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庶氓》第二卷第卅一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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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栓子在芒砀山脚下定下两家娃娃亲的第十六年之期。
    石柱对这件事起先并没有想起来,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但到了春节之后,这件事便像蚊子一样,一直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大年初一这天,石裕氏便高兴地对石柱说:“柱子,还记得不,季家那丫头今年已经十六了!咱说话、做事都得讲信用,你快去把人家娶过来!”
    石柱爱理不理地说:“俺老奶,现在才过年第一天,还早着呢,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石裕氏继续说道:“还早啊,一年一晃就过去了!你看人家怀庆,和你同年的,儿子都三岁了。现在春桃又怀上了,今年还得再生一个!还有那罗二荠,就比你大几岁,儿子都会走路了!你看我今年都六十二了,头发白了一大半,活不了几年了,你赶紧抓抓紧,去把你媳妇接来,好让我早点抱重孙子!”
    石柱看看自己老奶满头白发,也曾想过去芒砀山下一趟,但毕竟这么些年没见面,对方现在长啥样都不知道,心里担心,怕去了失望,况且自己一人又不好意思去,他便一直推说有事,等以后再说。
    就这样,石裕氏在石柱耳边从春天唠叨到夏天,又从秋天唠叨到冬天。
    快到阳历年时,石柱见此事已无法再找借口拖了,便对石裕氏说:“俺老奶,我决定了,等到了阳历年,我就请几天假,去把人接来!”
    石祝氏这才喜笑颜开:“柱子,这就对了,这才是我的好孙子!”
    当天晚上,石柱又做了梦:梦中的那个小女孩已然长成了大人,但却变得蓬头垢面、满身灰土,双手想要伸出去抓住石柱,却又缩回去揙在身后。而后便又是狂风暴雨骤起,依然是刘伏龙伸出手,这次,手掌的贯穿伤清晰可见,拿着枪对着石柱就是“砰”的一声,满脸狰狞!
    石柱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梦,惊醒过后便忘却了。
    过了两天,石柱有些货要亲自送去新浦,便和往常一样,带上了几个伙计一同前往,到了新浦街时也才十来点钟。这时前面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石柱近前一瞧,只见丁发财在欺负一个要饭的,听那口气,要饭的像是不小心撞到了他。那要饭的头发半长,满是污垢,遮住了大半边脸,棉袄破了不少小洞,里面的棉花都钻了出来,破旧的衣领被丁发财手攥着,站在那不敢动弹。
    丁发财声音颇大地说:“你个要饭的,把爷我的衣服都弄脏了,还不快赔钱!今天你撞了我,把霉运都带我身上了,爷我赌钱赢了也就罢了,要是输了,你这个倒霉鬼就别想走了!”
    自打前番丁老爷决定将丁发财和柳山秀的亲事退掉后,丁发财一怒之下即离开了家,整天在板浦和新浦等地瞎混,再也没回去过。后来他结识了一帮酒肉朋友,渐渐就被拖下水,染上了赌瘾,这两年败光了不少钱。丁太太心疼自己小儿子,便明里暗里不时给他些钱财,但丁老爷气得直跺脚,“这个不孝子,把家都要败光了,再不悔改,我定将他逐出丁家、剔出家谱!”然而丁发财却不以为然,依然我行我素,又仗着有几个狐朋狗友,经常欺小凌弱,讹人钱财。这次要饭的撞了他,他自然不会放过。
    此刻,只见那要饭的战战兢兢说道:“这位大爷,俺就是个穷叫花子,哪有钱赔!再说了,刚才俺走在路边上,明明是你撞的俺!”
    “臭要饭的,你还嘴硬!”丁发财将那要饭的破衣领抓得更紧了,忽然看见要饭的脖子上有圈红线,应是戴着什么物件,他便伸手拉那红线,扯出一块青碧色玉坠来。
    丁发财从小就在地主家长大,虽未见过什么绝世珍宝,但值钱的稀罕玩意还是能认得出来,他看到眼前这块玉坠,晶莹剔透、无半点瑕疵,便知道是个好宝贝,遂说道:“我说小叫花子,你这玉坠还能卖几个小钱,就当是给小爷我的赔偿了!”说罢,他便伸手欲将玉坠拽下来。
    要饭的哪里肯依,不顾一切地拽住丁发财的手,死死护着玉坠。
    石柱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他本就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况且丁发财这般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叫花子,他实在看不过,便上前抓住丁发财的手,“干什么?又想欺负人?快把东西还给人家!”
    丁发财见是石柱,手虽被捏得生疼,但也不敢还手,嘴里直说:“你不要多管闲事!”但丁发财旁边的几个朋友哪知道石柱的身手,见他被人欺负,便上前来打石柱。石柱一闪一推,单拳双腿并用,还未真正发力,只一会功夫就将那几人撂倒在地。
    见状,丁发财知道再闹下去自己还得吃亏,只好松了手,“今天小爷我高兴,给你个面子!”随后,他又将几个朋友扶起,说:“兄弟们,咱们玩去,不跟他一般见识!”说罢,几个人这才悻悻离开。
    “多谢大哥搭救,不然俺真不知怎么办了!”见坏人走了,要饭的立马向石柱感谢。
    “客气什么,我就是看不惯这帮人欺负人!”石柱看了看眼前这个叫花子,问道:“听口音,你不是海州人?”
    “嗯,大哥,俺是外地逃荒来的,想到下车去投亲戚!对了大哥,你知道下车怎么走么?”
