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庶氓》第二卷第卌八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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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日本人的人就都是咱自己人!”
    “提到这些就一肚子火!不提了!”周祥继续说道,“后来,我跟一拨人挨发配到了甘肃的一个劳改农场,在那里,我们整天拼命干农活、修路、扫马粪,反正最脏最累的活我们都得干。我这脸就是那时挨风吹、太阳晒出来的,身体也给累垮了。但是我万万没想到,在劳改农场的那几年,竟然是我在大动乱中最‘舒服’的几年”
    讲到了这里,周祥长叹口气,脸色沉重,似乎不大想回想起那段艰难的日子,略停顿了一阵后他又说道:“自打林彪叛逃之后,我们这些‘反动派’有了申诉的机会,我也写了申诉材料。后来上头跟我说,暂停我的劳改,但是我在伪盐警团的事情还没调查清楚,让我先留着这条‘小尾巴’,把我安排到了海州一家工厂里工作。六年了,我这才有机会再见到家里人!”
    “那你这个时间,应该比劳改时间过得好才对啊!”石柱有些不解。
    周祥摇了摇头,“我们在甘肃那边时消息闭塞,等回到海州后,我才知道这些年外头发生了什么,简直惨不忍睹!就因为上头给我留的那条‘小尾巴’,我在车间里除了要干最脏最累的活,还要挨无休止的批斗跟羞辱,脖子上还要挂着牌子,吃的都是些剩饭剩菜,谁看我不顺眼了,都可以骂我两句,甚至是打我几下,那种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我的头发也是在那时候愁白的,可以说是一夜白头啊!现在想想,在劳改农场那几年,可以说是把我们‘保护’起来了,只有劳动改造,没有人格侮辱!”
    石柱这时也叹气道:“我也是蒙冤受屈,挨批斗了八年,受尽了人家的白眼和辱骂,好在还没人敢对我动手,只是,这心里头实在难受!哦,对了,周大哥,讲了这么长时间,还没问你这是去哪边呢?”
    周祥笑了笑,说道:“我正要说到这个了!我今天去趟南京,你们呢?”
    “我带唔老奶去趟德州,见见亲戚!”
    “去德州!那到徐州要转车了!”周祥随后便继续刚才的话题,“‘文革’到了最后阶段,形势终于有所缓和,我们这些人才没有再挨批斗。‘四人帮’倒台后,上头下达文件,要为我们这些老干部平反,从易到难来处理。因为我的问题比较复杂,而且还牵涉到当时伪盐警团和日本人在海州的一些历史案件,需要我提供详细的材料,上级就让我到南京去当面汇报。这不,我已经是第二次去南京了,相信我的问题很快就会弄清楚了!”
    石柱也兴奋地说:“是啊,‘文革’结束后,我们也交了材料,现在都在为我们平反,相信扣在头上的这顶大帽子,很快就会摘掉了!”
    “这得感谢华主席和叶帅这些老领导,坚决果断地粉碎了‘四人帮’,我们才能重见天日!而且现在,不管在党内还是党外,要求*小平同志复出、主持工作的呼声越来越高。前几年,*小平同志把经济搞得有声有色,我相信他这回要是再复出,肯定能带领中国走出困境。以后呀,我们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周祥讲到这些事时,眼神忽然就有了光芒。
    “嗯啦!也就是‘文革’结束了,我才敢出来走走。我这次带唔老奶去德州老家那里看看,她都七十多年没回去了!”随后,石柱就把事情大致跟周祥讲了一番。周祥听完很是惊讶地说:“这真是不可思议,听起来就像是传奇故事,也是太巧了。不过,要说巧,咱两今天能在这趟火车上遇到,也是巧啊!”
    “是的,太巧了!这也说明,咱俩有缘啊!”石柱说完也跟着周祥笑了起来。
    这时石裕氏又睁开了眼,对石柱说:“柱子,我有点渴了,你去给我倒点水啊!”得了指示,石柱立刻就拿着杯子去乘务员那里倒开水。
    乘着这个空当,周祥跟石裕氏说:“石奶奶,估计您今年快一百岁了吧?”
    “小伙子,我今年呀,九十七了喽!”
    “您老真是好福气啊!这么大岁数了,身体还这么好!”
    石裕氏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行喽,老喽,身体不行了,耳朵、眼睛都不大管了。你再看我这牙,就剩几颗了,能给我嚼点面东西,这才没饿死!”说罢,她张开嘴巴,露出仅剩的那几颗牙齿,把周祥也乐得笑了起来。
    石柱端着开水回来后,又同周祥聊了聊各自家里的情况和一些往事,三十年没见了,他们想聊的话题实在太多,从邳州一直聊到徐州,直到火车停了下来,还意犹未尽。
    火车到站后,石柱便扶着石裕氏下车,他们要在徐州转车前往平原。在站台上,石柱跟周祥两人仍依依不舍,他们还互相留了地址,约好以后一有时间就经常走动走动。直到火车快要开动了,周祥才坐回座位,还不忘将头探出窗外与石柱挥手告别,一直到两人彻底看不见彼此。
    出了站台,石柱立刻奔去售票处,很幸运,到平原的火车票尚有很多。为了卡上第二天的时间,石柱特地选了夜里的火车,他花了五块五毛买了张坐票,又花了十块两毛为石裕氏买了张硬卧票-这价格对于普通农民家庭来说,着实不便宜。那时买硬卧和软卧还需出示相关材料,并非想买就能买到,但售票员朝石裕氏看了看,二话没说,便卖给了他们一张,还是下铺的。
    晚上,石裕氏在候车室熬了很久,一到火车卧铺上,刚躺下便睡着了,这次她是真的累了。石柱不敢离开,便攥着票,坐在地上,趴在床边睡了一宿,一直到广播里又响起悠扬的音乐才醒来。
    最后还好,这趟车只晚点了四十多分钟,来车站接石柱两人的柳山秀并没有等太久。
    见石柱搀着石裕氏从出口走了出来,柳山秀立刻就迎了上去,总算等到了,三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柳山秀要去帮着拎行李,石裕氏说道:“山秀啊,这个不劳烦你了,你来扶着大姑奶奶我走走吧,那些个东西,就给我那孙子去拎!”
