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庶氓》第二卷第卅七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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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小麦的收成比往年明显减少。此刻,国共两军大战一触即发,双方都急需囤粮,因此他们都想抢先一步征到粮食。
    征粮的队伍,王洪九本想全部从原先的保安旅中派出,但他担心万一遇到共军,恐怕保安旅的战斗力不行,遂又从独立营中抽调一个排的兵力,临时组成一个征粮加强连,由三团一营一连的崔连长带队,再加上地方还乡团,征粮队伍有近两百人。
    石柱所在的排,正好被抽中。这可把他们高兴坏了,等了两个多月,总算等来了这么个机会。三班十几个人,早就计划好如何一起跑出去了。
    他们设法把五月端后下乡征粮的计划透露了出去,果然,在征粮时遇到了共产党的地方武装,双方立马交上了火,只听得子弹从头顶嗖嗖飞过,打在地上啾啾作响。这是石柱作为军人身份第一次参加的战斗,也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战斗。
    当然,石柱并不晓得,对面的这支共军武装竟是韩队长的麾下,当年他三探秋园时,曾经和韩队长有过一面之缘。这次带领队伍伏击他们的的正是韩队长的手下成子,现在已经当上了排长。
    崔连长命令所有人狠狠地打,然三班班长司空本则要求手下人不要瞄准,随便放点空枪就行。战斗正酣时,司空本悄悄对大伙说:“待会,我假装请示排长让我们班穿插到侧面打敌人,然后我们就乘机跑出去,向解放军投降。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防止对方把我们当成敌人,向我们开火!”
    “好,就这么干!”
    “谁临阵退缩,谁不投降的,谁就是他妈的龟孙子!”
    就在十几个人满怀憧憬、感觉自由就摆在眼前时,谁知,还没等司空班长去请示排长,崔连长却命令所有人立刻撤退,让还乡团的人殿后。
    “唉!这么好的机会,居然错过了!”听说要撤退,大伙遗憾得捶着自己的手。
    “班长,要不咱们冲上去殿后,再找机会跑?”石柱还是有些不甘心。
    司马班长想了想,说:“不行!这样就抗命了,而且夹在中间的话,解放军会打我们,崔连长见我们有逃跑的迹象,也会打我们,到时我们两面受敌,不但走不掉,还会死伤惨重!”
    卫五四这时也说道:“班长说得对,在战场上,除非有绝对把握,不然鲜许不注意就会粉身碎骨,太危险了,不值得冒!”
    就这样,石柱他们与这一数月难逢的机会失之交臂。遗憾之余,除了等待下一次机会外,更多时候,他们则是在一起,悄悄商议着如何能从这营地中集体跑出去。
    月余过后,又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这时,“豫东战役”刚刚结束,兖州也被解放军给拿下,兵营里陆陆续续有新兵被送来,气氛变得异常紧张,明眼人都知道这又是要打仗的节奏。
    这天,石柱他们正在训练,见不远处又有一批新兵被送来,石柱便不自觉地看了过去。忽然间,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映入了石柱的眼帘-没错,那人肯定是罗二荠!训练结束后,石柱立马跑往刚送来的新兵住的地方,找了几个兵房后,终于找到了罗二荠。
    看到了石柱后,罗二荠也觉得不可思议,两人皆没想到能在这里见面,立马哈哈大笑起来,互相拍着对方的肩膀。
    “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石柱率先问了起来。
    “唉!嫑提了!唔家媳妇又怀着了,老是嫌不舒服,前阵子我就想到板浦街给她买点红糖,哪晓得现在板浦各落都设了卡子抓人,我刚到那没一阵子,就碰到抓壮丁的。结果,红糖没买到,人直接挨带到这边来了。估计到现在家里头还不知道我在哪呢!”
    “是啊,我挨抓走以后快半年了,到现在都没捞到跟家里头联系。你快说说,家里头现在怎么样,我媳妇生了吧?儿子还是闺女?”
    罗二荠听了之后,笑呵呵地说道:“你媳妇给你生了个儿子,我记得是五月端前几天生的”
    “哈哈,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没等罗二荠说完,石柱就高兴地蹦了起来。随后,他又继续问罗二荠:“那我老奶呢,身体怎么样?头上伤怎么样了?”
    “你老**上口子不大,早已好了,现在身体也不错,我老看见她在门口带你家小烁玩!”
    听了这些,石柱才略宽了心。罗二荠带来的消息让他更迫不及待地想逃回去,不为别的,就为自己有了儿子,就一定要活着回家亲眼看看。
    过了一会,罗二荠又唉声叹气道:“唉!我媳妇腊月就要生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石柱听完,悄悄对罗二荠说:“我们那边现在正在计划怎么逃出去,一旦定下来,我就通知你一起走。不过这事一定要保密,不能对任何人提,不然恐怕谁也走不了!”
    到了九月份,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司空班长打探到消息,解放军正在山东境内调整部署,大有围攻济南城之势。此时蒋总统也命令“徐州剿总”集结兵力,随时准备向北驰援可能的济南一战。
    得到消息后,全班炸开了锅。
    卫五四率先说道:“倘若解放军真的攻打济南,‘徐州剿总’必定派兵支援,我们首当其冲,到时都是成建制的冲锋,我们想在战场上跑掉,几乎不可能了。而且,解放军打援很厉害,估计济南要打几个月,这么长时间,支援部队定会死伤惨重,我们生死难料!”