    石柱说:“我就是下车人,怎能不知道呢!”随后他便将如何去下车告诉了要饭的,还嘱咐道,找不到路的话,可以再问旁人。
    那要饭的再次道谢后便转身赶路。
    石柱带着伙计也欲继续送货,可刚一起脚,脑子里忽然有个画面一闪而过:那玉坠好似在哪见过,要饭的也似曾相识!他便停了下来,转身说道:“那谁,你等下!”
    要饭的便转过身,问道:“大哥,你还有啥事么?”
    “噢,没什么!我送完货要回板浦,和下车是一个方向,如果信得过我,你可以在这等我回来,我带你一段,可以省你走四十里路!”
    “真的,大哥?!那太好了,俺就在这等你!”没想到那要饭的竟一口答应了。
    石柱又说道:“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叫些包子,你边吃边等!”
    那要饭的听说有吃的,不住地“嗯嗯”点头,一脸灿烂的微笑:“不瞒大哥,俺已经两三天没吃东西了,刚刚就是饿得晕头转向,才和人撞到了一起!”
    石柱让伙计先去送货,自己则把要饭的领到旁边一个小摊上:“老板,多拿些包子来!”摊位老板端来包子后,朝石柱看了看,又朝要饭的瞧了瞧,眼里透出一股好生奇怪的神色。那要饭的也看出来了,便跟老板说道:“老板,俺就在拐旮旯旁边吃吧,不然俺这身打扮,怕影响你生意!”
    “好嘞,那就多谢这位客人了!”随即,老板便把包子端到了最拐角的桌子上。
    石柱付完钱后立刻追上了伙计继续去送货,那要饭的吃了包子后便坐在路边等石柱回来。过了一会,石柱总算回来了,要饭的便高兴地站起来:“大哥,你没骗俺,说话果然算话!”
    “嗨,这有啥好骗的!俺老奶从小就教我做人要讲信用!”说完,他便将要饭的扶上马车,出了新浦街后,一路往南而去。到了大新河边,石柱停下马车,对要饭的说:“我只能先送你到这了!你过了河,还是沿着大路一直往南走,差不多有十五里路到仲集,再往东走,就能到下车。你具体要去哪边,路上可以再问人。”
    指完路后,石柱方才调转马车,回了醋厂。
    这天下午,石裕氏像往常一样坐在门口,边晒太阳边纳鞋底,想着过两天就到阳历年了,自己孙子就要去把未来孙媳妇给接来,心里越想越高兴,竟不由得哼起了小曲,连树上的喜鹊都跟着喳喳叫起来。
    石裕氏没注意到,这时正有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往村里而来。那人到了村口看到几个小孩在玩,就问他们石九州家怎么走。
    “石九州?哪个石九州?不晓得!”几个小孩可能没听懂那人说的话。那要饭的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说道:“就是抓蛇的那个老石头!”
    “你是说抓蛇的啊,只有一家姓石的。咯,他家就在那塅,前边有几棵大橿柴。”
    听到这,那人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便顺着几个小孩手指的方向找到了石家。看到石裕氏一个人在纳鞋底,那人便用手敲了敲院门。首先听到声音的是金毛,它竖起耳朵,一溜烟冲到院门口,先是冲那人叫唤了几声,而后竟欢快地左右轻跳起来,摇着尾巴,嘴里发出“呜呜”声,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
    石裕氏放下鞋底,眯着眼睛看了看,没认出是谁,便说道:“院门没关,你进来吧!”
    进了院门,到了跟前后,那人问道:“老奶奶,请问,这是石九州家么?”
    石裕氏又打量了一番,还是认不出是谁,但金毛依然在那人脚跟旁欢快地跳着,按理说,它是不会认错人的。石裕氏感觉有些奇怪,便问道:“孩子,你是谁?石九州是我老头子,都死了十五年了,你找他有啥事啊?”
    那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继续问道:“那石柱是你什么人?”
    “你说柱子啊,他是我孙子啊”
    还没等石裕氏讲完,那人便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磕了个响头,哽咽着说:“奶奶,俺总算找到你家了!走了快一个月了,俺总算找到了!”
    石裕氏把那人扶起来,不解地问:“孩子,你是谁呀?怎么叫我奶奶的?”
    那人说:“俺家姓季,在永城芒砀山脚底下,俺爹叫季栓子!俺几个月大时,他就把俺跟你家石柱哥定了娃娃亲的!今年家里头遇灾了,就剩下俺一个人,俺没法子,只能来这里投奔你家了!”
    石裕氏这才理出点头绪来,又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姑娘,个头比自己还要高一些,虽蓬头垢面,但脸型看上去匀称,眼睛炯炯有神。听这丫头说是自己未来孙媳妇,石裕氏自然高兴得不得了,自己这些年所盼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然而石裕氏也是个细心之人,便又问道:“你说你是季家丫头,那东西带来了么?”
    “什么东西?”那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从脖子上掏出一块青碧色玉坠,说道:“奶奶,您说的是这个么?还有呢”她又从怀里头掏出一样东西,用黄布裹着,打开一看,正是石柱的生辰八字,当年为风清云所写,分别留给对方,作为相见时的信物!
    看到这两样东西,石裕氏才相信眼前这人正是季家女娃子,也就是自己未来的孙媳妇,这简直就是喜从天降,难怪正才喜鹊一直在叫呢!石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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