    柳山秀便去扶着石裕氏,边走边说:“大姑奶奶,坐这么长时间的火车,躟了吧?”
    石裕氏笑了笑:“是有点躟了,不过躟一点,这心里头也高兴啊!”
    说话间,柳山秀就领着两人到了一辆轿车旁,从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小伙子,打开后备箱,把石柱手里拎的行李给放了进去。随后,石柱正想跟石裕氏一起坐在后排,屁股还没崴进去,就听石裕氏喊道:“孙子,你坐前头去,我要跟山秀好好唠唠!”石柱也只好坐到副驾驶位置上。
    刚坐进去,石裕氏就拍着柳山秀的手说:“山秀啊,这还专门用车来接咱们,让你破费了!”
    “大姑奶奶,不碍事的!”柳山秀笑着说:“您岁数大了,唔家和平啊,怕您坐大汽车颠不舒服,就请老战友的儿子开车来接您。回头,唔家和平请他们爷俩吃个饭,您坐着舒坦就行!还有啊,和平怕来车站接你们说不上什么话,就让我来了,好陪您说说话,他跟老太爹在老家里头等着你们了!”
    “你们真是有心了!其实,到了这,我坐啥车都高兴!”
    “您可是裕家正宗的姑奶奶,好不容易才来一趟,自然要安排得妥贴一些!”随后,柳山秀指着外头问道:“您看,这些年到处变化都很大,从平原火车站这里,您还能找到原来的老家么?”
    石裕氏说道:“都七十多年没回来了,哪能找到啊!我只记得小时候住在夏津北边的裕李庄,再往北走个十里路就能到武城县城;西边挨着清河,好像是河北的;平原就在东边。要是没记错,听俺爹说过,平原县城这离我们那得有五十多里地,中间还隔着一条马颊河。”
    “没想到大姑奶奶您记得还这么清楚!是的,这里离裕李庄不远,一会就能到!”一路上,柳山秀就陪着石裕氏聊些家长里短。石柱坐在前头,一句话都没说得上-这也难怪,今天石裕氏才是主角。
    过了一会,路旁忽然多了几抹杏花,或白色或红色或粉色,又像白里透红、红里透白,越往前走越多,无论是房前屋后,还是河边路旁,各处都是一片杏花的海洋,香气也由清幽变得越来越浓,及至连人带车完全被包裹在这香味之中,犹如到了杏花王国。
    石裕氏知道,离裕李庄快到了!这正是她记忆中的味道!
    在裕李庄,裕老太爷子几乎一夜未眠,自打进了北洋水师当差后,跟妹妹已经八十多年没见了,这怎能让他不激动?!一大早起来,他就让孙子玉和平换上了身新衣服,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点。这会他正坐在房前等着,眼神却依旧空洞,看上去没有一丝生气,但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时间在一滴一滴地流着,院子里莫名地静,只听见几尾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从这边的草丛中钻到那边,又从那边钻了回来。
    忽然那几只麻雀飞走了,裕老太爷子养的那条大黑狗也竖起耳朵吠了起来。
    汽车在乡村小路上缓缓驶来,停到了院子跟前,说来奇怪,当石柱从车上下来时,那条大黑狗竟趴在了地上,不敢再叫。石裕氏则在柳山秀的搀扶下慢慢下了车,一眼就看到了前头坐在轮椅上的那个人。裕老太爷子见人来了,眼神中忽然就透出了光芒,挣扎着想站起来,怎奈有心无力,只好让玉和平把自己往前推一推。
    两个老人终于聚到了一起,“俺哥,我回来了!”石裕氏一眼就认出来,眼面前坐在轮椅上这个行将就木之人正是自己的大哥,因为那特征太明显了。
    裕老太爷子虽是激动,但并未立即说话。他示意石裕氏低下头,而后伸出干枯的手撩开她花白的头发,朝她脖子后面瞧了瞧,须臾,便嘘嘘喘喘地说:“是俺珍妹子,真的是俺珍妹子!错不了,这胎记还在!”见到了石裕氏脖子后头头发根的那块胎记,裕老太爷子这才确定来人是自己的亲妹妹。他之前虽然也很期待,但也有些许担心,怕是自己孙子为了让自己走得不留遗憾,在外头找了个九十多岁的老太太来冒充。
    两位老人加起来已有一百九十九岁,这一刻紧紧拥抱在一起,老泪纵横。他们做梦都想着能有这一天,但都觉得这已是不可能的事,然而,它却成真了。
    石裕氏一边哭着一边说道:“俺哥,没错,是俺!八十几年了,俺总算又见到你了!”裕老太爷子也用颤颤巍巍的声音说道:“是啊,八十多年了,俺还以为今天总算又见到你了!”看得旁边的小辈们眼睛都红了。
    稍微平复之后,石裕氏擦了擦眼泪,坐在哥哥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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