太爷子和石裕氏的眼里,这些看热闹的老人又何尝不是个“孩子”。
    此时已近十一点,太阳照在人身上虽不甚热,但足以刺得老人睁不开眼睛。裕老太爷子遂招呼石裕氏道:“俺大妹,在外头唠了这么好一会,你看俺,都忘了请你到屋头坐坐了!走,咱们进屋再唠吧!”
    石裕氏抬头瞧了瞧,那房子早已见不到当年土墙面、草屋顶、糊纸窗的痕迹,现在的墙面最下头变成了砖石结构,房顶盖上了一层青瓦,窗户也换成了玻璃。不过那对门板,看上去还是当年的门板,只是上了一层新漆,估计已经有几年时间了,油漆都变得斑斑驳驳。
    “俺哥,我想先在这院里头走上一圈,再到屋里去!”石裕氏说完便走向了仅剩的那棵枣树。裕老太爷子也让孙子推着轮椅,陪石裕氏“走”一圈。
    到了那棵枣树前,石裕氏伸出手摸了摸,斜着抬起头向上望了望,一眼望不到树顶。这个季节,树枝上两排嫩绿的叶子中间已经冒出了花芽,这正是人们口口相传的“老树发新芽”。看着仅剩的这棵老枣树,石裕氏本想感慨一番,真站到了它的底下,却又一时间语塞了,它比自己岁数还大。
    “就留了最边上的这棵,其它的,活不了了,都给刨了!”裕老太爷子说。
    “能活这么久,着实不容易!看到它,我又想起小时候,咱俩带着弟弟妹妹打枣子的事。想想那时候,多热闹”讲到这,石裕氏怕勾起一些伤心事,又说了句“不提了”便住了口。她往枣树旁边挪了几步,而后将拐杖往地上一杵,对石柱说:“孙子,把这里挖开一些看看,我想起来在这里埋了个东西,快九十年了,不知道还在不在。都快忘记了!”
    听说了这个,玉和平忙让大儿子找个小铲子,在那里挖了起来。他们都不知道里头埋的是什么,只听见石裕氏在旁边说:“轻一点,挖浅一点就行。要是没了,就不找了!”
    就在说话间,玉建国真挖到了一样东西。轻轻拨开上头的泥,拿出一看,是个石头刻的小人人。
    石裕氏把石头小人捧在手里,连连感慨道:“没想到,这还真在呢!”
    这时裕老太爷子说道:“这不是以前俺爷刻的石头人么?原本给咱俩一人一个的,后来俺的那个给摔坏了,俺就扔了。”
    “对对,就是俺爷刻的!”石裕氏高兴地说:“俺见你那个摔坏了,就把俺这个埋在了枣树旁,心想这个也能跟树一样长大,到时候再长出一个,送给你。后来,时间长了,把这事就忘了。今天看到这棵枣树,我才又想起来。没想到还在!只是,几十年过去了,还是没见它再长一个石头人出来!”
    听罢,所有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石裕氏又到屋旁边瞧了瞧那棵山楂树,找满了小时候的那段记忆后,这才在柳山秀的搀扶下,心满意足地跟着裕老太爷子进了屋里,两个老人便在屋里谈了些家长里短,互相问候下身体健康。
    玉和平的两个儿媳妇忙着做午饭,大女儿玉百花、小儿子玉跃进和大孙女裕维文就在旁边洗菜、烧火、搭把手,几人忙得不亦乐乎。那时裕李庄吃的还是“大锅饭”,能私自在家搞这么大排场来做饭的,绝对是件新鲜事-实际上,社员们对“大锅饭”早有微词。玉和平一大家子都不住在这,这么些人去“吃大锅饭”并不合适,因而他们在自家弄饭无可非议。
    约莫过了两袋烟的功夫,玉建国领着一个老者到了老裕家,那人留着一捋山羊胡子,头发也已花白,但腰未弓、背未驼,走起路来还挺麻利的。还没进门,裕老太爷子就指着他说道:“俺妹,你看,他就是俺跟你说的那个‘老熟人’了,能猜到是哪个不?”
    石裕氏眯着眼瞧了瞧,等那人进了屋里也没瞧出是谁。
    那个老者进了屋,径直跟石裕氏打招呼道:“大姑姑好!您老肯定猜不到俺是谁了。先给您个提示,俺姓李,今年八十五了!”
    石裕氏稍作思考,便笑了笑说道:“你姓李,八十五,那就不用猜了!你肯定是敦厚,俺舅家的大孙子,李敦厚!”
    裕老太爷子听后,颇有些惊讶地说:“俺是没想到,你真把他给猜出来了!对喽,他就是大侄子李敦厚。”
    “俺爹带俺们去北京城以前,俺舅家就敦厚一个孙子,一说他姓啥、多大,我就知道是谁了!”石裕氏又用手比划着,“俺们离开裕李庄时,你才这么一点点,还躺在窝篓里呢!我常去你家抱你玩!要这么说,你还真是俺们的‘老熟人’了!”
    一屋人听后又是哈哈一笑。而后,李敦厚说道:“是啊,‘老熟人’了!你们走后没几年,俺爹娘也带着俺,跟着赤脚帮去闯了关东。那时候,村里人差不多都去了!俺爹娘常跟俺讲老家的事,说大姑姑你喜欢小孩子,一得空就去抱俺玩!后来,到了民国十几年,俺爹娘想家了,俺就带着老蒯、孩子陪他们回来。俺弟弟妹妹就留在了关东。”
    这时石裕氏说道:“怪不得呢,我那年从北京城逃出来,回老家一看,都没啥人了!现在好了,国家安定,都有吃的,不用再去这去那讨生活了!”