    “是啊!”石柱接过话茬,“想在前线趁乱跑掉,看样不现实了!而且,即使我们活了下来,解放军打下济南后定会进攻徐州,逐鹿中原,那时才是真正的大仗。到时,恐怕我们九死一残啊!”
    大伙都陷入了沉思,越往后,危险就越大,难以想象届时战况会有多激烈。
    “我看,咱们还是想办法直接从军营中跑出去吧!”司空班长似乎下定了决心。
    对于这一决定,大伙自然不会反对,所有人都盼着能早点逃出去,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制定好周密的计划,确保万无一失。最终,时间定在了九月十一日午夜过后,那天正是三班站岗,又是农历初九,后半夜没有月亮,利于隐蔽。
    时间刚定下,石柱立马就告诉了罗二荠,随后,两人又逐个通知了同村的其他几人。卞关行也逐个通知了他的几个弟兄,再加上前前后后联系到的人,打算一同逃出去的有近三十个。
    初九这天傍晚,夕阳依然像往常一样刺眼,昨天下了场大雨,太阳蒸得空气令人窒息。军营里懒懒散散地走着一队等着盛晚饭的士兵,个个都苦着脸。
    打到“八宝饭”后,石柱便蹲在一旁吃着,顺势朝铁丝网方向看了看,那里依然是最大的阻碍。这时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越过铁丝网和水沟后竟又向北拐了弯,穿过千沟万壑,一直到了海州,到了灌云,到了谷圩,到了自家的院子里,家里人此刻都在盼着他回去。
    或许,今天夜里,这一切都能成为现实。
    入夜之后,一切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蛐蛐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欢快地唱着,但所有人早已习惯了这声音,也便觉得没有声音了。
    到了凌晨两点,值夜看表的弟兄悄悄把大伙叫醒。所有人穿好衣服,只随身带了些压缩饼干,这还是他们花了几个月时间才攒下来的。至于枪,里头只留有一发子弹,带着也是累赘,遂全部留了下来-后来证明,这个决定是错误的,即便只有十几发子弹,最起码还能听见个响,吓唬吓唬人。
    就在大伙刚要出门时,谁知排长突然进来了,这会他正在查夜。还是司空班长反应快,看到排长进来,立刻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喊着:“立正!”声音刚落,十几个人便排成两排,在黑暗中分立两旁。
    “你们这是要干嘛去?”排长察觉到了异样,一边往里走,一边问着。
    “报告!我”
    还没等司空班长把谎话说完,石柱照着排长的脖子一掌就劈了下去,排长立刻睡倒在地。为了保险起见,众人又将其绑在椅子上,用布把嘴巴堵了起来。
    大伙并不知道三层铁丝网外头的水沟有多深,便抬了两张床板出去,或许到时能搭个浮桥。
    到了外头,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聚了过来,但石柱并未见到罗二荠,他便让司空班长带其他人先走,自己和姜立同留下来再等等。
    这天夜里在营地东南角塔哨站岗的正是三班的两个士兵,到了凌晨两点,他们便调小探照灯的扫射范围,为所有人留下了一条通路,司空班长随即带着所有人,在黑暗中悄悄摸到了铁丝网边上。这时,卞关行掏出一把小钢丝钳,只有巴掌那么大,剪起铁丝来着实费力,几个人使出吃奶的劲轮换着剪,好一阵子才剪断了一根铁丝。
    在营地里,能够剪断铁丝的钳子可是禁物,除了维修用之外,一概不得出借。不要说强劲有力的大钢丝钳,就连这把巴掌大小的钳子还是卞关行在白天时候,凭着自己的平日里的关系编个借口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借出来的。
    在营房这边,石柱和姜立同左等右等,总算看见罗二荠俯着身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
    “这边,这边!”石柱招手示意罗二荠过来,悄悄地说:“咋这么久才来?我都等你好一阵子了!”
    “唉!时间能卡上,已经是烧高香了!我也没有手表,不知道时间,只能睁大眼睛在那一个数一个数地数着,不敢睡觉。没想到,一出来还真碰到你了!”罗二荠感觉有些庆幸。
    在这争分夺秒的时刻,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他们来寒暄。
    石柱和罗、姜三人赶过去与大伙汇合时,第一道铁丝网已被剪开,众人正背贴着地从矮矮的缺口处穿过去。卫五四见石柱来了,高兴地说:“石兄弟,你可算来了!”随后,便招呼他们通过铁丝网。
    就在众人加紧剪着第二道铁丝网时,发生了一件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不知为何,铁丝网外的水沟里忽然窜出一条火链蛇,那蛇一路“嘶嘶”地穿过铁丝网,穿过草坪,竟直接进到了三班的宿舍里,不偏不倚,冲着排长的脚踝上就是一口,竟至于把昏睡中的排长给疼醒了。随后,那蛇若无其事地游走。
    火链蛇本无毒,但此后发生的事,证明它的这一口引发的连锁反应竟比眼镜蛇还毒。
    排长被疼醒后,等清醒时便意识到三班的人可能想逃走。他试着喊几声,但嘴巴被堵住了,根本喊不出声。他又试着用腰部的力量一步步将椅子往门口方向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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