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时明月之夜未央》第七十八章譬如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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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明星稀,皎皎月色下树影婆娑,间或漏下数点星光,夜色深而宁静。
    在这样寂寥的夜里,窗下烛台,霍去病孑孑而立的身影越发显得孤单。他始终想不明白,往日待他亲厚的舅父如今为何对他如此疏远而冷漠。若说是自己部下结党,可自己从不参与其间,也无法掌控他人投入营中。若说自己言行不妥,可往昔也是如此,除了不拘小节,也并无大错。若说自己行为鲁莽,一箭射杀李敢,可当时那情况,容得了自己有其他选择吗?
    “大将军言,骠骑将军生性鲁莽,宜自省!”这句话反反复复在霍去病耳边响起,“生性鲁莽,宜自省!”霍去病念的咬牙切齿,恨恨的一拳下去,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猝不及防间,“噗”的一声,一口乌黑的血自口中吐出,随即喉间又一股血腥气往上涌来,霍去病情知不好,赶紧按住胸口两处穴道,扶着案几缓缓坐了下来,闭目吐纳气息。
    良久,脸色方有些许好转,霍去病从怀中拿出一只碧青小瓶,往手心倒出两粒药丸后,便空空如也,霍去病眉头一皱随手将瓶子一扔,将两粒药丸吃了下去。
    屋外,风吹过树梢,带来沙沙的响声,月光也收进厚厚的云层,看来今夜会有一场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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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一阵风从窗前刮过,将几张刚抄好的经文吹落在地上,卫子夫忙搁下笔将窗牗拢了起来,随即弯腰拾起地上的纸张。忽然一双蟠龙纹朝靴跃入眼帘,卫子夫心中一动,忙抬眼望去,果然来人一身黑色螭龙纹锦袍缓缓走来,卫子夫躬身请安道:“臣妾见过陛下!”
    “免礼!”
    “陛下何时来的椒房殿,臣妾竟一无所知,失礼处还望陛下见谅!”卫子夫欠身一旁恭声言道。
    “是朕让宫人不用通报,批过奏章,朕走走不觉就来了椒房殿。”刘彻走近言道,看着案几上一摞抄好的经文,不由问道:“皇后是在为何人抄写经文?”
    卫子夫缓声言来:“臣妾在为李广老将军父子抄写经文,望他们父子早登极乐。”
    “哦?皇后为他们抄写经文,可是心有不安?”刘彻饶有深意的问道。
    卫子夫眸中平静如水,安然道:“臣妾心中未有不安。李广老将军乃是一代名将,竟因大漠迷路而选择自刎身亡,臣妾心中只有惋惜。其子李敢不减乃父风采,却因私恨击伤卫青,最后命丧围场,臣妾心中只有遗憾。臣妾叹息如斯,唯有手抄经文,祈盼一缕香烟相送,愿他们莫陷执念,羽化飞仙。”
    刘彻闻言微微一笑,道:“皇后如此好意,也希望李家父子莫要辜负。只是朕说那李敢为麋鹿角所顶而亡,皇后是否相信呢?”
    卫子夫淡然笑道:“陛下乃一国之君,陛下所言,臣妾怎会不信?”
    “那朕现在说,李敢是为骠骑将军所射杀,皇后又作何感想?”刘彻眸中轻闪,唇边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卫子夫缓缓道:“陛下此问,臣妾不知该如何作答。”
    “如实作答便好。”刘彻俯身坐下,随手翻阅经文,“朕也想听听皇后的想法。”
    卫子夫微一沉吟,便坦然道:“若骠骑将军果真在围场之中射杀李敢,行为虽有不妥,但臣妾想来应是无奈之举。”
    “哦?为何说是无奈之举?”刘彻颇有兴趣。
    “围场乃属甘泉宫之内,陛下又近在眼前,若非无奈,何人会在陛下眼皮之下射杀一位侯爷?”
    “嗯。”刘彻微微颔首,随即话锋一转,道:“不管骠骑将军是何原因射杀李敢,但在朕的眼皮底下杀人,是否太不把朕放在眼里?”
    卫子夫闻言忙下跪道:“陛下明鉴,去病绝无此心!去病年轻气盛,行事鲁莽,还请陛下恕罪!”
    “哈哈哈!朕也是随口一说。”刘彻笑道,神色中却又带着几分冷峻,道:“朕乃是这天下之主,莫说一个小小的关内侯,即便再军威赫赫,位列三公,但朕说是被麋鹿顶撞而亡,就便是盖棺之论。”
    “谢陛下!”卫子夫举手加额,恭声言道。
    “哗哗哗…”雨终于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拍打着窗牗,在静寥的夜里越发显得空寂。一道闪电掠过天际,随着更大的雨声,夜,更加深寂。
    ----
    “快通报陛下,急事求见!”时任丞相的庄青翟满脸大汗,急匆匆赶来宣室殿,小黄门见状不敢耽搁,忙入内禀报,未几,庄青翟便入内见驾。
    “陛下…,长史任敞出使匈奴,竟…竟被伊稚斜…单于扣留,陛下…匈奴…匈奴狼子野心不减呀!”庄青翟已年过六旬,加之匆匆赶来,气喘情急之下,言辞不免有些断断续续。
    “什么?你说任敞被伊稚斜单于扣留?”刘彻大惊,忙道,“丞相不要着急,与朕慢慢说来。”
    “诺!”庄青翟缓了一缓,终于平复了许多,缓缓言来:“陛下,臣刚得报,长史任敞对那伊稚斜言及日后要对我大汉行外臣之礼,每年春秋两季至边境朝拜我主,那伊稚斜便骤然大怒,当下就扣留了任敞,并扬言要夺回失地,与我大汉一争长短。”
    “实乃可恨!”刘彻双眉紧蹙,恨声道,“那伊稚斜刚派使者来我大汉请求和亲,一转身便将我汉使扣留胡地,这是何居心?”