    “是啊,真是好!”李敦厚也有所感慨,“现在大家同吃同干,人人平等,日子多好啊!可我听说,偏偏有人想这把这口‘大锅’给砸掉,这不是砸咱自己饭碗么!”
    听了这话,玉和平可不同意,他说道:“李大伯,要我说呀,这‘大锅’不用人去砸,过不了几年,它自个儿就会倒掉。现在不光要有的吃,更要吃的好。你们老一辈人,过了大半辈子穷苦日子,才会觉得现在的日子好。不过呢,这才刚开始,我把话撂在这,等您老到一百岁时再看看,那时候的日子好得,咱现在都想象不到!”
    李敦厚听罢也没有辩驳,不管如何,大伙都是希望日子越来越好。他便开玩笑地说道:“好!就借大侄子今天吉言,俺就照你爷这样,也活到一百多岁!”
    在几人说笑之际,玉和平的两个儿媳妇陆续把菜端上了桌子。首先是一大盘玉米烙的煎饼,另一个盘子里放了葱花、萝卜丝、榨菜丝、碎辣椒和蒜苗,还有一小碗稀释过的甜面酱,专门给老人家把煎饼泡软了吃;接下来便是豆腐箱,里头的馅是鸡蛋炒碎青椒;随后是签子馍馍、小黄鱼干、老豆腐三鲜汤、羊肠子汤、水煮鱼、土豆丝,那土豆丝配上了少许胡萝卜丝,看上去很是高雅;最后端上来的是一大碗青菜手擀面。
    看着端上来的这些菜利利亮亮的,尤其是那豆腐箱,着实需要些功底才能做好,石裕氏不禁夸赞道:“两个侄孙媳妇呀,不对不对,看我老糊涂了!是两个侄重孙媳妇,这做菜的手艺真是不一般!看这些菜做的,跟那饭店的大厨做出来似的!”
    玉和平在一旁笑着说道:“大姑奶奶,您真是好眼力!我这两个儿媳妇都在单位食堂帮忙,做菜的手艺虽比不上那大厨,也是个顶个的高手!只是,老家这边锅屋里的家伙事少,做出来的菜怕不合您胃口,大姑奶奶,莫要见怪啊!”
    堂屋八仙桌上只坐了石裕氏老姊妹俩、李敦厚、石柱,玉和平、柳山秀和他们的两个大儿子,石裕氏见了颇不好意思地说:“两个侄重孙媳妇忙了这么一大桌好菜,我咋会见怪呢!只是,她俩捞不到坐在这大桌上,我心里头有些过意不去!”
    柳山秀赶忙说道:“大姑奶奶,不碍事!她们坐在锅屋里,菜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咱这桌多了这一大碗常来常往长寿面,专门为你们三位老人家准备的!”
    这时二儿子玉援朝拿出了两瓶武城特曲,裕老太爷子见了,对玉和平说道:“和平啦,今个儿,你大姑奶奶来了,俺这心里头高兴,就让我喝一回酒吧?”
    “俺爷,不行!大夫说了,不让你喝酒!”玉和平似乎看到了老太爷子脸上的不悦,遂又笑着脸说道:“不过,今天日子特殊,就破例给你喝一小杯吧!”
    “好,一杯就一杯!”能喝这么一小杯,裕老太爷子已经很满意了。
    饭桌上的热闹不必细说,别看裕家老兄妹俩岁数大,饭量却不小,吃得不比年轻人少,只是嚼起东西来速度颇慢,?菜、搲汤时手经常会不自觉地抖两下,免不了孙子们在一旁帮忙。为了显示自己并未老,两位老人有时还不大高兴孙子们来帮忙。
    午饭过后,石裕氏照例小睡了会,这是她每天的习惯。等起了床,裕家的小辈们便跟姑太太、老姑太太道别回济南去,只有玉和平跟柳山秀留了下来照看一番,老裕家顿感冷清了不少。
    送走了小辈们,石裕氏又到房前屋后慢悠悠地转了一圈,不免又想起了爹娘。回到了屋里,她跟裕老太爷子说道:“俺哥,我想到俺娘的坟上看看!”
    这个时候,裕老太爷子表情凝重,呆呆地坐在那,耷拉着眼皮,许久之后,他方才艰难地说道:“都几十年了,那些坟,差不多都平了,俺实在是找不出,究竟哪一个是俺娘的坟”他知道妹妹此番好不容易来一趟,绝不仅仅是为了吃顿饭,定会想到母亲的坟前一看,但对于目前的情况,他在言语中透露出深深的愧疚和自责。
    石裕氏也是长叹了一口气,须臾说道:“找不出就找不出了,我到那地看看就行,纸也不烧了!毕竟,都过去八十多年了!”
    老姊妹俩又聊了很多往事,到第二天早饭后,裕老太爷子便让玉和平推着他,带着石裕氏到了母亲的坟旁一看。石裕氏抬眼望去,只看见一地绿油油的小麦,已经抽出麦穗,勉强还能从远处辨得出一处处略高出的地方。当年父亲带他们走之前,在正对着坟头的路边插了根柳枝,现在也找不见了,不晓得它是否曾经长成了一棵小树或是大树。
    母亲的坟头离宅子有些距离,走了这一来回,石裕氏着实累了-其实石柱和玉和平更累,一个背了奶奶走了不少路,一个推着爷爷走了一路。
    石裕氏在老裕家又过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她便收拾好行李准备回灌云。知道自己妹妹要走,裕老太爷子头一天晚上在洋油灯下又跟她聊了很久很久。玉和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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