    “陛下,匈奴吞我大汉之心不减呐!”庄青翟声嘶力竭道:“那伊稚斜刚遣使者与我求好,随即便翻脸无情,陛下,这虎狼之邦日后断不能轻信!”
    “哼!还有日后?”刘彻冷笑道,“若不是漠北一战消耗甚多,朕指日便可灭了那伊稚斜部。他不是要与我大汉一争长短吗?那朕便遂了他的愿。明日朝政便商议此事,此番出兵定要将匈奴连根拔起,再无后患!”
    “我主圣明!”庄青翟躬身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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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连绵,秋风瑟瑟中落叶飘零,远山如黛,飞鸟还巢,疏阔天地间一片冷清。朝廷对匈奴之战大局已定,大军厉兵秣马,枕戈待旦,霍去病这几日几乎不眠不休,忙于军务,若不是身上蛊毒又发作,而药丸效力已大不如从前,霍去病也不必如此匆忙赶回长安。
    “踏踏踏…”马蹄声急促,一路从郊外军营赶往长安,及至长安由雍门入城,片刻不停往西市走。西市乃是各胡商聚集地,乌孙、楼兰乃至波斯人皆为此地常驻客商,来回奔走于西域各国,贩卖一些特色产品。霍去病此来,是为找一个乌孙的药商,在一条狭长拥挤的街道里,霍去病走至街尾,推了一扇门走了进去。
    屋内一样狭小而拥挤,进门便是一个半人高的柜台,柜台的前方由西至东排满了一格格的抽屉,天色昏暗,案几上却只掌了一支烛台,更显得光线晦暗不明。
    “啪…”数稞金饼带着外面的湿气被扔在了烛台边,“这药又得重配了!”霍去病罩了一件黑色披风,阔大的风帽将霍去病的轮廓隐去大半,光影中只露出一张模糊不清的脸。
    店主是一个留着腮须的中年乌孙人,见状便从柜台后走出,手执烛台对霍去病道:“将你掌心伸出。”
    霍去病依言伸出右手掌心,只见一道乌黑色中线已深入掌心,乌孙人看罢又让霍去病将后背露出,只见后背一道乌青色粗线赫然从腰际生出,枝枝蔓蔓宛如一棵树杈延伸至后背脊梁,乌孙人细看良久,沉默不言。
    “如何了?”霍去病急促问道。
    乌孙人将烛台放下,把金饼推至霍去病眼前,道:“此毒已无药可配。”
    霍去病并不惊慌,只平声问道:“还可拖延多久?”
    “如今毒已至膻中、天池,数月后,待毒发至天突、云门,汝命休矣!”
    霍去病将金饼重又推至乌孙人,淡然道:“再配药,能拖一时是一时。”
    乌孙人不语,良久,将金饼收起,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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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长安西市回甲第区已近酉时,天色越发昏暗,雨也下的愈加细密,户户门口早已掌灯,昏黄的灯影倒映着湿滑的路面,在凄雨的黄昏带着似真也幻的错觉,演绎着世俗里的悲欣交叠。
    霍去病在府门口下了马,将马儿交由门房,便径直朝内走去,穿过中庭,沿着庭廊走入主室,随着一声并不重的关门声,寒湿被挡在了门外。
    霍去病脱下身上潮湿的袍子,将火折点上,昏暗的室内顿时亮了起来。屋外依旧雨声沥沥,霍去病往寝榻上一躺,双眼缓缓闭了起来。
    时光回到了三年前的河西之战。
    那时的他年少英勇,越贺兰山,涉腾格里,绕道居延海,经小月氏,深入匈奴境内二千余里,在祁连山与合黎山之间,对浑邪王、休屠王侧背发起猛攻。
    战斗勇猛而激烈,浑邪王、休屠王最终无法抵抗,率残部逃走,匈奴伊稚斜单于对浑邪王、休屠王的失利十分恼怒,而二王惧怕被单于责罚,便派使者赴汉乞降。此时二王手中有四万余部,刘彻便令他率一万骑兵前去受降,未料汉军未到河西,休屠王却突然变卦,而浑邪王不得已攻杀了休屠王,收编了其部,当时局势危急而人心思变。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临危不惧,仅带一支精锐驰入匈奴营中,与浑邪王相见,并迅速控制了哗变。孰料在此期间,他身中休屠王部巫师的一支袖箭,那名巫师虽当场被杀,但当时局势紧急,并未及时清理干净蛊毒,故而为己身埋下了隐患。
    及待回长安时,蛊毒已深入体内,虽然私下寻访了无数药师,乃至其他部的巫师,但由于下蛊之人身亡,故而所中蛊毒不能尽数清除。西市这名乌孙药师便是解此种蛊毒的高手,这几年都是靠他调制的药丸压制着蛊毒,若不是一年前的漠北之战,也许情况不会坏到如此地步。
    霍去病的思绪又飘向了沙尘漫天的大漠深处。
    大漠常年风沙漫漫,放眼望去哪里都是一样,而且水源食物十分稀少,这种情况下,霍去病选择利用匈奴降将作为大军向导,而所需的水与食物皆取之于当地。这样一来大军只携带了少量辎重,便于轻装前行和快速奔袭,极大的提高了生存力和战斗力,但取食于匈奴带来的问题,就是他的蛊毒再度被引发。
    但彼时,对此战成败的执念已经远远超过了对蛊毒的担忧,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封狼居胥,一袭血红战袍如同大漠夕阳,带着无比的辉煌与慨壮!那时的他,是大漠的战神,大汉的传奇,是神一般存在的图腾!
    然而,也就三年而已。昔日叱咤如他,今日却被蛊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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